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手插在口袋里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走了半个小时后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不动了，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发呆。
他居然怀了一个孩子，以一个男人的身份。
可震惊之后，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不知从哪涌现出一丝惊喜的意味来。
这个孩子是他的，完完全全独属于他的，他人生的三十年里从未真正的拥有过什么，但现在有了。
如果他生下了他，那么这个孩子就是他独有的没有人能抢走的存在，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这是一个堪称荒谬的想法，景云心里明白他尝试找各种理由来压下，但那些理由都抵不过三个字，他想要。
景云仰着头看天空，金乌西垂晚霞漫天。
半晌将头摆正。
他第三次见到了那个男人。
像是神的恶趣味，他陡然一怔才被提醒，不，这个孩子的另一部分来自于这个人。
鹿和琛降下车窗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路边的景云，仰着脑袋看天，无端生出一股阴郁的感觉，然后他们便对视了。
男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很奇怪，没有立刻移开目光甚至与自己对视了两秒才垂下头。
他没像预想一样扭头走开，反而起身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这更奇怪了。
就那一晚短暂的的观察，这个男人似乎有一定的社交障碍。
他会在与人对话中不自觉的回避别人的目光，神经紧绷音量稍小，生气求人都是软软的样子。
最主要绝不会主动进行社交，更遑论像现在这样主动靠近涉嫌强制与他……的人。
但还没等他靠近，绿灯已经亮了，司机启动了车子。
“等等，靠边停下。”鹿和琛开口道，看着男人停在两步之外没再往前走，脸上有一瞬间纠结，似乎正在决断什么为难的事情。
所以他只好主动开口问：“有事？”
那男人便拉近了这两步的距离，站在车窗外低头看他又自然的看向其他地方避开对视。
他像是想说什么，躲闪了一下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只轻轻说了句没事就转身要走。
“那天晚上。”鹿和琛却开口，看着景云停下脚步迟疑着转过来，他推门下了车。
“那天晚上我被人下了药，但到底是我的错，你可以向我索要补偿。”鹿和琛低头看他，将那天早上的话重复了一遍，“钱，或是别的什么。”
景云抿了一下唇抬头看他又很快移开目光，沉默了将近一分多钟鼓足勇气后开口，“你有很多钱吗？”
应该是有很多，穿这样的衣服开这样的车，姿态气度都不俗。
“是。”鹿和琛轻笑了一声，目光在他的脸上游移，“你可以多要一点。”
景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抬头看他：“我，我想要一百万。”
“好。”鹿和琛颔首，甚至都没有思考就答应了。他掏出手机，“加个好友吧，你回头把账号发给我。”
景云心下其实有些忐忑，也有点犹豫，但还是镇定的点开微信把二维码亮给了他。
“叫什么？”
“景云，景色的景，天上的云。”
“嗯。我姓鹿，鹿和琛。”他将景云的名字备注好，抬头看他“那么这件事情就此结束了。”
“嗯。”景云松了口气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他几乎立刻就转过身举步要走。
“等一下。”鹿和琛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察觉到挣扎后配合的松开手。
“还有事吗？”景云有些戒备的看他，手指在兜里紧张的抠着手机壳。
“不用这么看我。”鹿和琛好笑的看他，心里大约也觉得不可能了但还是开口问了：“我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
“跟你？”景云一下子没明白，茫然的重复了一遍。
鹿和琛说：“一次一百万，可以吗？”
“......你！我，我不是。”景云一下子涨红了脸，瞪向他，“不可以！”
他后退了一步，努力稳住表情，一秒内就做出决定，“一百万我不要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他甚至低头想要删掉刚刚才加上的微信。
就像只胆小的兔子，触及一丝危险便敏感的立刻逃避。
“不用这样。”鹿和琛按住他的手，“按你说的，一百万了结这件事。”
“我不要了。”景云想要抽手却敌不过男人的力气，人来人往他也不想闹得太大，只能看向男人，“放开我。”
“那就听我的，回去把账号发来，我把钱打给你，两清。”鹿和琛俯身微微歪头黑眸沉沉，“我也不想后续闹出什么麻烦，你明白吗？”
景云看着他的眼睛，莫名产生了些畏惧，躲闪着移开眼沉默的点了一下头。
鹿和琛便松开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摸了一下他的头发，“乖乖按我说的做，否则我想要找到你很简单，相信你也不想再跟我有什么纠葛对吧。”
景云又点了一下头，看着他坐回车里穿过红绿灯的路口很快消失，才抬脚往家的方向走。
账号是晚上给鹿和琛发过去的，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就看到了银行发来的入账消息。
数好后面跟的一串零退出信息界面，他立刻就翻出鹿和琛的微信给他发“收到了”三个字，转手就把人删了。
这边鹿和琛站在洗手台前看了眼手机，洗完脸后才回复了一个嗯，然后他发现嗯前面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有种新奇又荒谬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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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何玉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难以置信的瞪着景云。
“嗯，我大概是疯了，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你可能会死的！景云！别他妈跟老娘在这胡扯，这孩子不能留！你要是想要小孩咱就去领养一个，犯不着冒生命危险。你这跟找死有什么两样！”
“不一样的，阿玉。”景云坐在沙发上看她，“我就想要这一个，其他的就没有意义了……”
“什么狗屁的意义。”何玉拧着眉头，叉着腰站在他面前俯视他，“别拿你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你死了才叫没意义。”
“我没有开玩笑。”景云抬眼，眼底满是固执的坚定，“我就想要他。”
像一个站在玻璃橱窗外看着变形金刚不愿意走的小男孩。看的何玉一时间没了脾气，不知道该怎么骂他才好。
“更何况，那个医生只说他们在早期就把孩子打了，没人知道后面的事情会怎么样。也许没事呢，我想要他阿玉，”他顿了顿，放低了音量接着道：“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所拥有的的一切都是共有的，但是他不一样，我把他生下来，他就会只属于我……”
“……”何玉看了他很久，终究没能再说出反对的话。
景云在与何玉的对抗中取得了阶级性的胜利。
不论怎么说，身体是他自己的，人生也是他自己，做怎样的决定也该是他自己的。
他开始忙碌起来，将约了却还未完成的稿子退回去并诚恳的道了歉，补上违约金。
清点好银行卡里这些年存下的钱，然后把自己包裹的好好的出去购买一切他能想到的需要用到的物品。
老实说他不算是个穷人，甚至是有点富裕的。
连这套两室的房子都是全款买下来的。
他是个画手，专业技术过硬，在网上有不小的名气，即便只是自己在家里接单，一张图都能有上万的收入，遑论各种版权与分红。
考虑到养小孩的的费用以及怀孕后期可能遇到的问题，他甚至还很有先见之明的跟孩子的另一个父亲要了一百万。
嗯，很聪明，景云在心里这样夸自己。
“你够了啊！”何玉一把将他从母婴商店里拽出来，小声道：“我只答应你观察一下看看，有任何危险立刻跟我去医院把他取出来，这些东西还是等你真的生下来了再考虑！”
“好吧。”景云没有坚持，实际上这些天他的心情好的很，好像三十年来都没这么开心过。
等回了家，何玉没好气的从包里抽出一本折叠了一半的小册子塞到他怀里。
“好好看看，我从产科那边拿来的，有任何的问题，任何问题！都必须立刻打电话给我，手机话费应该充足吧，多充点，保持手机畅通。还有买的这些补充维生素的要多吃，千万别忘了……还有……”
“好，我知道的。”景云安静的听她唠叨，温柔的应声。
“唉。”何玉的唠叨总是终止于一声叹息。
景云很小心的照顾自己，开始习惯还算强烈的孕吐反应，养成了吐完了就吃及时补充营养的好习惯。好歹保持着他一米七八，一百三的体重没有往下掉。
平时没事就翻看一些母婴杂志，或者一些视频科普，恶补这些之前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用到的知识。
算算日子大概在第二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晚上门外忽然来了客人。
他正坐在书桌前做今天的身体记录，听到门铃声还愣了愣，想了一圈也没想到他的家门除了何玉还有谁会过来敲。
毕竟今天何玉要值晚班，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过来。
他探头在猫眼上看了看。
门外是个男人，凤眸狭长锐利，是个很英俊的男人，有点眼熟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门外男人等了等又抬起手来，景云在他第二遍按响门铃前打开了门。
“你是？”景云半掩着门站在门口疑惑的看他。
“你好，景先生。”男人朝他伸手开口自我介绍，“我叫高言，是上回给你做检查的医生。”他的目光看向景云的肚子。
景云下意识抬手按在小腹上，这才将面前这双眼睛与两个月前口罩下的那双眼睛重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