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果然不是什么烤肉，那种浓烈的焦糊味分明是人类的皮肤被烈火灼烧后所产生的气味。
“这是……？！”犬夜叉一行人也惊呆了。
“这是阿江！你看看！你们看看！他现在都变成这副凄惨的模样了！”那村民继续叫道，“地念儿，你还敢不承认？！昨天晚上你明明进入了村子，我们都看到了！然后阿江家就烧起来了！除了你还有谁能杀人！？”
“我没有！我昨天晚上明明一直在自己家里的！我在招待戈薇大人他们！”高大的半妖依旧用软弱颤抖的声音争辩着。
“你当我们瞎了吗？！那影子足有几十丈！整个村子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的个头能长到那么高！”
“真是太可怕了！火烧起来的时候，去救已经来不及了！我在门口听到阿江的惨叫了！他没能逃出来，是被活活烧死的！”
“残忍……！”
“把他赶出去！把这个会带来灾祸的半妖赶出去！”
“不！杀了他！他杀了人！要偿命才对！”
“等等！谁敢再往前走一步！？”铁碎牙再次扬高，红衣的犬妖从嗓子里逼出低沉的怒吼，像是被激怒的野兽。
杀生丸沉默地观察着下面即将失控的场面，又忍不住瞥了身边的人类青年一眼。奈落唇角挂着轻松的微笑，脸上的表情津津有味，仿佛正在看什么有趣的戏剧似的。
这样一副神情叫人看了简直心里直冒火，杀生丸忽然出声说道：“很好玩吗？”
“对啊，很好玩。”奈落兴致盎然地回答，“这些蠢货马上就要打起来——啊！”
话没说完，脚底下不知被什么一绊，他猝不及防，一下子就从房顶上倒跌了下去。
“杀生丸！！！你这个——！！！”
不过奈落并没有真的摔伤，正好永远站在屋檐下不远处，听到动静赶紧回头，及时把他拦腰抱住，安安全全地接到了地面。
杀生丸脸色不太好地往下扫视，直直撞上了自己女儿充满了质问的眼神。一向威风凛凛的大妖怪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一句：“……手滑。”
质问立刻变成了谴责：“父亲大人，您小心一点啊！人类真的很脆弱的！他现在又不能用妖力！”
“……”杀生丸又沉默了片刻，脸色比刚才更加僵硬，“下次不会了。”
永远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回身边，尽量放轻语调，询问奈落道：“你没事吧？”
只见容颜俊美的青年脸色苍白，一副仿佛受了惊吓的样子，抬起衣袖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才轻呼一口气，向她回以温和的微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唉，我现在还真是不中用，连从这么矮的房顶上跌下来都没法子应付，刚才实在麻烦永远小姐了。”
“不麻烦不麻烦！”永远赶紧摆手，“你救过我的命，我应该好好报恩的！”
奈落又是一笑，正想再回复点什么，头顶上传来杀生丸清冷的声音，带着隐约的警告：“……奈落。”
永远只觉得他俩之间气氛微妙，充盈着某种她完全看不懂的东西，正觉得疑惑，奈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永远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们会在这里？”
“还是我来解释吧。”戈薇一直在关注着他们这边，见状插了进来，“我们跟地念儿是多年前的旧识，之前听说不少半妖被村民驱逐的事，因此前几天特地找过来想看看他的情况。幸好来得及时，出手阻止了来寻仇的村民，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算不上及时吧……不是已经有人死了么？”奈落抱着胳膊，对她的话表示质疑，“好像说死了三个？”
戈薇迟疑地点点头：“……前两个的事情我不清楚，不过第三个是昨天晚上发生的。”
奈落的目光移向被遮盖在草席下，仿佛还隐约冒着烟气的焦尸，轻轻叹了口气：“……活活烧死的？”
“看起来是这样……”戈薇说道，“刚才不是还有人说听到惨叫了么？”
“嗯……”
“有什么不对吗？” 一向直觉敏锐的诸叶注意到青年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不住发问道。
奈落没有答话，而是越过对峙的双方，来到那具焦黑的尸体前，低头仔细观察着什么，随后缓缓绕着尸体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
这下戈薇也觉得不大对了：“奈落？”
青年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垂目去观察尸体：“这个人不是被烧死的。”
“为什么？！”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惊讶了一番，随后响起小声的议论，“明明都焦成那个样子了，怎么不是被烧死的？！”
犬夜叉也把刀放了下来，警惕地盯着奈落瞧：“你从哪看出来的？”
奈落没有回答，而是扬手招了招三个小姑娘，说道：“永远小姐，刹那小姐，诸叶小姐，你们觉得呢？”
永远、刹那、诸叶不约而同地响应召唤跑过来，纷纷凑近那具尸体，试图从上面发现点线索。因为在战国时代生活得久了，小姑娘们对这类特别凄惨可怕的尸体早已免疫，一点都不觉得受刺激。但入眼全都焦黑一片，鼻腔里充满了那种难闻的焦糊味，犬妖引以为傲的嗅觉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诸叶疑惑地抬头：“我不知道！……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吧！”
奈落轻笑一声，用仿佛在教导小孩子般的语气说道：“好吧，让我们这样想……假设一个人被困在着火的房屋里，逃也逃不出去，马上就要被活活烧死了……他会有什么感受？”
“这还能有什么感受，当然是疼啊！烧伤可不是闹着玩的，肯定疼得恨不得自己没生出来！”
“好，那么当这个人痛苦万分之时，他会做些什么动作？”
“唔……”诸叶沉思了片刻，自己伸手比划了两下，“比如挣扎、扭动？双手紧紧握拳，或者胡乱抓挠？……你看，这具尸体的姿势看着就很别扭，拳头也死死握着，这没错啊？”
奈落的语气依然十分耐心：“……你说的当然有道理，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一个被烈火灼烧的人，肯定会死死闭上眼睛。”
“啊，对。”诸叶点点头，“可是那又怎么样？”
刹那听着奈落话语中的提示，已经先一步再次凑近尸体，观察那张漆黑扭曲的脸：“……虽然全都烧焦了，但还是能看得清，眼睛的确是闭着的。”
奈落说道：“有没有想过，如果临死前用力闭着眼睛，会在眼睛周围形成许多皮肤皱褶。因此很多时候，即使整张脸都烧成了黑炭一般，却会在眼角处留下鱼尾纹形状的细微痕迹。而如果是另一种情况，在死掉之后才被烧灼，便不会有这样的现象。”
“诶！”三个小姑娘都惊讶地叫了起来，赶紧凑过去拨弄那具尸体的眼睛。几个胆大的村民见她们对死者不敬，本打算冲上来抢走尸体，却被犬夜叉的铁碎牙给逼退了回去。
刹那很快直起身子，对奈落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你说的痕迹！这个人是先被杀死后才烧起来的。”
一个村民立刻叫了起来：“光凭这一点怎么能判断呢！说不定是烧得太厉害，全都焦了呢！”
“哦……”奈落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你觉得不够。”
“不够！当然不够！”
“……还需要更多证据。”
“那当然！”
“那好吧。”青年仿佛十分勉为其难地说，“诸叶小姐，永远小姐，刹那小姐，麻烦你们让开一下，我再来帮他们……找找证据。”
因为刚才一番对话，小姑娘们早就对奈落在这方面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闻言赶紧让开一个空档。
只见奈落从袖子中摸出一把银亮的匕首，蹲下身来，又抬头看了那位质疑的村民一眼：“这可是你要我做的。”
那村民看到匕首就已经隐隐觉得不对，但这时已经容不得他出声阻止。锋利的刀刃一勾一划，已经轻轻松松切开了尸体的喉管。
“你又在干什么！”
“给你找证据啊……”奈落说道，“火烧起来的时候，如果这个人还活着，必定会吸入大量滚烫的烟尘，从而他的气管里会有许多灼伤，被烧成炭了也说不定。但这个人……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呼吸过呢。”
“你……”
“当然，还有。”奈落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点嫌弃地将尸体翻了个个儿，面朝下地趴在地上，随后在背部挑了个比较平整的地方，长长一刀划开，焦黑炭化的皮肤一分为二，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和仿佛变成油膏状的脂肪。
周围作呕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少村民没能被犬夜叉的刀吓退，却被青年这副干净利落解剖尸体的样子给震撼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前来闹事的村民数量似乎少了几个。
“你！你又在干什么！”
“唔……”奈落垂目扫视着切开的部位，时而用匕首拨弄两下。
“这里又有什么问题吗？”三个小姑娘顺着他的眼神，目光也在那些鲜红的血肉上反复逡巡，可实在是什么疑点都找不出来。
“很简单，”奈落又恢复了那副仿佛在教导晚辈的神气，“如果身体的一切运行都正常，那么活人被烧伤的时候，伤口周围会发炎、红肿、起水泡，只要把烧焦的皮肤剥开，下面多多少少总能看到这样的痕迹。”
“那如果是死人呢？”
“死人的话，冒出来的是气泡。”
“诶？！”
“高温之下，身体里的水分变成气体涌出来，自然是气泡……有的说不定还会在皮肤上炸开呢。……喏，比如这个就是。”
银亮的刀尖轻轻指向一小片焦糊的痕迹。
“……好厉害。”
奈落露出满意的神情，把匕首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收起来，这才重新站直身子，对那个村民说道：“话说回来，我看你们与其到这里找麻烦，倒不如好好回去查查，先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就算你能证明阿江是先被人杀死才放火的，那又能怎么样呢？这还是完全有可能是地念儿做的啊！”
“不对啊！”诸叶忽然抬起头来，“刚才是不是有个人说，听到了着火时的惨叫声？但死人可不会惨叫啊！”
“对啊！那个人为什么要说谎？！”
“刚才是谁说的？赶紧找出来！”
“在哪？！我记得声音是从这里发出——”
“没人！刚才没人站在这里！”
“奇怪，我明明听见了——”
村民中顿时一阵混乱，刚才那个人的话分明每个人都听见了，但彼此之间一检查，却发现似乎谁也没有说过。
杀生丸至始至终一直站在房顶，沉默地观察着下面的人群动向，见此也在内心暗暗地提升了警惕——因为即使是他，竟然也没能察觉到那个神秘消失之人。
这时候，犬夜叉忽然感觉妻子从身边轻轻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戈薇？怎么？”
巫女的神情若有所思，迟疑了片刻，才凑到犬夜叉耳边，小声说道：“奈落他好熟悉烧伤啊……真的都是从书上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