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颜满脸讶异，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李满枝扭头躲开。
她有些吃惊的问“阿苑，你在说什么啊？”
李满枝垂眸，良久她开口“你明明知道的，我不叫阿苑，我叫李满枝”
萧若颜愣了愣“所以，你是听到了昏迷前，我喊你李满枝了，觉得我在装作不认识你，故意接近你？今天才在一醒来就撵我走？”
见李满枝沉默，萧若颜眼底的柔情似乎要溢了出来，她莞尔一笑“阿苑是我一个人的阿苑，满枝现在还不是我的满枝”
李满枝愣神，反应了良久，才品出一丝不对。
“你，你不是因为我和张清易的过往，故意戏弄我？”
萧若颜倒吸一口气，她以为她认出了她，结果到头来聊的是原身的故事，萧若颜心中失落之余，又升起一丝好笑，她的满枝在某些方面真是迟钝的要死。
萧若颜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我何时戏弄你了？”
“你与别人从不这番亲近”
“是啊”
萧若颜回答的坦荡且迅速，她白暂的脸上浮出温柔的笑意，隐约带着一丝羞涩“所以，你明白嘛”
她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她，水光楚楚，似乎述说着情意，绵长缱绻，让李满枝愣了神。
“那你即是满枝，可愿意成为我的满枝”
几个字重重的砸在李满枝心间，仿若烟花炸裂，带着人都空白了几秒，李满枝感到心脏蓬勃的跳动着，清晰的感觉到一种欣喜从里弥漫开来，所以，是喜欢。李满枝不确定的想，是喜欢嘛。
屋外，丫鬟急切的喊着“小姐，老爷要见你，小姐！”
萧若颜看着李满枝，伸手摸了摸她发红的耳尖“阿苑，我不急着要你回答，在有答案之前，你便做我一个人阿苑就好”
人走了，鼻息间的兰花香却未曾散去，萦绕在周围，似乎要将人吞并。
李满枝躺在床榻上，望着檀木的屋顶出神，可以嘛，她真的可以这样选择吗，在陌生的国度里，有人伸出了手，问她愿意嘛。
心跳的越发紧张而激烈，李满枝手指勾了勾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的想，或许可以呢，可以试着憧憬，试着迈出一步。
已然是新的一世，这一世或许不那么孤单了，对啊，自己做好事了的，或许是奖励呢，将那么好的大小姐放在自己身侧。让自己有处可去，有人相依。
试试吧，李满枝，她能听到自己心里一次次的呐喊与雀跃，顺着血液弥漫在四肢，竟是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笑了。
张清易皱着眉“萧若颜还在她那个护卫那里？”
“是”
他微微踱步，低声说道“她不会有所察觉吧”
“不会，咱们的死士都是孤身一人，和萧家有仇的，箫万山都认定是无生营的了，这萧若颜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断不可能察觉到”
张清易沉思，摇了摇头“我还是不放心，走，同我去见见那护卫”
李满枝望着院子里的梨树发呆，脑海里满是萧若颜的话——阿苑是我一个人的阿苑，满枝，还不是我得满枝。
李满枝脸一红，所以她是知道的，知道自己是谁，甚至猜测出自己的目的。那么她又知道多少呢，自己又该不该告诉她呢。
李满枝咬咬牙，想着那日身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声音，终是下了决心，等她回来，定要讲明自己的心意。
胡思乱想之际，身后一道颤音，带着些许的期盼“满枝？”
李满枝扭头，张清易青白的脸上浮起潮红，他满眼的震惊与破碎，就那么站在那里，轻轻又唤了声“满枝”
李满枝皱眉，不动声色的退后两步。
果然男人冲了过来，试图拉她“满枝，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张清易眼泪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晕染开来“满枝，你还活着，真好，满枝”
李满枝平静的看着他，忽然觉得脸上一凉，她伸手一抹，皱了皱眉，是泪，她流泪了。
难道是原身的影响，又或者执念还在停留？
张清易向前一步，牵住她的手“满枝，你.....”
一道身影跑了过来，清脆的一声巴掌声，打在张清易脸上。
萧若颜如同一直炸着毛的猫咪，满脸的愤怒，她将李满枝拉在身后，厉声道“张清易！你在对阿苑做什么？”
张清易一愣，阿苑？这便是她的护卫阿苑？顿时心里明了，后退两步，猛地咳嗽了起来“颜儿，你许久不来看我，我错将她认成你了”
萧若颜气急败坏的伸手，指尖似乎都在颤抖，她用力将李满枝眼泪擦掉，厉声问道“你....你哭什么”
李满枝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萧若颜拉着李满枝进屋“张清易，你该养病养病去，可别病气带进来”
说着门咔嚓合上，张清易在门口伫立了良久，笑了，所以满枝，你也同我一般吗。
屋子里萧若颜脸上隐隐冒着怒气，死死盯着李满枝，眼泪就在眼眶里滚动却不落下，即使这般生气，她也只是委屈着质问“我从未见你哭过”
李满枝看着她倔强忍着眼泪的模样，叹息“我哭不是我本意，你信吗”
“你们还喜欢彼此？”
李满枝想了想，第一次试图解释“我与张清易同是无安镇的，住的不远，两家人又常走动，所以家里自小便许了婚约，后来他家里将他送出去读书，说要考取功名，我们就再也未曾见过”
“没多久无安镇遭了马匪，屠了整个乡镇，我当时小，染了一身血吓晕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在乱坟岗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又被路过的道士捡到，收了徒，留了条命，自那之后我没有再升起过什么心思”
萧若颜定定的看着她“所以你不是为了张清易来的萧府”
萧若颜知道她一定是有事在瞒着她，一来想确认她穿越的时间，二来也想趁此机会让她讲清，只要她说，她就愿意同她做。
“不是，来萧府，是有些事的，与张清易无关”
李满枝低头心中叹息一声，终究是她隐瞒了，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五脏六腑像是被什么抓着，痛的让人想掉泪。
李满枝伸手想去牵萧若颜，却被萧若颜不着痕迹的躲开，她愣在了那里，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李满枝觉得又坠入泥泞沼泽，那些藤曼拉扯着自己，偏生说不出一句话。
萧若颜望着自己的手一愣，定了定神，安慰着自己，她不说，她便不问了，于是换了个话题“那年无安镇动背后是我爹的手笔吧”
见李满枝一声不吭，答案在她心中已然是明了。
良久她轻轻说“阿苑，我爹老了，明儿陪我去见见太后吧”
萧若颜望着窗外，她明白李满枝看到张清易会流泪是什么原因，自己又何尝不受原身的影响，那一刻对李满枝的愤怒，真真实实的要溢出体内，在她拼死的控制中，本该落在李满枝身上的巴掌，落在张清易脸上。
那下一次呢？
就像李满枝想牵住自己时，自己身体下意识的躲避。
体内似乎在打仗，一个千方百计的想要靠近，一个下意识的躲避。
看来，总归要有个交代。
不论是她还是李满枝，都需要给原身一个交代。
明明上午屋子里还满是暧昧的气息，一眨眼，两人已经相对无言的坐在了一起，似乎连对视都煎熬了起来。
萧若颜勉强笑着起身，似乎想上前一步，又生生止住“阿苑，今儿我就不陪你了”
房里再一次空了下来，李满枝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摸了摸眼睛，怎么又流泪了。
这次才是自己的眼泪吧，世事梦一场，盛大的空欢喜后留下一地的狼藉。
呵，果然自己不配，一场风花雪月的梦里，竟是连开始都没有，就草草收尾。
黑鸦再次折返而来，吐了张纸条，林宗生潦草的两个字——安北。
入秋后的晚上，空气似乎又湿又重，李满枝翻来覆去睡不踏实，也许是习惯了大小姐甜腻腻的撒娇，又或者是她暖炉般炽热的温度。
这个晚上，终究凉了些。
她起身，披了个羊毛软肩，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瞧起了月亮。
层云涌动，月亮忽隐忽现的，雾蒙蒙的光晕像是宣纸的毛边儿。
细碎的月光洒下，掠过少年青白的脸，映出一双极亮的眼睛。
“满枝”他轻轻唤了声，快步走来。
李满枝没有看他，望着月亮出神。
张清易却是坐在一边，小心的拉了拉她的袖子“你可是怪我”
见李满枝不说话，他有些挫败的低下了头，小声的开口“满枝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山上采药，我摔进猎洞，你就在洞口守了我一夜，那时的月亮也如这般，还有那会儿我念书，你就趴在墙头摇头晃脑的听，还伸着小手鼓掌，院里有棵梨花书，你总是爬的很高，折一只梨花插在发髻上，问我好不好看.....”
“不记得了”李满枝皱了皱眉，疏离的开口。
“我知道你是怪我，怪我娶了萧若颜，怪我进了萧家，所以你才来的是嘛”
“不是”
李满枝内心升起了一股烦躁，怎么能有人脑补这么多戏，深更半夜，自己安静赏月，不香嘛，非要听你讲我有多喜欢你，原身这个品味，哎，李满枝叹气。
“张公子，男女有别，公子还请.....”
“满枝！你信我，我不知你还活着”张清易苍白的面庞上已是泪流满面。
李满枝心里一揪，再一次感受到了原身带来的影响。沉默了片刻，决定替原身问个清楚“你那年发生了什么”
“那年啊，现在想想都是深渊一般”
“不出意外的话，那年就该是我的状元了吧，只是年轻气盛，不知收敛光芒，到处与人对诗迎词，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的学问，于是被吏部侍郎关在狱里打了三天，要我将考名改成萧汶宇，对，就是萧家那个外侄，现在应该在兵部侍郎的位置吧”
“那时候只当公平自有天子做主，秉着一身傲骨不肯就范，鞭刑烙印什么的都是小事，最后一点尊严大抵在脖子上系着绳索，趴在地上吃糠菜时，消失殆尽”
“被放出来的后，我就拖着一身伤拼命跑，我想要回到娘亲身边，想回到你身边，可待我回去之时，无安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在满目的尸体，我娘赤身裸体的躺在废墟里，满身污垢”
张清易眼泪滚落，癫狂的笑了起来，脸上满是狠厉与病态的红晕。
“哈哈，满枝，你说好笑嘛，我张清易，意气风发读书郎，不甘心平庸，誓要扬眉吐气，然而高位者挥一挥手，就轻而易举摧毁一切，任我受百般屈辱，也不会给予半分怜悯，他们自诩神明，居高临下，身坐高台，俯瞰世界，一个喜怒间，了却千百生命”
张清易激动着咳嗽着，单薄瘦弱的身子在月光下摇摇晃晃，黑瞳里燃起兴奋的光泽“满枝，我想明白了，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报仇雪恨，想要生杀予夺，就必须凌驾他人之上，我要这世间我就是神明，满枝，同我一起吧，我们来做这神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