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天色微明的时候，奈落轻舒一口气，将细针一根根从刹那身上拔了出来，随后对戈薇点点头。巫女重新凝神，念诵祝祷的咒语，再次尝试净化，果然没过多久，刹那便低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刹那！你终于醒了！”永远激动地低叫，“感觉怎么样？”

“我这是……我怎么忽然到这里来了？”刹那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环顾四周，这才认出周围的人，神情出现一瞬间的懊恼，“难道，我又晕倒了？”

“又？”大家全都一愣。

“刹那小姐，”奈落仍然挂着那副微笑的神情，语气柔和地问她，“这种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是吗？”

“是……”刹那迟疑着，点了点头，“最近一段时间，似乎偶尔会出现意识模糊的状况。最开始并不严重，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后来持续的时间开始变长，甚至有时候等清醒过来，会发现自己竟然不知怎么走到了别的地方。”

屋子里几人对望一眼，彼此都从其他人眼中读到了疑惑。诸叶率先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那次秋日祭的时候吗？”

刹那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其实似乎还要更早……好像第一次发生，是在不死原城与食尸坊战斗之后的事情。”

“……！”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杀生丸忽然出声：“为什么不早说？”

见自己的父亲问询，刹那有点惶恐，赶紧挺直了身子，十分恭敬地回答：“父亲大人，我并非有意隐瞒。只不过因为最开始情况并不严重，所以未曾在意而已，没想到越来越……”

“这并非小事。”虽然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但其中责备的意味却十分明显。

刹那立刻低下头，看起来更紧张了：“对不起，父亲大人！我实在太大意了，给您和奈落，还有戈薇婶婶他们添麻烦了……”

她还要继续道歉，忽然一个声音横插进来把她给打断了：“好啦。才刚刚醒过来，身体都还没恢复呢，先不要想那么多。”奈落盘膝坐着，一手撑着下巴，看看刹那，又把目光瞥向杀生丸，居然十分理直气壮地指责，“你对自己的女儿们太严厉了。”

“……”杀生丸毫不客气地回视，那眼神的意味十分明显——你有资格说我？

奈落丝毫没有退缩，也用眼神怼了回去——我怎么就没有资格了？

杀生丸看看他，再看看并排坐在不远处的神乐和白夜，最后又把目光递回给奈落，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

神乐、白夜：“？？？”

奈落轻咳两声，赶紧装作没看见，又回过头和善地微笑着问刹那：“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

刹那低下头，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告诉他：“除了有点没力气，其它都还好。”

戈薇感慨道：“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大的伤害，真是谢天谢地。”

诸叶却疑惑地问：“喂……话说回来，刹那体内的邪气，如果不散发出来的话，岂不是会一直堵在里面？这样没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针灸的法子时间长了还是会渐渐失效的，必须要找到那个引发邪气的源头，将其除掉才能放心。”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室内陷入一阵静默，大家全都深思着，一时间谁都无话可说。

过了片刻，奈落第一个站起来：“算了，一直在这里发呆也没什么用处，趁天色还没有大亮，不如回去补一觉……”

大约是站起的动作太快，又或是坐久了膝盖无力，他话还没说完，身子一晃，当头就要往下栽。杀生丸本也跟着他一同站起，见状立刻伸手，将人牢牢扶稳。

奈落反手回握着杀生丸，见自己在一大群人面前呈现出如此羸弱的姿态，脸上微显尴尬：“多谢……”

杀生丸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表情，但语气却似乎比平常要柔和：“针灸之术本就十分耗费精神，你又彻夜未眠，会疲累也十分正常。”

奈落还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膝弯被什么一捞，身子腾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整个人被横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猝不及防之下，奈落声音都有些变了。

“送你回去。”某只大妖依旧十分冷静，“你刚才不是说要补觉？”

“可那也不是让你……”奈落正要挣扎，余光瞥见周围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顿时手足僵硬，身体就像忽然变成了木头，哪儿都不听使唤了。要不是妖力所剩无几，他恨不得立刻原地挖个蜘蛛洞把自己给埋起来——这也太丢人了！

杀生丸倒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好像刚刚随手杀了几只妖怪似的那么寻常。只见他朝其他人微一点头，就这么稳稳抱着奈落，沿着走廊一路离去，最后背影在尽头处一拐，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了。

室内又陷入一阵静默，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想不出该说点什么。

过了片刻，犬夜叉的声音响起来：“那两个家伙，究竟怎么回事……”

随后的几天里，三个小姑娘都乖乖地呆在村子里，没有再为了除妖四处乱跑。戈薇和犬夜叉因为不放心她们，也暂时盘桓在此，以防有突发情况出现。不过刹那身上的邪气被暂时压制住后，再没有发生过意识模糊或突然昏迷的状况，身体看起来也没受什么影响，众人便渐渐放下心来。

这一天阳光正好，奈落与杀生丸正巧都没什么事，便一同坐在廊下，沐浴在温柔而令人沉醉的春光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即使是休闲的时光，杀生丸也依旧保持着一副训练有素的武士姿态，双手扶膝、正襟危坐，看起来就像正在进行什么庄严正式的仪式似的。相比之下，奈落的坐姿就显得要随意多了，只见人类青年背靠着一根柱子，一膝弓起，一膝伸直，整个人歪歪斜斜的，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躺着。他似乎觉得光是晒太阳有些无聊，不知什么时候就把杀生丸肩上毛茸茸的白色毛皮拽过去抱在了自己怀里，一只手还无意识地在上面揪来揪去。

神乐经过他们旁边，目光瞥过奈落，忽然“咦”了一声：“哥哥，你身上这件和服是新制的吗，怎么从没见你穿过？”

“嗯？”奈落挑眉，“怎么会？这衣服我已经穿过很多次了。”

“可是这花纹……”

“花纹？”

“对啊，黑底白色的花纹……丝丝缕缕的，看起来可真奇怪……是松针纹？”

“你在说什么啊，哪里来的松针纹，我今天穿的明明是一件黑色无地……”奈落一边说一边朝自己身上看去，结果话到一半突然卡壳，等他再抬起脸，目光已变得十分怪异，有些僵硬地、一寸一寸移向某只一脸若无其事的白色大妖，“杀生丸……”

杀生丸：“？”

“原来你到了春天，也是会脱毛的吗？！”

“……”大妖沉默片刻，撇过脑袋，语气冷静，“没有。”

“那我衣服上这厚厚一层白毛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奈落拍拍自己衣服，但那些毛的黏性很强，无论怎么拍也拍不干净，一团一团黏在纯黑底色上，果然很像某种设计奇异的花纹。

看着某只大妖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奈落气得脸色发黑：“不承认是吧。”他恶狠狠地盯着刚刚还被自己爱不释手抱在怀里的雪白毛皮，那绝对是毁了自己衣服的罪魁祸首。他一把拎起那团毛皮，递到神乐面前：“吹口气。”

神乐：“？”

“吹。”

神乐虽然疑惑，但还是深深吸气，对着毛皮猛吹一口。一瞬间，就像飞花吹雪一般，大团大团雪白白、毛茸茸的绒毛飞散开来，纷纷扬扬，飘得半个院子都是。

神乐一脸震撼。

杀生丸面无表情：“……”我没看见，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奈落咬牙切齿：“杀生丸，你给我说实话，你的原形究竟是狗，还是蒲公英？”

隔了良久，大妖平静的声音响起：“……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