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几声鸡鸣响起，鬼市开市。
空中早起了积云，像巨鲸般游过一片深蓝色，将满天银砾一并吞入。
今夜，星月皆无。
二层瓦檐边缘侧，蔺不言伸手摸了摸将怀中通关令，又将此物藏好，身子轻盈一纵，飞身而上，落在三楼瓦檐。
这一招名为“蹬萍渡水”，乃是她那位江家舅父所教，虽未达到陆行知“踏雪无痕”，无形无迹的境界，但攀爬楼阁足够了。
幼时，她没少用此招与巧月逃出将江府，去年底元夕灯会玩。
所以，十分熟练。
顶层阁楼最外侧漏窗半开，光线从室内溜出，楼廊外被一分为二，一半漆黑，一半明亮。因此蔺不言不敢翻身进入楼廊，仅仅躲在一侧斜望去，内部景象正巧映入眼帘。
她不知该说自己运气好，此处正巧能窥到室内光景，还是该说自己背，看到了一派骄奢淫逸。
半开漏窗，让她瞧见屋子中的人脸上均以面具挡住半张脸，几乎衣衫不整，搂不同女子喝酒行乐，更有甚者，行不轨之事。
这些女子看模样都不过及笄，与她年龄相差无几，竟被骗到此处囚禁起来。
真是荒唐！
她不如眼瞎了。
原先江明玉一番话，蔺不言心中虽已猜到些，但仍然被这一派污秽的景象所震慑。
探明了雀楼秘密后，蔺不言不敢多做停留，再度回到二楼楼廊处，将江明玉背在背上，打算离开此处，去西南侧联络陆行知，
即将落地瞬间，随着耳边“叮当”一声响，蔺不言只觉得右脚腕一阵剜心痛传来，整个人半滚到地上，江明玉连忙起身将人半扶起。
此时，头顶传来一阵熟悉的男声：“好久不见啊，小美人。”
她单膝半跪在地上，抬起头，雀楼顶层楼廊处站着的是那日花拍的姬先生。
蔺不言脸色一沉，此人恐怕在她上顶层时便已发现，却在带人离开时才现身，用暗器击中她右腿。
这人是在享受猫抓耗子的游戏。
取出怀中竹笛，她低声嘱咐江明玉：“等会儿我将人牵制住，你往西南侧跑，不要回头，到了后吹响竹笛。”
“不行！”江明玉忍住泪水，疯狂摇头，“姐姐，你怎么办？那个人...那个人是魔鬼，要是落入他手中，定是逃不出去。”
“拿好。”她将竹笛强塞进手心中，“明玉，我既能进来，就能逃出去，但你必须离开此处，一定要按照我所说，明白吗？”
未等眼前人回应，雀楼之上又传来那位姬先生的声音。
“今日小美人戴着面纱，比那日花拍更加诱人了，所以...”听楼廊上人阴恻恻一笑，“抓人。”
话音落下，雀楼门口冲出三四个黑衣持剑者直冲，蔺不言半身跃起，带着江明月直直向前而去，却与持剑者相交锋时，右手用力，将人远远推了出去。
空中身形一转，她从身后取下泛海，剑脱鞘而出，烛光之下，剑影翻飞，宛如无数条游鱼在云海中奔腾翻涌。
她落地半跪，刀刃一抹血线顺着滑落，滴在地上，袭来过来的持剑者纷纷倒下。
正要起身，却见头顶撒下巨大阴影，她侧身向右滚去，抬起头，几步之外一名凶猛大汉，手持巨斧正疾速挥向而来。
巨斧来势汹汹，蔺不言提起泛海欲挡，铮的一声响，兵刃相击，此人手中巨斧竟有千钧之势，嗡嗡作声，她被剧烈一震，连连向后退去。
未等她站稳，那名大汉提斧奔跑袭来，但不知是身形缘故，还是巨斧，此人动作慢慢吞吞。
见状，蔺不言从发间取下一只细小珠钗，弹指一挥，正中大汉胸口处，只见人动作越来越缓慢，她纵身而跃，骤然而至大汉身后，乌黑剑身直指咽喉。
眼前人轰然倒地。
“废物。”蔺不言走近，将珠钗取下，收入怀中。
“真是谨慎啊。”悠长尾音扬起，楼廊上的人见此情形，丝毫不忙，竟还拍了拍手以示赞扬，“不过，越是这样，我就越感兴趣。”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闪现，方才还立于顶层楼廊的人已出现在她眼前，单手掐住她的脖颈，“没想到你还活着，该说盗圣好本事，还是你这只小野猫来头不小呢？”
“迷仙引果真是你下的。”
“啧啧，如此聪明，不如再试试这次能不能活下来。”眼前人人不知从何处拿到一粒红色药丸，正要放入她口中。
蔺不言眯起双眼，瞄准脸上黑色面具，右手反握泛海，以剑柄向人脸上袭去，乌黑色剑光在空中画成一道弧线，脖颈窒息之感消失了。
这位姬先生连退两三步，便站定脚步。
“让我留下来，却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姬先生的诚意不足啊。”她抬头直直盯着眼前人，脸上摆出一个明媚笑容，嘴角酒窝再次显露。
明明是一张天真无害的脸，而语气如凛冬寒风。
“你右腿伤得不轻，撑不了多久。”此人并未接下他这句话，而是冷笑一声，“小美人，不如束手就擒，我定不会让你早早香消玉殒。”
一番交战，蔺不言明白此人武功在她之上，但认栽可不是她的风格。
“哦？”她持剑，半跪起身，伸手擦掉唇边血迹。
话音落下，只见眼前这位姬先生左侧脸，一条淡淡痕迹显现，慢慢加深，鲜红液体顺着脸颊流下。
她可没吃亏。
“还真是一只难以驯服的小野猫，”姬先生连忙展开折扇，脸上笑意加深几分，而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但我今日偏要试试。”
“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已做好放手一搏准备。
此时，一阵清脆笛声划破乌黑夜空，月牙与繁星一股脑奔涌而出。
伴着声响，三枚金色扇形暗器从东侧方飞来，姬先生撑开折扇抵挡，生怕脸上面具掉落，但只听“叮当”一声，暗器落地，白色扇面已四分五裂。
姬先生将破碎折扇一把丢下，踩在脚下，“何人躲在暗中！”
闻声，一道黑色身影从雀楼顶端一跃而下，单手执剑，径直落在蔺不言身侧。
“原是白衣子鼠。”一见来人，姬先生脸色更不好，“江湖人也要插手鬼市之事？”
“花拍归鬼市管辖吗？鬼主昨日怎的没告诉我。”语罢，陆行知弯下腰，给蔺不言服伤药，低头轻声询问，“如何。”
蔺不言摇头，“姬先生方才说要将我囚禁于雀楼之中，你未免来的太不是时候。”
“你是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是啊。”
“想必这位姬先生，面具之下定是一张品貌非凡的脸，才让你如此流连。”陆行知满脸尽显委屈神情，但手动作未停，将她半扶起。
“是吗，我还没见过。”蔺不言伸手抬起泛海，就着袖侧将剑刃血迹擦去，一脸真切偏过头，“你呢？”
“我也想见见。”
两人对视一眼，随着手中长剑出鞘，乌黑寒光与银白似雪，双剑相交，直直向前方人刺去，森寒剑气宛如巨鲸入海，滔天巨浪。
四周绿叶飘飘落下，将人逼得节节连退。
在陆行知协助之下，她一跃而起，手中寒光一闪，裙袂飞舞，稳稳落在此人身后，而剑尖正落在脸侧。
“啪嗒——”
此人脸上面具蓦地掉落。
霎时间，他连忙飞身上雀楼二层，抬起袖侧挡住脸。
“啧。”陆行知收剑入鞘，不紧不慢走到蔺不言身旁，一脸诧异，“你的眼光太一般，甚至不如陆某。”
她抬头，盯着楼廊上的人，淡淡说了一句：“丑。”
随后，蔺不言又补上一句，“你俩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谁也别说谁。”
“陆某好心救人，竟还得不到一句好话，真是寒心。”
“行吧，那你确实比他好看一些。”
大抵是两人一唱一和，终于将人惹恼，站在楼廊上姬先生从怀中掏出一物件，刺耳叫声响彻天边：“杀了他们！”
雀楼四周，即刻袭来许多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陆行知神情倒是一点儿不急，捡起泛海剑鞘递给人，唉声叹气道：“都怪你说别人丑，恼羞成怒了吧。”
“实话实说罢了。”
此番打斗下来，她的右脚腕裤腿染上一片血红，体力逐渐不支，因此蔺不言倒也不客气，收剑入鞘后，单手倚靠此人，转头眨了眨双眼，“而且明明是你说的，怎么还往我身上推。白衣子鼠不是自负武功天下第一，怎么还会怕吗？”
“看在你夸陆某份上，让你见识一下。”
“......”
演上瘾了是吧。
谁夸你了！
谈话间，位于楼廊上姬先生大概实在不想受此大辱，心中一股无名火升起，大声喊道：“一群废物，还不快给我上。”
持剑者蜂拥而来，此时四周竟起白雾，随夜风流荡四散开来，扑到人脸上，带着沁凉的甜香。
她与陆行知连忙捂住口鼻，持剑靠近一些。
顷刻间，雾渐渐浓郁，迈着沉重步伐卷走每个人的视线，眼前只剩一片白蒙蒙景象，连高耸雀楼都不见痕迹。
“嗒嗒——”
一阵急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于雾中响起，不过片刻，声音又渐渐消失殆尽。
直到烟雾散尽，四周人清醒过来，再度寻去，黑夜之中哪里还有蔺不言与陆行知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拉满嘲讽，斗嘴打架，一个不落！
姬先生：尊重一下我，ok?
蔺不言：挺菜的。
陆行知：不仅菜，也不太好看，还喜欢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