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
箫万山一张国字脸少有的急切,他急匆匆的推门而进“贤婿,身体如何了?”
张清易胸前裹着厚厚的白纱,旁边下人在煮着药,见箫万山进来,扑通跪了下去。
暖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整个房间都是病怏怏得气味,这让箫万山皱了皱眉,不动神色的摸了下鼻子,很明显他讨厌这个味道。
张清易脸上浮起一阵惊讶,双手撑起“岳父,您何须亲自过来,别沾染了病气”
他让自己勉强靠在床头,上半身微微倾了倾,以示行礼。
箫万山坐在床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可有好些”
张清易还未开口,竟是咳了起来,下人忙将盆端来,张清易一口血吐了进去,箫万山眉头皱起“怎伤的这般重,早知这样,就让你养好伤再回”
张清易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他本就一介书生,平时看起来就孱弱,此时病重,更让他整个人显得灰白,他有些沙哑开口道“岳父,小婿....拼死未能救下谢潋,在此向您请罪”
箫万山摆摆手“一介下人罢了,无妨,你的身子才是要紧”,箫万山一脸心疼的说道。不等张清易回话,他慈祥的看着他问到“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清易眼神涣散,似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咬了咬牙,缓缓开口道“我们路过临安镇驿馆,因天色已暗,我和李都督决定在驿馆稍作修整,谁知一群黑衣歹徒竟是冲了进来,李都督拼死抵抗,并叫我带着运资先走,我带着人手从后门逃出,穿进丛林想摆脱劫匪,不料半路遇到了....”
张清易剧烈的咳了起来,箫万山看向张清易,挥了挥手,将下人散去。
“你可是遇到了谢潋?”
“正是”
张清易拿手帕擦了下嘴角的血,继续说到”谢潋与我刚见面,便说道这批银子您有用,让我带上人马,抬至西边,不料士兵里有几个性子刚烈一些的,誓死不从”
“谢潋便动手将他们杀了,可就在谢潋拼杀之际,丛林里又来一人,不分青红的便朝谢潋打了起来,谢潋不慎中毒,被刺中,那人不断问他寿阳在筹谋什么,谢潋就...就咬下了自己的舌头,我当时惊恐万分,只觉的匕首插在胸膛,再醒来,已经是在刺史府了”
张清易孱弱的身子又抖了起来,尽管他看起来似乎想极力的克制住,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漏了他的恐慌。
见箫万山眼神露出几分不满,忙颤颤巍巍开口“小婿不才,一介书生,从未,从未见过那么多死人,让岳父见笑了”
箫万山眼神晦涩不明,他哈哈一笑“无妨,贤婿读书人,害怕是正常的,不过以后难免会遇这些,还是尽早适应一二”
箫万山起身,给张清易盛了碗药“此事来龙去脉你知我知就好“张清易接过药,点头。
“岳父还请放心,只是这杀死谢潋的黑衣人是什么来历,竟有这般武艺”
箫万山冷哼一声“此事我心里已有数,你安心休息吧,伤好了,就去户政司任职”
张清易点头默认,又咳了起来,见箫万山离去,一口血喷出,他嘴里噙着鲜血,笑了起来,眼神里一片冰寒,刚才离去的下人走了进来,张清易开口低声问道“萧若颜没有杀成对吗?”
“长乐镇那边咱们骗去的马匪,都被她护卫杀了”
“哼,倒是寻了个好身手”
“她人呢?”
“前往江北了说是要救灾,前几日您一直昏迷不醒,小的自作主张叫暗卫跟了过去”
张清易眼底一片阴郁“杀了她,我要箫万山无人可用,无人可依,不逼到绝路,箫万山又怎会轻易动手,不能等到他筹谋到万无一失,那时就晚了”
张清易青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通知下去,不顾一切,将萧若颜斩杀在路上”
“喏”下人飞速退去。
张清易倚在床边,眼神涣散的看向窗外,突然他苍白的脸色上泛起一丝潮红,他低头呢喃着“满枝,等等我,就快了,很快我们就见到了”
箫万山回到自己书房,敲了敲桌子,成于守从房梁跃下
“刚才张清易说的是否属实”
“属下已派人去勘察了尸体,确实伤口对应的的上,姑爷命大,据大夫说他心脏位置偏右一些,换做常人那一刺必是活不下来得”
箫万山点头“嗯,我本就怀疑无生营怎会放他一命,如此一来,倒是我多心了”
“颜儿呢?”
“暗卫已经到了江北,不日便将把小姐接回”
箫万山皱眉“颜儿心善,她在的时候,杀戮轻一些”
“喏”
傅婉宁独倚长椅,黑亮的长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肩上,仪静体闲,环资艳逸。
一旁宫女披纱抚琴,琴音流淌,好似幽涧的清泉淙淙潺潺,她指尖跟着琴声晃动,良久琴音落,傅婉宁挥挥手,慵懒的说道“好一曲阳春白雪,来人,赏”
宫女领了赏退了下去,傅婉宁说着乏累,将众人屏退,留了叶十七在旁,熏了盏沉香。
烟雾缭绕,燃出的乌木粉,清香中夹了丝甘甜。
傅婉宁翻着奏折,头也不抬,淡淡的问“好闻吗?”
林十七嗅了嗅鼻子,只觉得熟悉,老老实实回答“好闻”
“萧尚书送的,说对身体好,每日有人盯着,一日不燃,宫里就要死一个宫女,于是她们想尽办法,本宫去到哪,这味道就跟到哪”
林十七眉头一皱,仔细想想这味道确实总环绕在身侧,不刻意留意,还真没多想。
“最近睡的好嘛?”傅婉宁抬头看林十七。
“挺好啊”
傅婉宁托腮,眸含春水,眼波流转,淡淡的说道“哦,看来这香毒性浅,你整日跟着本宫也未曾有什么不适,想来或许是还有别的什么毒参杂在本宫不知道的地方,罢了过几日睡不好,来问我讨颗冰凝珠,便能缓解一二”
“萧尚书要控制太后”
“是啊,这香闻了好多年了”
“不过本宫也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
傅婉宁答的轻巧,似是回忆起什么,缓缓说道“上一个老皇帝,就是本宫杀的,当时还是萧尚书递的刀呢”
林十七一惊“你....”
“怎么,觉着我和萧尚书蛇鼠一窝?”
傅婉宁轻笑“我十七岁入宫,十八岁封为贵妃,十九岁生子,二十三岁当上了太后,你当本宫一路顺遂,平步青云走了上来?宫门似海,中间的曲折太多,稍有不慎便是深渊,若没有人扶持,本宫或许十七岁那年就死在冷宫里了”
“不铲除那些妃子,皇子,不杀那个老皇帝,呵~等着陪葬入陵吗?”
傅婉宁轻松的笑了笑“皇家哪有容易的,如履薄冰至此,一路与虎同谋,那总会被虎吃掉”
林十七心里一堵,本该觉她狠厉无情,却偏偏生出了一丝心疼。她按下自己的心思,将窗户打开,把那盏沉香放置到窗台,任风吹过。
“那太后现在想要这天下嘛”
“想啊,做几年女帝,开一片盛世,等康儿再大些,给他一个完好的国度,本宫也好出去转转,见见这手里的一片疆土,是怎样的辽阔无边”
傅婉宁说的坦荡,眼神死死盯着林十七“那你们呢?”
林十七心头一跳“什么我们?”
傅婉宁抿嘴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萧尚书的人应该要到江北剿匪了,本宫在想要不要让史都御也去一趟,近来没有灾民的消息,觉得甚是不安”
林十七心中一喜,总觉得一切太过顺利,此次确实想引导太后派人去江北,结果好像自己什么都不用提,情报就送过来了,派遣的任务也完成了。
她倒是有些不安了起来,傅婉宁不会识破自己的身份了吧。
应当不可能啊,黑鸦机敏,从不在有人的时候出现,而自己每天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没有什么疑点啊。
林十七打消了疑虑,近日雨水连绵,窗户呼呼吹着凉风,她看着那道薄弱的身子,犹豫了下,还是恭恭敬敬的替她披了件毯子。
“洪灾严重,粮田倾毁,灾民却不出走,死守原地,没有一点消息,若奏折里只字不提,一片祥和,那就有问题的,于情于理都该让史都御彻查一番”
傅婉宁笑意更深了一些,没等身边的人退后,便伸手将人拉近自己怀里,肩头的毯子也滑落了下去。
“太后!?”林十七一惊,已是落入温暖的怀中。
不等她说话,耳边缱绻的声音响起“史督御去的话,一定得十拿九稳才行,不然箫万山定以此为由,像本宫提出更过分得要求,所以你说史督御会查出结果吗”
温热得气息打在耳后,像羽毛轻落在身体四处,掠起一阵酥软。
林十七咬着唇,回头看向那张妖媚惑人得脸“太后”
她软糯而又坚定得开口“会有结果得,数以万计的灾民都在等着放晴呢”
傅婉宁一愣,轻声嗯了一声,这一次她什么都没做,拥着怀里得人,目光越过她得肩膀,望向散落一地得奏折。
是啊,数以万计的灾民,都等着呢。
这片云,该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林十七:太后被我蒙在鼓里
傅婉宁:是啊,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