上京城外,七里亭。
风卷残阳,映红了半边天色,亭台之上两人临水对饮。
“没想到竟会是你来送我。”
卫成涵有些讶异他这么说,却还是答道:“我不知道敏敏为何不来,但是我与轩辕皇子相处下来,却能感觉到,轩辕皇子其实对我并无恶意。”
轩辕政嘲讽一笑:“你想多了”
卫成涵没有在意,只是问到:“你在等一个人?”
“她不会来。”
“那你还等什么?”
轩辕政没有答他。
风歇水静,映出两人的身影,恍如一人。轩辕政看向他,透过缥缈深邃的时空,仿佛透过另一个躯壳看见了自己。
轩辕政一怔,只是淡淡道:“敏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不要那么傻,记住了吗?”
卫成涵看向他,平静的说道:“六妹妹喜欢楚公子,你不是知道的吗?”
一双暗金的眸子,晃动了几分又归于平静。
“她喜欢谁是她的事,与我何干。”
轩辕政将杯中的酒饮尽,犹豫半晌还是冷着一张脸开口。
“把这个带给她。”
冷白的手经脉清晰可见,只见他从袖袋里翻出一个小小的狐狸吊坠,毛绒狐狸通体雪白,只有尾巴尖尖有一点红,脖子上系了一条红绳。
丝毫不见狐狸的媚态,只有几分圆圆的,毛茸茸的单纯可爱。
卫成涵嘴角压不住的弯上两分,就收到了对面人的眼神警告,只得憋住笑。
这人对人这般冷淡,居然也会送女孩子这么,,可爱,的小玩意儿。
“你怎么不自己送?”
“我送她不收。”轩辕政被他问的不耐烦,却还是认真嘱咐:“你记住,这是你送的东西,与我无关。”
轩辕政把狐狸吊坠犹犹豫豫递给他,在斜阳下,上了马。
“轩辕皇子,此次去大梁,一帆风顺!”卫成涵行了礼道别。
轩辕政只是回头看他,就扬鞭策马随着大梁使团逐渐走远,消失不见。
……
一连几日过去,上京城下起了大雨,气温一下子降下去许多。
明月在瑶光殿闲了几日就待不住,想着楚尧又要忙着科举,不便见她,就去寻了黄英。同她一起出去城外骑马散心。
二人一同上了清玉峰,顺着林间夹道上了桃林。
桃林的桃花已谢,挂满了满树的桃子,沉甸甸的压弯了树枝。
明月看着满树的果子,不禁眼热道:“早知道把凌砚带上好了,反正他一天跟个猴儿似的,让他摘他指定乐意。”
黄英咋舌:“那没事,不还有你嘛,你上去摘。”
“啊?我看起来像是会爬树?”
“你不会爬树?”黄英不信。
“嗯,不会。”明月心虚地点点头。
“得了吧,卫明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跟凌砚爬树捉鸟摔到旁边水池的糗事,整个上京城的都传遍了。”黄英捏了她的脸说道。
这都什么陈年黑历史,怎么还有人记得。
明月拍开她的手,憋了一肚子气,丝毫不认账:“没有的事儿,你休要胡编。”
“好好好,是我胡编,你不爬,我就把你以前那些成天斗鸡走狗的事说给楚公子听,就看楚公子信不信了。”
黄英摘了根狗尾巴草背在身后,是不是拿出来刺挠她两下,明月愤然,又奈何被她拿捏到了脊梁骨。
只得气气的一跺脚,走到桃树前,挽起衣袖,踩着树杈子三步两步爬了上去,顶了一头灰。
“想要哪个?”明月坐到树干上不耐烦地问她。
黄英也不着急,硬是在桃树下转了三圈,直到看到树上某人的脸色黑到不能再黑,才憋着笑开口:“喏,我要最上面的那一个。”
“那个有什么好的?”
“你别管,我就想要那一个。”
明月无奈又只得低头从树缝钻了爬过去,抬手扯过上面的桃枝来,伸手够了半天才抓到那边的桃子。
“接好了!”明月用袖子擦了擦绒毛,把摘了的桃子扔下去,才踩着树杈纵身一跃,稳稳的跳了下来。
一身藕色的窄袖裙沾了灰尘,发丝间还有不知何时沾上的蛛网,那叫一个狼狈了得。
黄英看着她,捧着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卫明月,我看你才像猴儿。”
明月赶紧拿了锦帕擦了擦脸,又把衣裙拍了干净,听了她的话更是不开心:“我给你摘桃,你还笑话我。”
“好好好,不笑你。”黄英抱着刚才摘得桃子,见她真的气了才边走边哄她。二人刚走到亭前,就见这边停了几驾华丽的马车。
中间的马车是四驾,车帘用的也是烫金绣花锦缎。
明月打量上两眼,拉上黄英便要回头。
按仪制,这样的马车是皇室专用,而又如此大张旗鼓的多半又是几个得宠的皇子亲眷。三哥府上的马车她是知道的,面前的显然不是,那多半就是皇后那边的人。
她可不想与那些人多废口舌,若是撞上了多半又要没事找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明月才刚转了头,走出去两步,果然就听得后面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明月公主,好久不见。”
明月听了声,无奈地顿住步子,只得拉着黄英转过身来,看向面前的人。
还真是冤家路窄……
卫成懿的王妃方锦仪,侧妃姚秀,四公主卫成淇站在前,后面倒是还来了不少世家女子。
这清玉峰今儿真是热闹。
明月向几人微微颔首。
方锦仪与卫成淇向来没有交情,想来倒是姚秀将三人凑在了一起。只是方锦仪一向是个不容人的,现在姚秀成侧妃了,她还能与姚秀站一起才是奇怪。
方锦仪邀了明月,黄英一同在亭中一叙。
“今儿本是在清玉峰设了个酒宴,没成想还能遇见六妹妹,真是巧了。”方锦仪看了一眼明月,嘴角扯起笑意,却不至眼底。
“妹妹不知嫂嫂在此,来的仓促,不曾带礼,倒是还请嫂嫂见谅。”明月随口敷衍,看了看周遭天色,只想找个借口赶紧带了黄英溜回瑶光殿打上两把双陆。
“六妹妹说的哪里话,妹妹既然来了,就该我这个做嫂嫂的好好招待妹妹才是。”
方锦仪有意看向一旁的姚秀,笑了道:“今儿六妹妹来,本该我今日亲自招待的,只是我今儿吹了些风,倒是只能让姚秀妹妹来陪殿下了。”
姚秀上前来,坐在明月身旁。
褪去了几分曾经的青涩秀美,倒是显出几分女子的成熟风韵,姚秀笑了接话:“我素来最是喜欢六妹妹,定会好好招待六妹妹。”
一旁的翠儿倒满酒,抬了一盏酒就递给明月。
明月平日里好饮酒,这酒她一闻便知是烈酒,想着还是蹙眉用舌尖轻轻点了一下。
这方锦仪和姚秀虽然不敢在酒中动手脚,但显然也是想灌她酒,让她难堪。
“我今儿回去还要去向太傅请教功课,饮酒于礼不合,就不喝嫂嫂这杯酒了。”
“这功课来日再请教也来得及,,六妹妹这般推脱,岂不是枉费了我疼爱妹妹的一番心意。”
几番推拒却也无果,奈何有人定要让她喝了这杯酒。
姚秀拿了酒过来,直直的递到她眼前,倒是有几分她不喝不行的架势,见她不肯便直接抬了酒杯硬灌到明月嘴里。
明月受了激,一把就把旁边的人推开了几步,凝起了眉,把刚才灌进去的酒吐了出来。她并未招惹过姚秀,反而是姚秀几番挑衅于她,她不喜欢以势压人,却也不愿平白受了这委屈。
明月带了几分不高兴,只是敛眉笑着淡道:“姚秀,你若真是疼我,你跪下来请我,我就喝。”
周围的一众世家女听了个分明,只当看姚秀笑话,有几个胆大的倒是窃窃私语:“这侧妃倒是惹谁不好,非要去招惹……”
姚秀一张脸仿佛凝固了一般,半天才挤出一抹尴尬的笑:“明月殿下莫要再开玩笑……”
黄英坐在一旁看了半晌,见卫明月终于有了态度,只作漫不经心的开口搭腔:“诶,侧妃娘娘刚才说的如此情真意切,相必跪下来也是可以的。”
明月盯着她,眉眼带笑,看她如何。
姚秀一时间凝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旁的世家小姐多的是看热闹的人,只是碍了面子掩唇浅笑,交头接耳。卫成淇见了情势不对,赶忙上前笑了替姚秀解围:“我看饮酒伤身,六妹妹还是不要喝了,还是撤了吧。”
明月淡淡道:“既然四姐姐如此说,那就撤了吧,我也乏了,你们自己玩去吧,我和黄英先走一步。”
明月带上黄英,两人骑马下了清玉峰,回了瑶光殿,又把刚摘的桃子洗干净,让人削了皮,切好。
黄英吃了一口脆桃,不禁调侃:“这姚秀被方锦仪当刀使,还不知道。”
“她本来就因为楚尧讨厌于我,怕是她自己知道是刀,也当的乐意。”明月颇为无奈,说完又接着道:“方锦仪一向不容人,但是看她对姚秀的态度,却是还算不错,估摸着是卫成懿真的很想要拉拢姚氏一族。”
“四公主一向是高高挂起,与两边都择得干干净净,现下看来好像也开始倾斜了。”黄英说道。
“嗯,我知道了,我会提醒三哥的。”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这天下间,三皇子哪能有不知道的事,还需要你提醒?我看,三皇子全身上下也就你这一个破绽。”
“啊?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也不是完全拖后腿好吧。”
明月扑倒黄英怀里,掐了她的腰,两个人在床榻上闹成一团,活脱脱像两只追着打滚的摇尾巴小狗。黄英晓得她素来怕痒,一亮爪子就挠上她的颈弯和腰侧,逗得明月捂着缩成一团,连连求饶。
“别闹了!!别闹了!”
明月捂紧腰腹,咬紧了唇,扔了软枕砸她,刚巧砸了进来的小婵。
“可算我这不是进来奉茶,不然可真是遭了殃。”小婵抱了软枕过来,给她的腰间的穗子上系上一个狐狸吊坠。
明月把吊坠放在手心,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这吊坠哪来的?”
“昨儿五皇子送来的,说是随手买的小玩意,送给殿下把玩把玩。”
明月看着这眯着眼笑的狐狸吊坠若有所思。
这倒是像另一个人送的。
明月没有说破,只把狐狸吊坠随意的挂在腰间,就像个没事人似的大大咧咧跑了去和黄英打双陆,玩叶子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