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禾的轿子有些年头了,但是宋书禾就喜欢这小轿走在路上那吱嘎的声跟恰好的抖动,摇得宋书禾心理安逸,昏昏欲睡。
离着祈在野的府上还有些脚程,“嘎啦——”
华弦说“大人,轿子坏了。”
宋书禾掀开帘子一脚,从轿里下来,华弦给披上了氅衣。
宋书禾说“无妨,正好不愿意与那野将军一同用饭,他们府上的人用饭都没点响动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吃的是草呢。轿子坏了走着去,回头让野将军府上的加餐。”
宋书禾与华弦悠悠的往祈在野府上去,等到时,天色已晚。
还没进府就能感觉到这里的压抑气氛。
刚进府内,祈在野的女使仆从都个个盘坐的端正,前面小桌吃食整齐未动。
庭院正中间,祈在野身着黑色貂绒连深色氅衣,大喜站得笔直,桌上菜色纹丝不动,见宋书禾来了,大喜说“上菜吧。”
主桌只有祈在野一个人,右边还有一张圈椅,上面还铺了狼毛皮垫子。
宋书禾入座,小厮端上来一条蒸鱼,热气腾腾与其他凉了的菜格格不入。
宋书禾看着筷子,与昨日的不同,大喜道“新置办的。”
宋书禾拿起筷子,外头的仆从依然一动不动。
宋书禾看了看支着下颌看着自己的祈在野,又看了看外头的仆从,还是夹起了一块鱼。
瞬时间外面的仆从整体划一开始吃饭,依旧面无表情,味同嚼蜡。
宋书禾又捡了一块鱼吃,对祈在野说“野将军,何必苛责旁人,吃个饭还这般多规矩。”
祈在野这会儿也拿起筷子挑了些豆子吃,这季节,豆子也硬邦邦的没一点儿味。祈在野说“没规矩,不方圆。将军府上的,自当鸡犬无惊。”
宋书禾说“那为何不吃饭,连累他们也吃冷饭?”宋书禾的筷子顿了顿,停留在藕片上,夹了一块儿。
祈在野道“约好全府与宋大人一起用饭,宋大人未到,便守约等待罢了。”
宋书禾停下了筷子,说“野将军,你这样令我十分不适,我知你宴我吃饭是因昨日之事,但是吃不吃又何妨,你我不合隶朝皆知,现将整个府里的人都陪着在这一块等,你觉着是给我脸面了?要摆威风自己摆去,牵扯我做什么。”
宋书禾搁了筷子,走了。
大喜道“将军,宋大人为何生气了?你请他吃饭他还来晚,全府一起等他还生气了?”
祈在野愣了一下,道“今日开始,府中之人不必等我吃饭。”
***
晚间,宋书禾脱了衣打算睡了,临睡看见氅衣还搁在台面,就想将氅衣挂起,免得褶皱,因为宋书禾也就这一件上得去台面的好大氅。
但是这儿的物件好似照着祈在野的身量打的,这凤首挂衣架实在太高,宋书禾甩了两回都未挂正,垫着脚便要去扯那氅衣毛领。
“嗙——”挂衣架倒了,宋书禾也倒了,宋书禾在自己府上都是□□的睡觉,到这起码还带了一件里衣,不然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接下来的——
他还未反应过来祈在野手持钢刀一脚踹进了门,后头大喜也已虎头虎脑的往前冲。
宋书禾的亵裤宽松,这会儿风吹得下摆很凉,草都在飘摇。
谈笑卸三品,舌战十朝官的宋书禾,就这般模样与祈在野对视——
“祈将军不问缘由,直接踹门进屋,是待客之道吗?”宋书禾红着脸已经已经耐不住性子了,但是宋书禾有教养。
宋书禾脸红到耳根,大腿都让人看光了!
有辱斯文!
“在野失礼了。”祈在野作揖赔礼。
作揖时目光还是正瞥向了宋书禾的脚踝。
哪有男人的脚踝长这样?
“请滚出去。”宋书禾教养全失,自己起身,不要大喜搀扶。
祈在野退身出屋“给宋大人赔不是了。”
***
“这宋大人真是不识好歹,若不是前一夜有人想刺杀宋大人被将军及时救下,一出响动将军以为宋大人有危险,”大喜一脸怒气,道“何至于这般急!还说询问缘由,没张嘴呢宋大人就没了!”
“再说了,不就看了个大腿根!又没看到别的,至于这般急头白脸吗?”大喜收着刀,还是有些不高兴自家将军被这般对待。
“好了大喜。宋大人不知全貌,又端重自持,不似我们行伍粗陋。”祈在野回了自己寝屋,大喜给祈在野的手臂换药,擦着药的力道随着他的心情越来越重。
不甘心自己个的主子的好心被当驴肝肺,大喜又说道“这一刀就是护他挨的!伤都没好呢就被这般数落!看见咋了,都是男人,不都一样吗?”
祈在野一愣,问“你也看见了?”
大喜抬头说“大腿啊,将军不也看见了?”
祈在野一回神,说“哦,是,大腿,嗯。”
大喜眉毛一皱,说“不然主子看见了什么?”
祈在野轻轻一脚踢翻大喜,说“上药!”
***
翌日。
宋书禾起来才发现大氅昨日被割了一道,现在一点儿样式都没了。
宋书禾今日一脸的难伺候。
宋书禾自然是个好谏官,以身作则,两袖清风,这氅衣还花了宋书禾不少俸禄才购得,从五品升任的时候才舍得穿。
除此之外,宋书禾还在外头养了个——妹妹。
是当年朝上一位六品官的孩子。这位工部的冯大人已有妻室,外出做水利之时与一女子邂逅,本来抬进门就是了,偏巧,这女子是罪臣之女,依着那会儿谏言,要罢黜与罪臣相勾连的一党,不出意外,这位工部的大人被宋书禾谏言请旨连坐了。
女子自知祸连冯大人,就在冯大人做的堰头,二人初遇的江边,投了水,留个稚子与世上无依无靠。
冯大人也是个烈的,以死自证与罪臣一党没有勾连,请求放过冯家老小,搁台狱就一头撞死了。
稚子无人可依,身份敏感,当时才六岁。此案由宋书禾亲办,说将此子收于冯家养育,可冯夫人哪能待见他?没几日孩子自己跑了,拿着一把刀就冲进了宋书禾的院里。
胡搅蛮缠,为父报仇,四脚并踢,小脸涨红。
眼里抿着泪,手却发着抖。
宋书禾叹了一口气,就养了这个孩子,放在城外的农家,月月给钱,无事了还去教孩子读书。
所以,宋书禾穷的叮当响。
就这么一件上的了台面的大氅,还被破了一个大口子,宋书禾也不穿了,单衣就坐在院里核对军需账目。
大喜拿肩膀捅咕华弦的肩,说“宋大人不怕冷?怎不穿大氅?”
华弦虽在宋书禾身边多年,但是甚是好相与,道“主子氅衣破了,午后我拿去修补看看。”
大喜蹦跳着跑去找耍拳的祈在野,祈在野寸拳力大,正在与人过招,见大喜过来,擦了一把汗,坐下喝茶道“什么事儿。”
大喜一脸喜庆,说“将军!宋大人今日脸色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一问是破了件衣裳,多小气你看看,坏一件衣裳气成这样,哈哈!”
祈在野皱眉不动声色,说“那样式的氅衣,哪里能购得?”
大喜翻了个白眼,道“将军难道还要给宋大人赔氅衣?他自己个儿弄坏的,还朝我甩脸子呢。那是给我甩的吗,明摆着就是甩给将军的。”
祈在野说“你晌午过了去做个依着宋大人身量的挂衣架来,那氅衣,我自去问。”
大喜还想说话,祈在野皱眉看他,大喜又将话生生咽进了肚子里,胡乱作揖道“知道了。”
***
宋书禾单薄着在院里吹了一晌午的冷风,期间送来了祈在野的大氅,宋书禾不要。
“不需野将军如此关心,而且野将军的大氅煞气太重,我不敢穿。”宋书禾鼻尖微动,婉言拒绝。
话传到祈在野的耳边的时候,他已经购得了与破了的那件一样的大氅,笑着说“宋大人说话真是有意思。”
午后。
华弦信步下台,抱着氅衣说“大人,你的氅衣未等我午时定的裁缝铺子,自己个儿好了。”
宋书禾一脸狐疑,但是还是穿上了。
微微一摸便知道,不是自己那件。
宋书禾看了在旁边的大喜一眼,大喜左看看天。又看看地,看看自己的手指,反正就是不看宋书禾。
宋书禾对华弦道“回头将银两还回去。”
华弦点点手指筹算,说“那得等下月俸禄与下下月俸禄攒在一起。”
宋书禾僵硬一瞬,道“我日日被野将军作践。野将军送件氅衣也无妨吧?”
华弦微微点头说“自是应当的。”
宋书禾对大喜说“谢过你家将军了。”
大喜心想“送了东西就是你家将军,不送东西就是野将军,这宋大人变脸能不能带着点儿矜持?”
大喜作揖,道“是宋大人赏脸了。”
大喜一转头就翻了个白眼,去祈在野跟前,祈在野正在看书,大喜见他抬头,说“宋大人说谢谢将军了。宋大人说谢,我一身鸡皮都起来了。”
祈在野说“为何?”
大喜摸着自己臂膀,说“宋大人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总觉得实在难相与,脾气又大。说谢过的样子都感觉阴森森的。”
祈在野放下书册,道“莫要对宋大人这般大意见,宋大人是谏官,自该难相与些。不然谁都能攀的上情面,怎能做下一位张洗宗。”
大喜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祈在野道“公主弥月宴哪日?”
大喜道“本该在过几日,太后大娘娘说要去礼佛,十八日也吉利,就定在明日。”
祈在野听完松了下身子,随意靠在椅上,道“明日这席面,卡着宋大人盘完军需的日子,太后大娘娘明日怕有高招。”
“罢了,先去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