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她们担忧地看着他。
青年飞快地直起身，将染血的衣袖背在身后，气息还有些不稳：“抱歉，在你们面前丢脸了。”
“不能再像这样使用妖力了。”戈薇终于还是忍不住劝说，“你会死的，奈落。”
奈落的表情有些意外，好像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话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奈落？”
青年沉默几息，眼眸低低垂下，不知在看什么未知的方向：“死吗……”
不知为何，萦绕在他身边的气氛忽然变得异常沉闷，几乎让人觉得呼吸都不太顺畅。刹那不适应地轻咳两声，想赶紧找个别的话题：“对了，永远呢？永远！”
“这里！我在这里！”另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从神龛旁边传过来，一阵瓷器碰撞的声音，随即永远直起身子，怀中抱着两只灰扑扑的小瓷罐，朝他们摇了摇手，“我把城主大人的未婚妻还有奈落父亲的遗骨都找出来了！我们最好还是找个别的地方存放才好，这座阁楼不安全！”
青年对她微微躬身表示感谢，而刹那则叫道：“你快过来！赶紧到戈薇婶婶的身边来！她的灵力可以净化剩余的烟雾！”
永远却回答：“等一下！这里好奇怪啊！”
“怎么了？”
“那些装骨灰的罐子，数量少了许多！我明明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里大概有……有将近两百只，现在怎么看都只有一百出头……啊！这里有好多碎瓷片！”永远又往里面走了两步，“是谁把坛子全打碎了？里面的骨灰呢？”
刹那也好奇地跟过去，从地上捡起几片碎瓷，转身展示给奈落和戈薇：“真的！只有碎片了，里面原先装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永远后怕地抱紧了怀中的两罐：“幸好我及时找到！不然的话……”
“是刚才那只烟罗鬼干的？可是，它要骨灰有什么用啊？”
奈落与戈薇彼此对视一眼，巫女还略显疑惑，黑发青年已经蓦然意识到什么，扬声道：“永远小姐，刹那小姐，赶紧回来！烟罗鬼也许只是引我们过来的障眼法！这里搞不好还有别的东西存在！”
“别的东西？是什么？”
“比如，嗯……”奈落思考了片刻，“比如骨女，桥头鬼，还有食尸坊？我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食尸坊。”
这下其余三个人又听到一堆新名词，永远和刹那不约而同望向戈薇，毕竟她才是货真价实的巫女：“戈薇婶婶，食尸坊……又是什么啊？”
戈薇抱歉地轻咳两声：“呃……我不知道。”
身边的青年仿佛早就预料到她这一句，看笑话似的嗤了一声，才慢悠悠解答：“那是一种自墓地中诞生的妖怪，它们对活着的生物不感兴趣，只喜爱吞食尸骨——其中有一部分还特别嗜好人类的骨灰。据说每一只食尸坊的力量都特别强大，它们的外表看起来就像一张深不见底的巨嘴，可以吞噬一切物品，而巨嘴的深处……直接通往冥界。”
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真的假的？这么厉害的妖怪怎么以前从没听说过？”
“因为这妖怪虽然力量强大，胆子却非常小，平时只敢躲在野外阴暗的角落，绝不会轻易招惹活人，我也是偶然翻过一些记载……按说不可能在这里遇到食尸坊，可是联系那些消失的骨灰，我暂时想不到其它的可能性……”
“想不到区区人类知道得还不少，只不过一时贪嘴，竟然就被认了出来……”低沉的话语蓦然响起，伴随着重重的回音，一时竟听不出男声还是女声，“本来我只打算吃掉两只半妖，但这么一看，让你葬身在我的嘴里，也不算很亏了。”
在场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永远和刹那同时叫起来：“谁在说话?!在哪儿？！”
“呵呵呵……你们刚才不是猜到了吗……没错，是我啊，食尸坊……”随着笑声，整座房间的墙壁四周竟也跟着隐隐震动，天花板上的灰尘扑簌扑簌落下来，就像是这个房间正在跟他们说话一样，“至于我在哪儿，你们猜……”
“戈薇小姐！”奈落急忙对她说道，“借用一下你的眼睛……这周围还有哪里存在着异常的妖气吗？”
戈薇赶紧朝四周探查了一遍，惊讶地叫起来：“墙壁、地板、天花板……四面八方全都在发出奇怪的光！怎么回事，刚才还没有的！”
“到底那个妖怪在哪儿？”
青年依旧保持着镇静，但神色不大好看：“它就在这里……就在这间屋子里，或者说它就是这间屋子本身，而我们已经进入了它的内部。”
“什么？！”
“那些烟罗鬼恐怕都是受了它的操纵……在它们散布浓烟掩人耳目的同时，食尸坊已经悄悄地来到这里，把自己的本体融入这间屋子，合二为一，把它变成一个陷阱……无论我们谁，只要踏进这间屋子，就等于落入它的彀中。”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说食尸坊胆子很小，不会对活着的生物出手吗？”刹那第一个质疑。
“对，它的目的是什么？”永远也不由自主附和。
奈落殷红的眼眸谨慎地扫视着四周，随时关注着最微末的一丝变动，同时口中回答：“既然那只妖怪自己就在这里，你们不妨问问它？刚才它好像说……想要吃掉半妖？”
戈薇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一点点梳理出头绪：“所以这个食尸坊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永远和刹那，对吗？搞不好我和你一路闯到这里来，对它来说算是意外。……可是为什么要专门吃掉半妖？还特意违逆本性，在明知道有除妖师和巫女的情况下，来到一座人类城池捣乱？”
永远的关注点与她截然不同：“对啊，通常妖怪不是更喜欢吃纯粹的妖怪吗？而且，诸叶和犬夜叉不也是半妖吗！为什么它不瞄准他们？”
奈落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情，随后仰头看向天花板，心平气和地问道：“半妖有什么好吃的？”
“呵呵呵……”整个房间又震动起来，发出可怕低沉的笑声，“半妖不好吃，半妖一点也不好吃……在你们之前，我已经吃掉好几个了……咬起来干巴巴的，一点香味也没有，哪里比得上风干腐朽的尸骨……可是不行，我还得继续……要能找到更多的半妖……只要把它们都吃掉……就总有一只……能符合那个要求……”
“要求？”
还没反应过来，一声石头崩裂般的巨响，脚下陡然裂开，木质的地板全都塌陷，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洞。木板的碎屑掉落进洞里，立刻被黑暗吞没，剧烈的狂风自上而下吹拂，看起来几乎要把洞穴边缘的一切都给清扫进去。
几人一时站立不稳，都险些被那些狂风一起带下去，好在反应够快，戈薇和刹那紧紧抱住了支撑房屋的木柱，奈落也及时探出蛛丝，黏在一片墙壁上固定住了自己，只有永远站得距离洞口太近，一下子就被吹落，一只手仍紧紧抱着两只瓷罐，另一只手扒着碎裂的地板边缘，看起来晃晃悠悠地随时都有坠下的危险。
“永远！”刹那惊叫，赶紧递过自己的长刀，想要把姐姐给救上来，可无论她怎么伸长胳膊，都始终差了一点距离，最后用力一探，差点儿连带自己也摔下去。
“刹那！别过来！”永远急忙叫道，她仍旧努力扒着那块地板的边缘，试图自己往上爬，可洞口边缘的狂风力量太过猛烈，她手里又拿着东西，只蹭了两步又被吹了回去。
“那个黑洞是？”戈薇震惊地问道，“难道说……”
“是食尸坊的嘴。这种妖怪的强弱主要看嘴的大小，嘴巴越大，说明妖力越强，现在这一只应该算是相当强大的了，那张嘴足有百余尺……”奈落脸色十分郑重，“而黑洞的另一头，应该是通往冥界入口了。”
“不行，得赶紧把永远捞上来！那块地板就快要碎掉了！”
奈落对永远扬声说道：“永远小姐，你其实可以把那两只罐子扔了的！”
永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怎么行！这不是对你和城主都非常重要的东西吗？”
奈落说：“可是如果扔掉它，你就能腾出手来！否则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摔下去的！事后告知城主，他了解了情况，也一定不会责怪你！”
“我……”永远微一犹豫，还是把罐子牢牢地抱在怀里，“不行，我做不到！不是责怪不责怪的问题，我就是做不到！总会……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这可怎么办……”戈薇连自己保持在原地都很困难，在这种情况下一点忙都帮不上，见状更加焦急了，“糟糕，要是犬夜叉或者杀生丸在这里就好了……”
这时，她听见不远处那个黑发青年悠悠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这可怎么办呢？我啊，不能再招惹新的因果了。”
随后他伸长袖口，更多的蛛丝涌了出来，一股一股黏贴在墙壁、地板、廊柱，或任意的什么地方，而他借着这些蛛丝，像一只真正的蜘蛛一样把自己给吊了下去。
“奈落！你也不能……”戈薇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永远和奈落相比，她当然更担心永远，可是……“你真的会死的！”
青年闻言忽然抬起头，殷红的眼眸直视巫女，眸中不知反射着何处而来的光线，亮得简直诡异。
“戈薇小姐，你说，人类死掉之后……会去往何处？”
“我……我不知道……”戈薇只觉得一颗心没来由地往下沉，面前青年的话似乎透露出某种不祥的意味，“你究竟……”
奈落重又恢复那副温和的神情，冲她一笑，把自己继续往下放，终于接近了永远身边。
几乎在同时，永远一直扒住的那片地板终于咔嚓一声，碎了。
“永远！”
下一瞬间，一面巨大无匹的银白色蛛网在眼前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