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纯正妖怪之血？”一提到这个，杀生丸瞬间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熟悉的面孔，随后蹙了蹙眉，冷声回答，“无聊。”
现在看起来，所谓“纯正”的妖怪，其实也并没什么大不了。
“无聊？可是您不是一向以自己的血统为傲吗？”
“……”
琉姬劝说道：“杀生丸大人，就算觉得无聊也好，但这件事对您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无论生育还是教养，我自会打理好一切，不需要您额外付出什么。”
杀生丸依旧那副冷淡的表情：“没兴趣，我拒绝。”
“杀生丸大人……”
白色的大妖这次连搭理都懒得搭理，瞥了一眼周围盛开的桔梗花从，心里想着白天的时候阻止某个家伙来这里，他生了一整天的气，现在要不要带些花回去？不过桔梗花……啧，还是算了，就这么回去吧。
等一下，刚刚好像是被那家伙给赶出来的。
得找个什么理由……
琉姬见他转过身子准备离开，心中十分不甘：“伯母也是如此希望的。难道杀生丸大人要违背您母亲的愿望吗？”
杀生丸听她搬出自己的母亲，只好暂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我母亲？呵，她可没这么无聊。”
“可是这明明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杀生丸大人您竟然会对人类的女人感兴趣。不过人类的寿命十分短暂，原本以为只要等那个人类寿终正寝，您自然就会恢复正常，像您的父亲犬大将那样选择高贵的妖族女子，诞下优秀的后代，完成传承血统的使命。没想到……还没过多久，您居然又喜欢上了另一个人类女子。”
“……”
另一个人类女子？
杀生丸实在懒得向琉姬解释她这误会有多离谱，也并不怎么相信她所转述的母亲的话。母亲虽然对他这些年的选择心怀不解，但一向都保持着尊重的态度，更绝不可能惦记什么“传承血统”。何况，母亲也明明知道，是“他”而不是“她”。
不过说到人类“女子”……杀生丸忽然觉得好笑，不知道某个脾气糟糕的家伙听到这种话，会是什么反应呢？那家伙只要一不高兴就不说话也不理人，明明平时很聪慧——当然，要说狡诈也行——可有时候又像个小孩子一样。虽然这么说有点没良心，但看他每每因为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生闷气，可有趣极了。
“要是没有别的话可说，就到此为止吧。”
琉姬见自己无论怎么劝说，杀生丸都丝毫不为所动，咬了咬牙：“到底是为什么？……我身为犬妖一族的公主，论血统与您门当户对，而论美貌，我也自信绝不比其他任何女人差。一直以来，追求我的男子多不胜数，无论人类还是妖怪，甚至连有些神明都对我……可我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有真正的强大和完美才能让我甘心追随，而您就是这其中之一……然而，您为什么不多看一看我呢！”
“……”
杀生丸并未回答，可琉姬又很快自己找出了答案：“该不会……真的因为那个人类的女人？!”
误会可越来越大了。
“别开玩笑了。”杀生丸冷声否认，然而这种简短的回答却让女妖愈发认定自己的猜测，美丽的脸庞因为不悦而显得有些扭曲。“肯定是这样！……呵呵，有意思，我倒要看一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竟然能把我给比下去！”话音刚落，白影一闪，她就已经不见了踪影。杀生丸一怔之下，才明白这肯定是去找某个人的麻烦去了，不由得心下一紧，赶紧追了过去。
奈落盯着跃动的烛火发呆好一会儿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思考点什么，可一向引以为傲的大脑却好像卡住了似的，什么也思考不了，脑海里反复回放的都是某只大妖刚刚被自己出言赶走时，脸上那副隐忍而难过的表情——虽然说杀生丸大部分时候都喜欢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姿态，但他毕竟不是神无那样天生就感情匮乏的妖怪，偶尔也会在心情愉快的时候露出微笑，或者在愤怒的时候狠狠地瞪着别人。而像今天这样，在奈落面前流露出明显的难过情绪，恐怕还是第一次。
事实上，奈落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杀生丸，像是有什么憋了很久的话想对他说，却又始终说不出口似的。
那家伙究竟想说什么呢？
其实一点都不难猜吧？某只大妖可一向是直来直往、连弯都不愿意拐的性格。而他奈落可是这世上最会洞察人心的妖怪了。
可是……不能说。
不能让那家伙说出来。
自己一点都不想知道。
自己一点都不敢知道。
如果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怎么办？自作多情的感受……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被一心一意牵挂的人毫不留情地讥笑、讽刺，仿佛连脸皮都被一寸一寸剥了下来。名为奈落的妖怪，其实不过是无数低贱肮脏的杂碎妖怪的集合，浑身上下唯一能称得上体面的，恐怕只剩下一张脸皮了。
虽然那也只是别人的脸皮，但他无论如何，也想完完整整地保住它。
想到这里，奈落的心里也跟着憋闷起来，无论想什么都没办法集中精力，又开始不停地惦记杀生丸离开了屋子，现在究竟去哪儿了。
自己会不会太过分了？
那样性格高傲的大妖，肯留在人类聚居的地方已经算得上屈尊了，可现在却被自己毫不客气地驱赶，肯定会十分生气的吧？会不会一气之下，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要不然现在还是出去找找？
等等，为什么要找他？那种蛮横可怕又不讲道理的瘟神，难道不是赶紧消失比较好吗？我这辈子原本活得好好的，老老实实地谁也没招惹，却还是被那家伙莫名其妙砍了一剑。我如今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再跟他纠缠下去，还不知道会被牵连进什么更倒霉的事情里……而如果那家伙消失了，就不会再来打扰我了。
可是……
可是……
还是去找找吧？
奈落从坐席上站起身，准备推门出去，忽然院里一声轻响，是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他以为是杀生丸回来了，正打算出声招呼，可又觉得不对，因为那声音似乎比平时要轻盈几分。
“哗啦”一声巨响，门扇和窗格在面前炸裂开来，烟尘跟着四处翻涌。好在奈落以往做妖怪时的反应速度还在，他只觉得劲风扑面，本能地以袖遮面，往后退了几步。等再睁眼，发现自己屋子连门带窗还有半面墙壁都不见了踪影，院落之中立着一个身穿白色和服、绕着一圈毛皮围脖的美丽女子，两只眼睛金灿灿的，正微带诧异地盯着自己。
奈落蹙了蹙眉，一眼看出这个来势汹汹的女子是个妖怪，可在记忆里反复搜刮了几遍，都对她毫无印象，可她却一副好像跟自己结了什么深仇大恨的模样，到底是怎么了？
“……男人？怎么可能？杀生丸大人刚才明明是从这里……”女妖微仰脑袋，鼻尖细微地抽动，轻嗅着周围的气味，随即又再次盯向奈落，“喂，人类！我问你，你有没有什么姐姐妹妹之类的？”
“……问这个做什么？”
“少废话！回答就是了！”
看她这副模样，奈落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说起来，从以前开始，似乎杀生丸那家伙的烂桃花就不少，也不知道那些女妖怪怎么一个个全都……唔，杀生丸那家伙虽然越来越讨厌，但确实漂亮强大又完美，这说明她们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不过奈落还是看这女妖不顺眼。
“……没有。”
“说谎。”女妖仍然不甘心地四处打量，“这间宅邸里面，明明还有很多其他人类的气味。”
“这里可是人类聚居的地方，当然有很多人类的气味。”
“难道我猜错了？杀生丸大人喜欢上的那个人类女人不住在这里？”
奈落敏感地竖起耳朵。
哈？
杀生丸又喜欢上了一个人类女人？谁？在哪里？
走廊上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神乐还带着困意的声音响起来：“怎么这么大的动静？发生什么事了，哥哥？”
“……”
噫。
奈落与琉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她，琉姬的目光挑剔而审视，不断上下打量着神乐，而奈落却肩膀绷紧，神情隐隐透着紧张：“神乐，回自己房间去。”
神乐却盯着房屋前面突然出现的大洞，脸上充满了吃惊：“是这个女妖怪干的吗？她把你的房间拆成这样？”
琉姬立刻打断：“什么女妖怪！我的名字是琉姬，是犬妖一族的高贵公主！你这个没礼貌的粗野女人！”
“竟然敢骂我？！大半夜擅闯到别人家里，还把别人家搅得一团糟，你才是没礼貌的粗野女人……不！女妖怪！”
“你！当心我杀了你！”
“神乐，回去！”
“我才不！她拆你家诶，哥哥！”
“……”奈落被她提醒，惋惜地回头看了看自己多年来精心布置的房间，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毕竟是狗，天性使然。”
“哦？天性？”雪白的身影从天上徐徐而下，落在了奈落与琉姬中间，“我可没对你的房子做过什么。”
“没有吗？明明有的吧？我为了躲你，都不知道搬过多少次家了。”一听到这个声音，奈落不高兴地瞪了过去，可是紧绷的肩膀却因为对方的出现而慢慢放松下来。
杀生丸：“……”如果算上这家伙做妖怪的时候，那倒是有过不少次。最后甚至连他整个人都给拆了。
神乐一脸云里雾里：“搬家？你什么时候搬过家？”
奈落正要再次催促她离开，杀生丸却开口了：“……回去。”
“……”奈落沉默了片刻，“你说我？”
杀生丸目不转睛地盯着琉姬，话却是对着身后说的：“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这是我跟她的问题，我会处理好。”
“她拆我家诶！”
“……”杀生丸微一停顿，才回答，“我也会处理好。”
奈落像是被说服了，双手抱着胳膊不再出声。
琉姬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本来觉得自己的目标应该是神乐，可现在觉得又不太像，正想说点什么，杀生丸却冷冷地对她开口：“……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再来。”
这一下，她又被激起了脾气：“凭什么！区区人类的地方，我想来就来！”说罢抬手蕴起妖力，正要对着那所已经被削去一大片的房子动手，彻底把它摧毁。可斜里忽然涌来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非但将她的招式消弭于无形，还把她整个人往后击飞了出去。琉姬在半空中连翻几个跟头，落到地上又踉踉跄跄好几步才勉勉强强站稳，洁白的衣袍上沾满了尘土，弄得脏兮兮的。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她不由得又急又气：“可恶！杀生丸大人，你真的跟我动手？！”
杀生丸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语气：“刚才已经警告过你了。我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手下留情。”
“……好，你等着！”女妖恶狠狠地瞪着他，不久之前还满腔的爱慕似乎这下子全部变成了恨意，“今天你如此羞辱我，我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这句话，白色的影子一闪，她又像来的时候那样极其迅速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奈奈子：俗话说，狗改不了拆家。这狗拆的哪里是个墙角，她分明拆走了我家整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