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八再醒的时候被人捆住了手脚嘴里被塞进了沾着血泥的破靴,来人抱着公主,跨着腿坐在丁八面前,打着响舌逗着公主直乐。
公主张着小手多次向丁八索要拥抱,她太小了,唯一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哭,丁八的脸涨的通红,从最开始的听不清的谩骂变成了咿咿呀呀的渴求的谈判,但是没有人在听他说。
丁八环顾四周,这破烂的房屋似是农户,秋收的稻谷堆在后头,散乱的稻穗不知被多少人踩了,抱着公主的男人精瘦又一脸刻薄,唇下巴有一粒长着毛的痦子,长发遮脸低着头看不清。
公主哭累了,咬着自己的手指睡着了。
丁八嘴里的靴子被拔下,长着痦子的男人踹了丁八一脚,被束住了手脚的丁八被踹了个远,挣扎着起不了身,外头的天色开始暗下来,过了白露之后霜气愈浓,丁八没跪稳,又一脚闷在胸口,丁八的额头开始出汗,看着公主懵懂的看着他又挤出了一个笑。
来人娘不兮兮的说道“丁指挥使,可还记得我呢?”
丁八的脑子过滤了一堆人,模模糊糊想起,皇城司前指挥使巴淮,当年巴淮被御史台谏言,但是多番都被按下,巴家在禁军之中树大根深旁系遍布,若不是因为庆隆帝想将整个皇城司拢在自己的手上,也不会将巴家近年收受各家民兵贿赂,将各种关系户塞进皇城司吃天家饭的密信趁着月黑风高送往丁八手上,丁八得信便来御史台,借着言官的力将巴淮拉下了马。
庆隆帝兔死狗烹,丁八就眼看着巴淮将这一切事儿都归结到丁八与宋书禾身上,照着现在的形势,巴淮若忠于陆牧英,忠心都不需要表。
巴淮恨透了庆隆帝,这会儿正抱着庆隆帝的亲闺女。
丁八看着巴淮的手背摸着公主的脸,公主的小手抓住了巴淮的手指,公主的大眼睛扑闪着睫毛看着巴淮,抓住了他的手指便在吮吸。
丁八磕磕巴巴的说“她,她饿了,你先,你先给她口米糊吃。”
巴淮闭上眼睛感受着公主的吮吸,闭上眼睛居然在发笑,说“瞧瞧,他爹把我当条狗一样一脚踢开,他姑娘竟然在这里舔我的手,哈哈哈。”
丁八眼睛开始发肿,就剩下一只眼睛看着巴淮,讨好的说“上一辈的事,你算我头上,这奶娃娃太小,杀了她她也什么都不知道,是吧,巴哥,她不懂的,”
巴淮抱着公主一脚踢在丁八脸上,碾着说“丁八,你有面子吗?当年是谁把你当个角儿,让你进这皇城司?你当时差点将我当亲爹,这会儿还要来卖脸?怎么着,庆隆将你丁家害到如此,你还要搁这做个痴人呢?”
丁八的牙都咯咯发痛,说“巴哥,祈在野离这不远,若探子没及时发信,起在野必然是要寻过来的,巴哥,要么你将这娃娃送回去,我跟,跟你走。”
巴淮碾的更为用力,说“吓唬你爹呢?”
巴淮怀里的公主饿了,吮吸的更用力,巴淮笑起来,笑起来的时候痦子的毛都跟着抖动,听说抄家之时巴淮的妻子往前相护,使得肚子里未落地的娃娃都在那一夜早产,巴淮一夜之间失妻失子。
巴淮的眼似是无限柔情的看着公主,说“多好看呢。”
巴淮将公主交给身旁的人,说“嗯,丁指挥使,我让你选上一选吧,你说我是给人扔进辽国的哪个妓子窝里去养着,还是就现在一刀给结果了呢?哈哈哈。”
巴淮脚下的丁八听到此话愤然暴怒,咬着牙猩红了眼挣脱着身上的皮绳,丁八恨的牙关发硬,说“你敢!老子杀了你!”
巴淮照着丁八的鼻子又是一脚,转身说“你瞧着呗,我敢不敢?”巴淮的刀此刻在公主的脸上一寸一寸的滑过,丁八的眼睛充血,什么都看不清,鼻血顺着一腔的腥热直冲到脑,丁八的愤怒没有一顷,跪下道“求,求你了。”重重的的磕头使得丁八的鼻腔鲜血更流。
巴淮在稻草之后,问“啊?我们丁指挥者干什么呢?多大的皇城司指挥使啊,这是干啥呢?啊?看见没有,我们丁指挥使要将我们隶朝的公主!送到辽国的妓子窝里去!哈哈!看见了吗!!我们丁指挥使,哈哈哈···”
巴淮似是笑的肚子痛,捂着肚子看着丁八。
丁八的耳中被灌入大量的嬉笑,晕着脑袋天旋地转又看不清眼前是什么,丁八的双手被缚在腰后,直勾勾的用头往前撞,什么都没撞到,摔倒在地。
丁八听见了笑声,听见了逗弄娃娃的声音,听见有人说“哎哟这小闺女,要是大那么点,就能爽上一爽了!”“搞公主,哈哈这辈子也是值了!”“多嫩呢,瞧瞧,还抓我的手呢!”“何止抓你的手,长大了好会抓你的…”“哈哈!”
“要不给公主的身上做点记号,回头长大了还能认出来!”“还得是是你啊!要么给她腿上或者胸口划拉个字?”“行啊,什么字儿好呢?”“贱行不行?”“行啊!”
丁八在地上尖锐的哀嚎,他没有保护好公主。
公主什么都不懂。
丁八的眼睛看不见,这些事儿都会被无限的放大在耳边。
丁八的心都碎了。
***
等祈在野一脚踢进门时,只看见一群人围着公主各种污言秽语,宋书禾冲进人群正想去松开丁八,祈在野拔刀怒斩,后面的大喜正要领着一群人进屋,丁八大喊“不!淳贞!宋书禾,不要!”
宋书禾冲进人群,祈在野一人对抗,护在宋书禾身后一刀劈在巴淮的颈侧,宋书禾上前抢下一脸污秽哭喊的公主,小衣已经被扯开,尖刃滑过皮肤刚洇出了血,公主闭着眼睛一直哭,看着地上的丁八,却张着手。
丁八解开手上的皮绳,皮绳紧得已经手都发麻,丁八跪着爬上前,抱住了公主,满手的血却慢慢用袖子擦去公主脸上被,丁八抱紧了公主,跪在地上说“祈在野,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丁八闷声的低吼,巴淮已然一脸成仙的模样,草舍里暗藏的人开始出现,屋外开始厮杀,巴淮看着宋书禾的脸,玩味的笑道“我若是回不去,罗怀慈的脑袋就会送到这边辽来。宋大人,掂量着些。“
丁八紧紧抱着公主,脸上已经看不出相貌,满脸的血污只喊“杀了他,杀了他!”
祈在野一瞬间的犹豫,巴淮已然轻巧的滑肩而躲,双指夹着鬼刀说“撤!”
此刻草舍内稻草齐飞,本在蹲倒在地的各人齐齐钻窗而出,外头的厮杀连成一片,都是皇城司从前的重将精兵,将自己隐匿在夜里无声无息的逃走。
宋书禾与祈在野退出屋外,只听见丁八在里面轻声柔语地哄着孩子。
到重霜来临的寒夜,丁八抱着公主出了门,眼已经看不见,却摸着黑上了马,脱了披风包裹住公主,自己就穿着破烂的单衣,往大帐去。
***
冯珍珠今日没见到公主,听步流筝说公主回去与太后过大寿,心里很是不高兴,她日日来看公主,怎的公主回去了她都不知道。
冯珍珠坐在公主的寝帐,摇着公主的睡篮,手上甩着公主没带走的画着福娃的拨浪鼓。
冯珍珠还小,坐在这长条板凳上双脚还够不着地,今天步流筝非要给冯珍珠带虎头帽,步流筝缝的帽子真是丑死了,小老虎的眼睛还是斗鸡眼。
冯珍珠还是想给公主看一下自己的帽子,因为军帐里的大哥哥们都笑。
冯珍珠觉得公主见了也会笑,公主已经长牙了,笑起来或者张着嘴哭的时候就能看见她的牙。
冯珍珠的脚都不知道晃荡了多久,丁八抱着公主回来了。
丁八看都没看冯珍珠一眼,深更大夜便要进步流筝的寝帐默声要将步流筝拉起来给公主洗澡。
步流筝没睡醒,一睁眼看着脸肿成这样的丁八一言不发,挂好了帘部将公主泡进热水里,冯珍珠带着红色的虎头帽看着被水泡醒的公主哭,笨拙的摇了摇手上的拨浪鼓。
步流筝给公主喂了些米糊,又仔细的擦洗着公主的头发,白露带霜的夜晚,丁八蹲在帐外,听见了公主的笑声,与拨浪鼓的击打声。
冯珍珠蹲在浴桶边,问“八爷被人打了吗?”
步流筝搓洗着公主的手指,说“八爷没有被打,八爷是自己骑马摔的。”
冯珍珠问“那八爷哭了吗?”
步流筝一边逗着公主笑,一边说“八爷怎么会哭,跟你步姐姐一样,没什么事可以哭。”
冯珍珠靠在步流筝身上,问“八爷是让公主受委屈了吗?”
步流筝说“怎么会呢,八爷看公主,就像宋书禾看你一样。”
冯珍珠低头说“别人都说是宋书禾逼死了我爹娘。”
步流筝摸摸冯珍珠的头说“珍珠,宋大人没有要逼死谁的爹娘,宋大人也是有苦难言,宋大人待你如己出,就算阴差阳错,宋大人与你父母生出了纠葛,我们珍珠也要有自己的判断,世间万事,从不是对错可言清,你是珍珠,是宋大人的珍珠。”
冯珍珠没说话,冯珍珠不知道珍珠是什么。
寝帐外的丁八抱着剑,想起了庆隆与他说“皇城司护内宫安稳,丁八,公主…”
丁八想起庆隆帝那夜发了癔症,拿着剑在殿内疯狂的劈砍,他满脸的红汗,见到丁八的时候却说“丁八,孤此生对不起的人无数,在这皇城里孤未对不起过你,这宫里明枪暗箭,孤仅此一女,丁八,孤命不久矣,临终孤无人托付,公主交予你,孤,孤,”庆隆死抓住丁八的铠甲,望着殿外高高的城墙,眼里无尽不安。
丁八低着头不语,庆隆咳嗽了一番,靠在雕龙的柱子上呕出痰血,抓着丁八的手说“稚女无辜,他母亲,是,是……你爹当年…”
丁八睁着眼紧紧的盯着庆隆,却见黄仪进来,丁八还在再听,庆隆已被扶走,没人发现,庆隆嘴角一抹微不可查的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