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川指尖沾香灰，龙飞凤舞写字，赵穗盖头贴地，用手指拉开缝隙去看沈忘川的动作。

然而，镜头里却出现一双红色绣鞋，及一点金线绣纹嫁衣衣襟。

赵穗盯着摄影机拍下的一幕，满脸土色，更令她后怕的是人皮傀儡，已经蹒跚到身后，下一秒，她就会被撕碎。

多亏了季翔宇那一脚。

季翔宇哀哀戚戚终于止住哭声，“赵姐，我第一次见。”见鬼。还是隔着屏幕，这要是让他进去，早吓尿了。

“许倩应该醒了，你去联系她和马伯羽，我们落下进度得补回。”赵穗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沈忘川整理着戏服，寻摸到厨房找吃的。

剧组厨子离职，他就自己动手。

沈忘川给自己系上围裙，“有牛肉？做个酱牛肉。”嘴里哼着不知名小调，勾兑好料汁浇在牛肉上，双手给牛肉做按摩。

三两下剥蒜，准备葱姜切段，冷油放蒜瓣，炸出香味下牛肉。

“再做条鱼吧，黑鱼，嘿嘿~”沈忘川心里美滋滋的，从水桶里捞出蹦跶黑鱼，脑袋上弹了下，黑鱼立刻蔫了。

牛肉的香味勾来馋虫，赵穗循着味找来，“我到处找你呢，医院正式宣告许倩死亡，许倩的经纪公司，还有家人正式向剧组提起诉讼。”

沈忘川将卤牛肉灶头火调小，另一灶头清炖黑鱼，眼睛看向冰箱，在想搭配什么素菜。

赵穗眼珠子喷火，“你不是说没事了吗，为什么她还会死？你还有心情吃？”她就不该抱期望。

赵穗一直不信任沈忘川，可大椿树世界超出她的认知，让她不得不信他，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

“死亡？不会呀，卦象虽然凶险，但她并没有性命之忧。”

沈忘川扒拉着菜篮子，削了两个土豆洗净切成土豆丝。

刀工看的赵穗傻眼，“你更适合做厨子。”

“做了几年厨子。”沈忘川将土豆丝过水，醋溜了一盘土豆丝，将洗过土豆丝沥的淀粉浇在卤牛肉里，半分也不浪费。

“我知道了，”沈忘川手一顿，“难怪难怪。”

赵穗一脚踩着柜门，“把话说清楚。”

沈忘川打开另一面柜门，拿了盘子，将清炖黑鱼盛出，撒上姜丝葱丝，“他们几个吃饭吗？行，我一直纳闷许倩为什么有活路，现在我想明白了。”

赵穗大马金刀坐下。

沈忘川摆碗筷，“按理来说，鬽出手狠毒，她既要许倩死，就不会手软，所以我一直想不通许倩为什么还有生机。我以为改了生辰八字，许倩就能活，可显然不是，那就只有一种解释，许倩的生辰八字是假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鬽没能第一时间杀死她。”

赵穗没啃声，她知道许倩谎报年龄，这在圈内也不算新鲜事。

许倩要是因为谎报年龄而躲过一劫，那还真是年龄改命啊！

幸运幸运！

沈忘川将米饭盖到卤牛肉砂锅里，米粒与牛肉汁充分融合，刺激着嗅觉与味觉。

赵穗忍不住吞口水，见沈忘川端着砂锅上桌，问：“喝什么汤？”

“呃……都成。”

“那喝鱼汤吧。”沈忘川搓着手，拿了个大碗给自己扒了一碗卤牛肉拌饭，“本来不想管，现在只能收了鬽，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赵穗拿筷子的手一顿，索性放下，“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第一，我为什么能看见，季导还有化妆师与你也有肢体接触，但是他们都看不见。”

半碗饭下肚，沈忘川心中满足，“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能看见。”给自己盛了勺鱼肉。

满足。

赵穗噎了半晌，“那你估计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需要跟你接触，后面我们分开，我也出不去了。”

“这个我大概知道，”沈忘川又添了一碗饭，却见赵穗没动筷子，终于有眼力见一回，给赵穗盛了半碗鱼汤，“还记得你第一次进去，在喜堂，你的手被茶盏割破，我想就是那个时候，你与大椿树结成血契。”

赵穗看着掌心裂开的伤口，难怪他要撕开她的伤口，而且攻击她的大椿树在碰到她的血时会即刻收回。

“既然是血契，为什么要攻击我？”

“血契分很多种，你最多只能看到大椿树静止的庭院。大椿树也只有将时间静止的能力，但是鬽具有攻击性，是她操控大椿树攻击你。再说了，你只是刚刚加入，鬽与大椿树相伴百年，自然感情更深。”

这个解释她勉强能接受。

“第二，它为什么怕我的血？”

“这得问你。”

赵穗一滞，确实不能指望太多，“好。…你有把握除了鬽吗？医院已经宣告死亡，我们很快就会收到法院传票，到时候剧组不允许再拍，你就没地吃饭了。”

“放心。”一听没地吃饭，沈忘川给自己再满上一碗卤牛肉饭。

“既然你说许倩的生辰八字是假的，那鬽为什么能控制许倩？”

“改生辰八字即改命，既选择改命，就要承受既定的命运。”

“既然许倩没死，如果你杀不死鬽，许倩能不能醒？”

“她会陷入无尽的梦魇，直到耗尽精气。”

“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唱戏。”

沈忘川见砂锅见底，转战去吃清炖黑鱼，“以前还干过阴差，不过很久没干活了，手艺有些生疏。”

赵穗：“……”

她听到了什么。

你要不要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

“就是‘赵无延’那种？”赵穗故作轻松。

沈忘川摇头，“普通人类的鬼魂归黑白无常，赵无延只会在战乱时帮忙，我只捉异变的鬼，就像鬽这种。”

赵穗滞喘着，“……那你先吃，我出去一会。”

*

医院宣布许倩死讯，舆论压力，公司高层给的压力，马伯羽解约压力……时间紧迫，得赶紧再进去除了鬽。

倒不是剧组会被解散，或者法院传票，而是许倩被宣告死亡后，她家里人会将她送去火化。

到时候就算除了鬽，她也变成了孤魂野鬼。

赵穗催促着沈忘川。

客串宾幕的工作人员战战兢兢，眼睛朝着季翔宇那瞟了一眼，后者也不知道在朝身后看什么。

赵穗做了个‘OK’，沈忘川突然将庚帖上的‘瑞’字擦掉。

“一拜天地。”

场景切换，囍乐吹吹打打，两人已有经验，立刻避开大椿树，穿堂入内。

与此同时，网上都炸开了锅。

《沙漠情书》剧组因为男女主出事，这几天一直被挂在热搜上遭受‘鞭笞’！

马伯羽是人气爱豆，粉丝基数庞大，腥风血雨体质。

许倩是过气影后，平时网上一片死水，可一旦她出事，多年人气积累，一朝爆发，大有盖过马伯羽之势。

现在又闹出马伯羽解约，并暗示剧组晦气；偏偏这个时候医院宣告许倩死亡，得，坐实剧组问题。

兼之，剧组离职工作人员几乎将事情始末爆料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全网都认为成亲戏份就是灵异事件；阴谋论者说是‘献祭’；一些风水命理塔罗面相之类的博主轮番推演。

解说一个比一个玄乎。

剧组官博辟谣只会遭受新一轮轰炸，还会被骂‘甩锅’‘不负责’等言论。赵穗与季翔宇商量后，决定反其道而行——

直接放出拍到的‘庭院世界’。

剧组账号直接炸锅：

【剪辑痕迹明显，穿帮都没处理干净（下头）】一万加回复。

【见过甩锅给人的，没见过甩锅给鬼的（牛B）】一万加回复。

……

【那个是捉鬼师吗？好漂亮（桃花眼）】

【他叫沈忘川，忘川忘川~经过黄泉路，喝下忘川水，了却生前事，再入轮回道。】

【赵穗给自己的福利（捂嘴笑）】把这条评论顶上去！

放出去的片段给各类主播提供了又一轮素材，大家争先恐后出视频，唯恐落下这波流量。

赵穗助理，兼职监测剧组官博后台数据。

她是真不明白，导演和副导演坚持放这几段‘四不像’片段干嘛。

小助理也认同网上言论。

视频粗制滥造，没有逻辑可言，还把锅甩给鬼新娘，哎！

马伯羽大粉：

【都灵异事件了，我家哥哥想解约没毛病啊，哥哥差点和许倩姐姐一个下场，在这里为许倩姐姐默哀，愿她安息（白蜡烛）】回复全是愿安息白蜡烛。

原本争夺番位的人气爱豆和过气影后的粉丝，此时紧密团结，一致对准剧组。

尤其是许倩的粉丝，几乎失控。

小助理看着导演和沈忘川在绿布景摄影棚里……散步？

默默叹了口气，一个人去做键盘侠回怼网友们的怒气。

没有尽头的长廊，前后左右都是看得见的庭院景致，耳畔是囍乐，明明是白日，却有种一个人走夜路的感觉。

沈忘川站定，好看的琥珀色瞳孔慢慢变浅，喜乐猛然诡异惊悚。

赵穗捂着耳朵，“怎么会？啊……”头好痛。

从没听过这种声音，就好比五线谱从二维平面转为三维立体，永不相交的五线谱开始扭曲交叠，音符发生改变。

长廊突然着火，起初赵穗还想着躲，却见沈忘川纹丝未动，她只好硬着头皮等着，渐渐的，她发现长廊从立体转为平面，火舌卷着平面纸张烧为灰烬，露出庭院真容——

年久失修的荒废庭院。

从庭院轮廓依稀可以辨出这座院子原先景致相当不错，不过现在杂草半人高，墙体倒塌，窗棂破损，屋顶塌陷，到处散发着陈腐的味道。

“啊！啊！”赵穗被绊到，一个趔趄，看到脚下动物腐烂尸体又叫了一声，捂着嘴巴，“这是哪里？”

沈忘川下巴扬了扬，赵穗顺势看去，“…喜堂？。为什么跟之前看到的不一样？不是说这里时间是静止的吗。”

“前两次我们闯入属于意外，所以能看到鬽的执念，现在所看到的应该是这座庭院拆迁之前的原貌。”

剧组拍摄场地属于新盖的影视基地，这里拆迁了一部分原住民，像这种荒废的庭院，应该没什么人注意吧。

“补偿不到位？”赵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直播弹幕直接笑“噗”了：

【鬼也在等拆迁款呀！哈哈哈哈！】

【整这死出，搞了半天原来是拆迁补偿不到位闹的~嘿！】

【我倒是要看看剧组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

小助理举着手机，站在绿布景外朝着季翔宇示意，后者一直盯着设备，没搭理。

小助理默默叹气，都不知道导演和副导演做这没味的特效干什么。

主打一个无厘头？

还直播，是干完这一票就退休？

毁灭吧！

沈忘川想了想，“你觉得我住的那个剧院拆迁了能给多少钱？”

赵穗翻了个白眼，“那是你的吗？”

沈忘川：“……”

两人踩着杂草走上塌陷的土台阶，陷坑里还有死老鼠，赵穗尽量忽略，扯下蛛网，抬眸看着几乎压头顶的房檐，再看房梁压弯变形，木头经年累月，变得老朽不堪。

真的不会塌吗？

沈忘川弯腰勾头，二人入内，破损的门突然关上，惊得赵穗回头，木门被风吹的‘咯吱咯吱’响，她感觉一脚就能踩碎，却无形中生出惧意。

房间里光线昏暗，腐味很重，蛛网从房梁吊到脸上。

陈设破损风化，看不出原色，一面摇摇欲坠的屏风挡住二人，年久失修的破屋里燃着红烛，光晕透过镂空菱花映在二人脸上。

身穿凤冠霞帔的新娘坐在破败腐烂拔步床上，周身被蛛网包裹。

赵穗看了眼沈忘川，见他瞳孔皎洁，似透明冷月，她想，鬼是不是都是白眼珠，那阴差呢？

季翔宇战战兢兢推进镜头，观看直播的网友不淡定了：

【剧组真的是……我都无语死了。】

【民国的新娘搁现代，太奶奶辈吧！】

【我敢说里面那位新娘绝对是干尸。】

【有一说一，我不是给剧组洗白，我也为许倩姐姐感到惋惜，我绝对尊重马伯羽哥哥解约选择。纯路人视角，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特效也太真实了点！不接受杠精，杠就是你对。】

【说真的，沙漠情书这个项目埋了吧！我觉得赵穗导演很适合拍恐怖片！说实话，我有点害怕。】

【楼上，我也害怕（瑟瑟发抖）】

别说网友，赵穗和季翔宇也都认为盖头下应该是一具干尸，只是那些人皮傀儡去哪了？

难道是上次进来的时候，都烧死了？

沈忘川渐渐恢复常色，赵穗问他，“你刚刚是？”

“我劝她放下执念跟我走。”

赵穗挑眉，沈忘川有点委屈，“她拒绝了。”

【噗！】

【剧组是懂破防的，哈哈哈~】

爱茉莉的小娇妻:【好可爱啊，我要换老公了。】

【这是碳基生物想出来的剧情？】

【楼上，人血馒头好吃吗？@爱茉莉的小娇妻】

爱茉莉的小娇妻:【什么东西？我刚进直播间，路人粉。】

【剧组无下限，踩着许倩姐姐的尸体博流量，买水军洗白，还有那个客串新郎的新人演员，没演技，全靠装傻。】

【楼上说的没错，你们说特效做的好，搞笑，各种穿帮，还有新人演员面对那么多傀儡，就跟木头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傻X。】

【@爱茉莉的小娇妻道歉！】

【@爱茉莉的小娇妻道歉！】+1

【@爱茉莉的小娇妻道歉！】+10086

ID:爱茉莉的小娇妻退出直播间。

底下一片胜利的欢呼。

小助理看着热搜词条：

#沙漠情书剧组背刺（爆）

#素人顶替马伯羽上演123 木头人（爆）

#影坛最被低估的影后陨落（爆）

#赵穗人血馒头（热）

#沈忘川（热）

……

小助理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00点20分39秒霜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