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凉生回头望着高耸的阁楼，迟疑地问：“刚才不是说，永远小姐、刹那小姐，还有那两名昏过去的仆人在里面吗？都这么半天了，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句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阁楼果然静悄悄的，一点都不像有人在里面的样子。戈薇也感到了点疑惑：“真的！再怎么样，这会儿她们两个也该出来了……”

正在这时，仿佛是要回应她的话般，轰地一声，灰黑色的浓烟再度冲天而起，看起来比刚才还要浓烈，几乎就在一瞬间翻滚着遮蔽了阁楼。

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神乐惊讶道：“怎么回事？那个妖怪，叫做……呃……叫做烟罗鬼的，还没走吗？！我们明明看见——”

奈落冷声道：“不，已经走了。这是另外一只，比先前那只要强大很多。”

凉生惊讶道：“总共有两只？那么刚才急急忙忙地逃走，目的是为了……”

奈落回答：“它们故意引走一部分人，想要分散我们的力量。”

果然他们现在这群人当中，犬夜叉带着诸叶离去，刹那和永远还困在阁楼里毫无消息，剩下唯一能战的就只剩下戈薇了。

白衣红袴的巫女还算冷静，她抬眼打量着面前的浓烟翻滚，随后握紧长弓，又检查了一下身后箭筒里的箭，朝前走去：“我进去找她们！”

没想到身边同时响起了另一道脚步，面容俊秀的青年将披散的长发在脑后束起，扎成一条利落的马尾，快步跟了上来，对她说道：“我也一起去。”

戈薇一怔，不由自主地出言阻止道：“可你不能再使用妖力了！”

奈落朝她笑了笑，竟然有点儿俏皮的意思：“我没打算用，所以安全问题就拜托戈薇小姐了。”

“哈？”戈薇无语地瞪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质问——那你还去什么？

但奈落接下来的话让她无法反驳，他说：“父亲的遗骨还在里面，我必须得找到他。”

“……也对。”戈薇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你为安葬父亲的事奔波了这么久，他一定对你很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奈落竟然像是迟疑了一下，随后才轻声叹息道：“是啊，很重要。……毕竟，我还是第一次拥有父亲。”

“诶？”戈薇觉得他这话听起来十分诡异——谁的父亲不是第一次拥有的？难不成还能有二三四五六个爹？

正在这时，神乐也从身后追了上来：“我也去！”

奈落迅速转过身，拎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拦住了：“不行，回去！”

“为什么！”

“因为你笨。”

“……”神乐狠狠瞪了他一眼，反而干劲更足了，“胡说八道！那我就更要去证明我自己了！更何况，哥哥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我当然得去呀！”

奈落的眼神松动了些，但还是死死把她按在原地，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远处，只见白夜一只手牵着白童子，另一只手抱着神无，正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赶过来：“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是剩下的人里年纪最大的了，把他们看好，千万别给我惹祸，知道吗？”

“等等？！”神乐愣了愣，忽然觉得这句话听起来让人没来由地不舒服，可还没反应过来，奈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浓烟之中，“哥哥——？！”

戈薇快步跟上奈落的身影，那些灰黑色的烟气只要飘到她三步之内的距离，都像蒸发般地消失了。奈落侧头看了一眼，语带赞叹地说：“跟我猜测的一样，戈薇小姐的灵力十分纯净，足够净化这只烟罗鬼所散布的黑烟了。”

戈薇的表情却并不轻松，眉宇间始终萦绕着担忧：“希望能一切顺利……也不知道永远和刹那现在怎么样了。”

她谨慎地打量四周，现在除了他们所在的一小块地方，四周已经全被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所包围。由于完全没有光源照射，如果不是靠着戈薇灵箭的光芒，他们应当正处于一片彻底的漆黑当中。两个人已经穿过了好几道门，根据记忆，接下来就要到达为亡者停灵的那个房间，也很有可能是烟罗鬼的栖身之所。

烟气越来越浓，渐渐地，能让人隐约闻到焚烧什么东西之后的焦糊味。戈薇忽然想起什么：“话说回来，烟罗鬼散发的黑烟……不会有毒吧？”

奈落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回答：“不会。从没有过这样的记载。”

戈薇惊讶道：“你真的知道很多，究竟是看了多少书啊。”

青年闻言淡淡一笑：“我身体不好，很少外出，平时总是呆在屋子里打发时间，所以……”他说到这里，目光一转，忽然说道，“就是这里。”

戈薇立刻警惕起来，又运用灵力观察了一遍周围，蹙眉道：“完全感知不到其他人……永远、刹那都像消失了一样，要怎么找到她们呢？真奇怪，明明这里只是一间屋子，为什么现在却感觉这么无边无际啊。”

“……是幻术。陷在此处的人本就被遮蔽了视线，除此之外，恐怕他们无论喊叫还是发出别的响动，都没法真正传出去。所以即使两个人近在咫尺，也还是无法感知到彼此。”奈落沉吟了片刻，殷红色的眼眸反复扫视萦绕在身边的浓密烟尘，“戈薇小姐，不妨射一箭看看。”

“好！”巫女立刻弯弓搭箭，摆好了姿势，可临射之前才觉得不对，“等一下，我究竟要射哪里啊？”

“你还记得之前来到此处时，这间屋子的构造吗？四周摆着壁灯，正中央是长长的供台，而在那之后竖着神龛——烟罗鬼喜欢烟雾萦绕的地方，整间屋子里，烟雾最浓的就是长期供奉香火的神龛了——大约在那个位置，”青年抬手指向前方，“瞄准那里。”

话音刚落，弓弦声便响了，闪耀着灵光的利箭飞快地冲了出去，灵力所到之处，浓黑的烟尘就像被切开的幕布般一分为二。就在那极短的一瞬间，如同雷雨夜里照亮黑暗的闪电一样，布置在整间屋子里的幻术失效了，所有的一切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刹那其实就坐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位置，身边倒着两个人事不省的仆役。小姑娘显然没法丢下那两个人自己离开，因此不得不陪着他们，在烟雾中困了半天。而永远则在更里面一点的地方，紧贴在供台旁边，她看到他们，立刻扬了扬手，叫道：“听我说，那些妖怪——”

还刚刚说了一半，就像是反扑一样，那些浓烟又立刻翻卷回来，将两个小姑娘的身影和周围所有的景物遮蔽住，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糟糕。那幻术看起来很厉害，明明她们两个距离那么近，却好像一步都挪不了。”戈薇一下子犯了难，也许因为刚才好几次奈落都给了她合理的建议，于是她不由自主转向旁边求助，“怎么办？”

青年沉思了片刻，低声道：“那种浓烟似乎是依靠迷惑人的方向感来奏效的，一旦被浓烟包围，无论怎么行动，都始终只能在原地打转。”他瞥了一眼周围，那些黑烟全都止于戈薇身周三步外的距离，一丝都没法侵入，“只有戈薇小姐的灵力能够净化掉它们，但是范围和效果也十分有限，必须把永远小姐和刹那小姐也带到你的身边才行。”

“可是要怎么找到她们？”戈薇摸了摸身后箭筒里的箭，“我的箭虽然能短暂地驱散幻术，但数量有限，恐怕没法支持那么久。”

“我去找。”

“可是一旦你也进入那边，不也会迷失方向，陷在那些烟雾里吗？”

“所以，必须要有参照。”

戈薇还有些似懂非懂，只见面前的青年从袖中一探，抽出一根细细的银白色蛛丝。

“伸手。”

“等下，不是不能用妖力……”

“就一点点而已。……伸手。”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身体不好了。”

青年被她了然的语气逗得笑出了声，随后说道：“我知道分寸。”

戈薇任由奈落将那根蛛丝缠在她左手的手腕上，好奇地扯了扯，问道：“万一断了怎么办？”

“不会。”奈落的语气充满着自信，随后嘱咐道，“你就站在这里，不要走动。如果忽然感觉到蛛丝被人拉扯，就朝那个方向放箭。”

为什么要放箭？戈薇还没来得及问，对方就对他微微一笑，退后两步，身影隐没在了浓厚的黑烟里。

巫女紧张地等待着，不时摸摸身边的长弓和箭筒，确定它们都处于最佳的状态，随时都能立刻发动攻击。同时脑子里冒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过去的景象一幕幕自眼前闪过，让她觉得当下自己所面临的情况愈发地不可思议——无论怎么说，哪怕失去了记忆，那个家伙也是奈落！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会和那个家伙联手，要去救杀生丸的女儿们呢？

不过话说回来，化敌为友这种事情也并不算少见，毕竟最开始的时候，杀生丸跟犬夜叉兄弟俩的关系也不好，就连戈薇也好几次差点就死在杀生丸手里。而现在，哪怕她直接对着杀生丸喊“大哥”，那只脾气糟糕的大妖怪也完全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听而不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松松缠绕在她手腕上的蛛丝忽然动了，另一端不断往浓烟里延伸抽紧，就像是有什么人隐藏在尽头处，正在小心翼翼地拉扯它一般。

——就是现在！

戈薇深吸一口气，迅速弯弓搭箭，瞄准蛛丝延伸去的方向，猛地射出！

一声极其怪异的尖叫，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布帛被猛地撕开一般，光芒大盛，灰黑色的浓烟再度迅速消失。房间的全貌清晰展现出来，戈薇忽然看到就在她面前不远处，闪耀着灵光的利箭射穿了一道模糊的黑影。那黑影勉强呈现出人形，但是却看不清面容和五官，指甲尖利的双手里紧紧拽着蛛丝，看起来正打算将它扯断。然而还没成功，就被巫女的灵箭给击中了。

“那就是烟罗鬼？”

戈薇迟疑的一刹那，黑影挣扎起来，试图将箭从自己身体里拔出去。正在这时，它手中的蛛丝就像有生命的蛇，忽然自己卷动着，一圈一圈飞快地缠裹住它的身体，将它捆得动弹不得。

“——快点！再给它最后一击！”

戈薇重新摸向箭筒，指尖刚刚触到箭尾的羽毛，前方刀光一闪，烟罗鬼便被一分为二，彻底化为灰黑的烟尘消失了。

刹那收起长刀，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原来就是这东西，困了我们好久。”她回过身，向身旁的青年道谢，“多谢。这只妖怪想把所有的人都困在它的烟雾里，所以肯定会想法设法阻止一切能确定方向的法子。如果不是你想到用蛛丝引诱它出来搞破坏，它肯定会一直躲在烟雾里，那样我们就谁都捉不到了。”

奈落朝他柔和一笑：“刹那小姐的刀可真快。但就算想出这个法子，光靠我自己是没法子除掉它的。”

戈薇快步走上来，语气里居然带上了点质问：“你不是说就用一点点妖力的吗？刚才那可不是一点点吧？”

奈落依旧一笑：“我知道分……咳！咳咳——！！”他忽然弯下身子，以袖掩面，剧烈地咳嗽起来。而其他两人都清楚地看到，靠近口鼻的衣袖处，隐隐染上了暗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