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府。
在日本经济逐渐衰败的今天,仍然于夜幕中保持着灯红酒绿的繁荣。
酒吧里更是灯光刺目,将一切的欲望照的一览无余。
白日里随处可见为奔波忙碌而衰败下去的人被这座不夜城的夜晚清扫出去,留下的人高举着细脚的透明玻璃杯,黑色的高脚凳被压的吱吱响,泼洒的猩红酒水含着狂乱的音乐和五颜六色的光,浇灌进地下盘根错节层层叠叠的腐败里。
松田阵平现在正费力的缩着肩膀躲着一个往他身边不断贴来扭着腰的女士。
他艰难的撇过半边头好让自己那儿几乎被香水熏得快要失灵的味觉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在酒精和灯光的作用下,对方完全没有意识到他那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的抗拒,还在拼命的往他那边挤。
松田阵平只能忍,忍到忍不下去了,也得忍,警察的基本素养让他收了这些暴脾气。他为此藏住一只手握着拳,掩盖上面暴起的青筋。
但那女人明显是喝酒昏了头,打定主意把一些白日里不敢想的压抑住的放出来,伸手就往他身上摸。
就在松田阵平汗毛根根竖起的时候,一个瘦弱的服务员拦住了对方的手。
那人像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朝他笑了笑。
松田阵平下意识的看过去,实话实说,这个服务员长了一张很温和的脸,就是面颊过分的凹陷,再浓厚的妆容也无法遮盖他脸上的憔悴。
他没来得及打量太多,那服务员已经扭头贴着女士的耳朵,半哄着那位女士坐回吧台上。
这终于给松田阵平喘口气的机会,让他不至于和这里隔得那么违和,他感激的眼神落在对方的背影上,又很快被拥挤的人群阻隔。
这个酒吧比他想象的疯狂太多了,空气里弥漫的味道更是让他胃部有些不太舒服的抽动。
这里没有一个清静点的地方,只有不远处有个两个小沙发,正对着舞台的那个,坐着三个人在那喝酒,斜对面坐着一个趴在沙发边拐上的,一动不动看起来睡着了。
松田阵平现在不嫌弃和人挤一块了,至少对方睡得很沉,不会动。
他一屁股坐在那个睡着的男人边上,又往边上挪了挪,总算能抽出空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大部分人的动向。
他为什么在这里还要从几天前开始讲。
他被调来这座城市本来就是有正事要做,除了在空余时间掺杂了点自己的私事外,该做的事也一个不落。
咖啡一瓶一瓶灌,夜熬到被勒令休息为止。
一块一块的地方被圈出来,再被排除,最后大半线索指向这座酒吧。
之前在那个□□里安插的钉子被拔干净了,那圈老刑警又或多或少的出过面。
所以理所当然的,像松田阵平这样崭新的,完全的生面孔,被推到这里来。
他有些坐立难安的想要去摸立起来的领子,那里有个潜藏着的听筒,即便确定是在那儿的,但总觉得不踏踏实实的握住了心里就没底。
但松田阵平分不清这样的动作是否太招摇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强制性的想要让欲要抬起的手放松下来。
但很快,某种汗毛倒竖的感觉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锐利的目光形同尖锐的刺,落在他的脊背上,直到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撤开了他猛地回头,身后四处是拥挤的人,他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逆着人群,很快消失了。
视角里就只剩下了那个睡在桌上的人,像是惯性似的扫多了一眼。
居高临下的视角看不见对方埋在桌子上的脸。但身为警察,某种直感,立刻让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对方的身体好像有些过分松弛了,因趴着的姿态,本应该拱着的腰腹有些过分软塌塌,骨骼关节变形突出,连宽大的衣袍也遮盖不住对方在不断向下滑落的事实。
松田阵平还闻到那一丁点令人作呕的气味混杂在这复杂的空气里。
他不假思索的伸手去晃人。
而对方就像没骨头那样,被他几下晃的直摆,原本就压的不严实的胳膊垂下来,竖成一条笔直的线。
冷汗从松田阵平的额头上渗下来,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他还太年轻,他没有忍住伸手去探人的鼻息。
坐在沙发最边上喝的醉醺醺的人打了个嗝,朦胧的视线看到了这里,惯性的举着半空的酒杯向胆大包天的年轻人敬以疑惑。
然后这双醉醺醺的眼睛就看着年轻人猛地站起来面色阴沉的往外跑,被吓得杯子都砸在地上。
酒液泼在胸口,醉意把火气点的旺盛,但松田阵平已经离开了。
“那家伙搞什么?喂,那谁?别睡了。”他迁怒着去推睡着的人,直到把人推的重重砸到在地上,跟杯子躺在一块,醉酒的人一下醒了。
他颤抖着碰了一下对方早已冰冷的皮肤,一想到和尸体在一块坐那么久,人立刻打了个哆嗦,恨不得昏过去,他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
“死!死人了!”
警戒线拉的很快,现场被封锁,但里面人太多总不能挨个拦下来检查,除了那几个坐在尸体附近的被请回警察局醒酒,剩下的拥挤人群如惊鸟那般散了。
“死者的身份还没有确认,但应该不会太年轻,四肢有些纤细,腹部未溶解脂肪堆积,明显的肥胖征兆,看起来常年都不锻炼。”
“经检查这具尸体的胳膊上因血液堆积已经出现了紫红色的淤痕,眼脸一直到胸膛都出现了明显尸僵,死亡时间大概是4到5小时左右,眼睛紧闭着,说明在睡着的时候还活着,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尿检报告还没有出来,死亡原因还不能妄下定论。”
法医说这些话的时候,松田阵平就站在尸体旁端详。
他看起来出奇的平静,一个老警察从他身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宽慰这个才毕业的年轻人。
“没事。”松田阵平摇摇头,眼底流露出来的那一点对生命逝去的哀悼什么也不算。“那些人问的怎么样了?”
他在问话的时候没来由的想到那个背影,但连细枝末节都没有的东西,只能作为一个没有意义的揣测。
“别提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大概都说自己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连那个人什么时候躺在那的都不知道,说话颠三倒四的,看起来真的醉的不轻,估摸着是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了。”
一听到这个问题老警察就忍不住开始叹气,夹杂在话语里。
这位干了有十几来年的警察是个老派的人,大概是看不惯这样的声色场景的,所以他叹了一半的气,又把某些不满和批判夹杂在另一半话里。
“他们说话不像演的,那哆哆嗦嗦的样子连个重话都没有,就开始害怕,什么都恨不得往外说,在里面坐着的时候大概真的喝酒喝糊涂了,喝的东西南北分不清,连那躺了个尸体都不知道,就只知道在那坐着喝酒。”
“有的口袋里都掏不出几张钱来,都要泡死在这酒吧里,街头上流浪的人是少了,躺在酒吧里过一天算一天的人却多了。”
“那些鬼东西在我们的城市里面长出这样胆大包天的心思,大概也是被这种糜烂的环境惯出来的,觉得现在大环境都在持续走向低迷,就有那么个机会混水摸鱼了。”
讲到这的时候,老警察自知失言,又叹了口气。
“……唉,你不用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一些无用的抱怨。”
“不过,这次发现尸体惊到那些人了也不一定全是坏事。”
“万一里面的人就有涉事明面上又查不出来的,就有借口追捕归案了,到时候以嫌疑人的说辞扣在里面不放,就留得出时间了。”
“毕竟那些鬼东西接触这个玩意的时间也不长,要不是为了端的干净点,免得后患无穷,早就能收网了。”
“不过这些天要辛苦你了,你大概要来回奔波。”
“没事,放心。”松田阵平不再去看尸体,他长长久久的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里积郁的那股子气都吐出来。
他抬手挥了挥,眉眼里透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劲,这下子终于像个刚毕业的学生那样,朝气蓬勃自信。
“我毕竟是个年轻人,身体好的很,哪能说垮就垮,说没就没,放心好了,我绝对还能活蹦乱跳好多年,况且。”
“我还有件事没做完呢。”
“什么事儿啊?”老警察看着年轻人,看着那股朝气蓬勃的劲,也吐出口气来,消了那郁躁,惬意的笑了声接了口话茬。
“没什么,只是一顿普通的没吃完的烧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