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下了几日的雨总算是停了,夜幕沉沉,繁星漫天。屋内几根暖烛燃着旺盛,林十七看了眼窗外,黑鸦四日没有来过了。
她定了定神,将窗户合好,老老实实的跪在桌前研墨。
傅婉宁伏在案前,云鬓高绾,玉环坠耳,一袭素绫罗裙搭着黄色轻纱披帛,仿若一座釉色温润的秀骨清像。
一名太监匆匆递了份折子上来。
傅婉宁眼一亮,屏退了众人,将折子递给林十七“来,念给本宫听听”
林十七看到史督御三个字,就知道,江北的事有定论了。
“禀太后,微臣已将江北解封,数万百姓分散至周边城镇,设立救助站点,已妥善安置。工部户部各派人马已到江北,协助救灾。
此次江北上下,二十个官员,自裁十八人,余留两人直指萧尚书一手遮天,劫运粮草与官银送至寿阳,江北数万百姓,男丁少之又少,故臣怀疑,寿阳恐有屯兵之嫌,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轻易妄论。
江北之事诸多巧合,萧家独女萧若颜不知何因竟困于江北,其护卫重伤,不愿离去,这才保住了数万百姓的性命,不若箫万山定会斩草除根。
臣思来想去,觉得除萧家外,或还有势力蠢蠢欲动,待臣查明,再请太后定夺”
林十七握着奏折的手紧了紧,身受重伤吗,怪不得黑鸦几日不来。
傅婉宁倒是莞尔笑了出来“这次史督御办的不错啊”
她看向林十七“你怎么想?”却不由一愣,头一见面前的小宫女脸色苍白,怔怔出神,见自己发话,这才回神,不料打翻了茶杯。
慌乱的凑过来擦“太后恕罪,我,我一时高兴”
一双冰冷的手掐在林十七下巴处,将人头抬起,她俯身望向她,唇角弯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言语间竟带着寒意“十七,你在想什么”
林十七神色已恢复常态,只是嘴唇有些发白“太后这般,是又要教训奴婢嘛”
傅婉宁眉头皱了皱,随即笑了“是啊,该怎么教训好呢”
烛光下,少女雪衣墨发,面色如玉,秀眸清澈。
傅婉宁低头吻了过去,一双手轻车熟路将人挽起,林十七上身被迫立起,仰着头,承接着傅婉宁的气息。
她鼻腔了充斥着淡淡的乌木沉香味,被傅婉宁的气息热烈的包裹着,牵引着她浑身发热,连着脑袋都昏沉了起来。
可傅婉宁今天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个吻,气息落在了耳畔,脖颈。林十七呼吸急促了些,终是身体发软。
两个人落在金丝勾勒的地毯上。
傅婉宁的脸就在眼前,两人几乎面对面贴着,亲昵的蹭着鼻尖,她呼吸沉沉,眸底的期待与渴望,似乎要将林十七吞噬。
林十七手揽上她的腰肢“太后,奴婢想出趟宫”
傅婉宁眼底的热意一点点的消散。
“所以你今天故意想让本宫教训你好做交换,对吗?”
她开口,声音竟是带着几分情动的沙哑。
见林十七不回答,她带着寒意再次俯身过去“那你要好好表现才是”
林十七只觉得落入了那双琥珀一般的深沉眼眸中,随着她的手游移,神智都模糊了起来,落下的每个吻都粘连起一片颤栗,让空气都热烈了几分。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发间摩挲着,唇舌留恋在脖颈间或急或缓的深深席卷的。
她手心抚到她腰腹,停了下来。一块温润的玉石引得林十七闷哼一声。
“太后!”
她眼里的惊慌失措和朦胧,让那块玉更加温润了起来。
傅婉宁唇齿贴在她的耳廓,懒懒道“十七,本宫的教训,你可满意”
林十七感受的她指尖下玉佩的冰凉,忍不住轻哼。
眼里的泪水滑落,理智似乎挣扎着想要回来,她环住身上的人,躲开了她烁烁的眼神,轻轻软软的说道“太后满意就好”
捉弄到最后,身边的人已是沉沉睡去,似乎有心事般皱着眉头,傅婉宁捏了捏那张脸,顺势将人抱在了塌子上,心想今天太过火了些,不知明儿小宫女起来又是怎样一番模样。
或许是因为注意力向来都在自己身上的小宫女,突然间的走神。又会或许是她试图通过取悦自己来交换机会,都让傅婉宁的捉弄恶劣了几番。
傅婉宁回到案前,打开了那份奏折,指尖落在护卫重伤四个字上。身后人翻了个身,蜷缩在一角,轻轻喊着“姐姐”
傅婉宁脸上的淡笑隐没,她知道她从不这么喊她。
李满枝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似乎回到了那个小镇,发着酒疯的父亲,一拳一拳落在自己身体上,她蜷缩在角落,咬着牙一声不吭。
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半边脸都红肿了起来,最后待到男人精疲力尽,幼小的她爬起来,收拾满地的狼藉。
她没有母亲,母亲生下她以后就死了,父亲日日酗酒,喝多了就动手打她,一声声骂着她克死了自己母亲。
终于在某一天,打翻了酒瓶,未燃尽的烟头点燃了沙发,她看着火光中熟睡的父亲,平静的扭身走了出去。
你看,克死的不止是母亲。
李满枝飞奔在乡野里,巷口间,第一次觉得空气是如此的自在,哪怕是用卑劣的漠视换来的,也是珍贵的。
她肆意的奔跑着,却在几日后,明白了,终究自己只剩自己了。
所以是活该,活该在别人读书的时候,自己为了吃食乞讨,活该别人有热饭和软床,自己睡小心翼翼的寻找安全的庇护处。
善意换不来什么,自由也是有限的愉悦。
逃脱了一个牢笼就会有下一个。
游离在城市的底层,浑浑噩噩的生活,想着这一世便就这样好了。
至少,匕首刺进腹部的时候,自己救了一个人。
不再冷眼旁观,不再独善其身,终是随了自己心意。
“满枝”
一声浅浅的呼唤,将人拉回。
“满枝”
萧若颜的脸似乎与什么重叠。
啧,怎么会,定是自己想太多了,那女孩该是得救了才是。
“满枝”
李满枝缓缓睁开眼,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垂怜,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榻上一旁是青玉抱香枕。
嗯,是大小姐的房间没错了,看来自己已回了长安,只是不知江北如何了。
“小姐,你该是去看看姑爷了,姑爷遇刺,卧床不起,整日服药,你总不能日日守在这里”
“我去看他作甚,你让开,我要喂阿苑喝药”
“小姐!”丫鬟急得跺脚。
萧若颜眼神都不愿看她一眼,径直端着药走了进来。
“阿苑!”她眼神一亮,冲了过来“你可有好些,还痛不痛”
萧若颜扶起李满枝靠在床头,手掌覆在她额头上“嗯,不烫了”这才安心了些
“你昏了十日,我们在江北呆了三天,等你稳定了,才回的长安”
萧若颜眼眶红了起来“阿苑,没事了,江北的百姓都出去了,贪官污吏死的死抓的抓,小爱跟着林医生去学医了,一切都好”
李满枝这才点点头,想说什么,又觉得不知说什么,想起自己昏迷前听到的那声——李满枝,目光沉了下去。
“我无碍了,小姐去忙自己的事吧”
萧若颜将药搅动,吹了吹,喂到了嘴边,倔强的开口“照顾你就是最大的事”
李满枝叹息,扭头躲开了嘴边的勺子,自己撑起身子,接过药碗,一股脑灌进嘴里。
“好了小姐,药我也喝了,你去忙吧”
萧若颜脸上满是委屈“阿苑,你怎么这般.....”说着眼泪啪嗒落了下来,起身跑了出去。
刚才的丫鬟过来收碗“就算你救了小姐,也不能这般冷漠,小姐没日没夜守了你多久,夜夜不睡,熬药,包扎都是她亲自做,就连姑爷病着,也未曾去探望一眼,你醒来一句体已话也没就算了,还赶她走”
李满枝挑挑眉“怎么,不是你说的让她去看姑爷”
丫鬟吃瘪,板着脸跑了出去。
李满枝费力的起身,推开窗户,呆了会儿,就看到黑鸦落下,轻轻蹭着自己肩头。
“好了,我没事了”
黑鸦一连吐出了三张字条。
李满枝看后还没来的回复,黑鸦扑腾一下飞走了。
李满枝知道这是有人来了,果不其然,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奴婢奉太后之命前来,萧小姐救灾有功,心系万民,特赐诰命夫人,享五品官员俸禄”
外面稀稀拉拉跪地的声音,似乎刚才那个丫鬟替萧若颜接旨叩头。
“听闻萧夫人还有一护卫为救灾一事受伤?”
“正是”
“哦,如此为国为民之人,奴家正好去探望一二”
脚步声临近,李满枝眸里闪过一丝暖意,知道是十七担心自己,想办法过来了。
果然她身着宫裙,折腰以微步,缓缓走来,看着浑身裹着纱布的李满枝,眼眶红了起来。
李满枝眸子里满是温柔“恕草民有伤,不能起身行礼”
“无碍,你伤势可有好些?”
“嗯,草民昏迷数日,今日刚醒就碰到隆恩,自觉幸运”
林十七微微挺了挺身子,听见她昏迷数日,眼底泪水都浮了起来,水朦朦的“去将马车里的桂花糕取来,姑娘大义,奴家心中甚是钦佩”
身后的宫女跟着人去取吃食,房间里只剩下林十七和李满枝。
林十七眼泪这才落下“满枝,你怎么搞的,还痛不痛”她飞速靠了过来,轻轻抬起李满枝胳膊就要检查。
李满枝手放在林十七头上揉了揉“我无碍,倒是十七看着长大了不少”
林十七脸一红,支支吾吾的“也没有.....”
房间门啪——被推开“阿苑,我想了想你定是....”萧若颜一愣,李满枝满脸温柔的摸着小宫女的头!?她眨巴眨巴眼,那个小宫女已是站好,脸上还挂着红晕。
“你是谁?”
“奴婢是太后身边伺候的,特意来给萧夫人封赏”
“什么夫不夫人,本小姐才不当那诰命夫人”
萧若颜走近,横在林十七与李满枝中间“你来看我护卫作甚”
林十七退后两步,笑意吟吟“奴家倾佩阿苑姑娘的大义”
萧若颜眉间满是警惕,她分明看见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哼,来我和抢是吧!
她迅速进入一级警备状态,当下就牵起李满枝的手,半倚在她身上,含情脉脉的贴近,鼻尖几乎都要贴在一起“阿苑,你可还难受,我左思右想刚才不该生气,毕竟你拼死护我安危,我怎能不记你的好,还擅自生气”说完,挑衅似的瞥向一旁。
林十七目光一紧,心中叹息,姐姐果然你也这般不容易啊,以身入局,我们都是肩负大义,劳其筋骨之人,十七懂了!
李满枝看着林十七眼神中突然升起的敬意,心中感叹,真是好员工啊,已经学会自我PUA了。
林十七趁着萧若颜不注意,重重的向李满枝点头,满脸坚毅,迈着斩钉截铁的步伐就走了。
李满枝知道,这人思想高度又升华了。
她动了动身子“人都走了,小姐还不起来”
萧若颜撒娇的环住她腰肢“我不起,我好久没有抱你了”
李满枝叹息,良久她悠悠开口道“萧小姐,你已知我身份,这番戏弄我有意思嘛”
李满枝叹息,良久她悠悠开口道“萧小姐,你已知我身份,这番戏弄我有意思嘛”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满枝过往~
心疼若颜被满枝误会~
心疼作者没人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