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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此去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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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老师你太厉害了!”谢林看着桌子上的菜赞叹道。

菜量不多,但足够丰富,可以看的出来段齐舒是真的有耐心。

谢林同学顺势胳膊肘往外拐道:“比我老舅做的好吃多了!”

谢星晖:“嫌我做的不好吃?以后你自己做吧。”

“诶老舅,别介呀!”

段齐舒此次过来,其实就是想看看他们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他看着这俩人斗嘴,知道他们现在生活的还不错,心里的一块石头好像倏然落了地一样,砸到一片水中,却没有溅起盛灿的水花,只是荡起一圈圈的余漾,宁静而悠长。

挂念这么长时间,他想象了一遍又一遍未来会如何,终于见到,倒也不算意外。

或许,生活本就没有舞台剧中那般轰轰烈烈,无非是一个又一个的小人物,每天起早贪黑学习工作,一生都在为温饱而奔波着。

可就是这样乏味的生命,总能在不经意间,遇见能让自己惊艳一瞬的花火,给予自己莫大的成就。

谢林现在已经完全孔雀开屏了,她喋喋不休的给段齐舒汇报自己这些年的“战绩”——从前年的省里奥数赛获得了第三名、去年被老师选中去外地参加课程实践,一直到今年的考试又蝉联了第一,一字不落的全部禀报给了段齐舒。

其实,她也只是想证明,段齐舒当年没白教她,只是用行动阐释的一种感谢罢了。

听她说完这些,段齐舒才意识到,她马上就要面临高中择校。虽然以她的成绩已经没有纠结到底去哪个学校的意义,但他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林林,有目标高中了吗?”

“景荣一中,毕竟是市重点嘛,就当首要目标了。”谢林说。

一听到“景荣一中”四个字,段齐舒心中一颤,刚夹起菜的手捏着筷子一使劲,菜就顺着力滑了下去,掉到了盘子沿儿处。

“不用管,一会儿我来擦就......”谢星晖这句话还没完整说出口,段齐舒又把菜夹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带着一种看起来不是很自然的笑说:“三秒原则,能吃。”

“好吧。”尽管这么说,谢星晖还是很奇怪的用审视的眼光打量了段齐舒两眼,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对了,段老师,你现在在哪里教书呀?”谢林这个马大哈就这么问出了她老舅一直纠结的问题。

“我啊......”段齐舒的筷子在米饭里轻轻捣动着,他垂下双眼,轻笑一声,说:“不想教了,觉得天天坐在一个地方有些枯燥,就出来跑生意了。”

谢林由衷地赞叹道:“自由的灵魂。”

段齐舒听后,脑子里缓缓飘过一个念头。

他真的自由吗?他到底为谁而活呢?

等他们聊完,谢林也到了该上学的时候了。等谢林离开家后,段齐舒鬼使神差的对谢星晖说:“如果她上了景荣一中,记得多关心一下她在学校的情况。”

谢星晖觉得段齐舒这句话中有话,不等他问出口,段齐舒已经有意的打断了他,故作轻松的挑起另一个话题:“我看你这个样子应该还是自己一个人?”

谢星晖被问的猝不及防,不知怎么地,他耳朵根已经红了一片,结结巴巴的说:“怎么...怎么突然问这个......”

段齐舒笑了笑:“我就问一句,怎么这么紧张?我天天被那个操心的上司跟催命一样给我拉媒,就还挺好奇,你家里人不催你?”

“其实也催,不过......”谢星晖感觉自己的心跳如同震鼓一般隆隆作响,他连看都不敢看段齐舒,就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小声说:“你都不着急,我着急干什么?”

段齐舒想说,他不着急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家人可以来催他。可他觉得自己这么说倒像是上人家门前卖惨来了,实在是太过于矫情,话音一转,就跟开玩笑一样地说:“怎么,你还想等等我?”

其实,段齐舒这话纯粹是出于临时的玩笑起意。

但此时,空气中好像凝结了一层坚实的冰霜,谢星晖心中的那根弦已经崩到极致,紧到心跳好像都已经停止了一样。

段齐舒也后知后觉自己这话有点怪,连忙解释说:“我是说,你怎么找个女朋友还得等我......”

好嘛,越描越黑了这是。

谢星晖的话在喉咙里随着喉结起伏了片刻,他刚想说什么,段齐舒的手机就响了。

他看着段齐舒起身去阳台接电话的背影,连忙做了几次深呼吸,用手扶在心脏的位置,好像要手动把过于活泼的心脏按停一样,生动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如释重负。

况且,他刚才......竟然真的有要坦白的冲动。

有的时候,人的理智往往会被更为激烈的感情牵着走,等谢星晖平复下来心情,这才开始扮演理中客的角色,自我批评地想:“他也只是问一句,你怎么给自己加那么多戏?根本就没那方面的可能好吧,要是真说出来不得把人给吓跑了!”

不过......

没有结果之前,他其实更愿意相信,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可能的存在。

要不要给自己争取次机会?

段齐舒接完电话回来后,带着歉意笑了笑,说:“我得先回去了,家里还有只狗等我遛,不然那家伙力气没地方使又要拆家了。”

“是你头像的那只吗?”

“没错,就是那只大傻子,取名也挺简单粗暴的,就叫奇奇。”段齐舒穿上外套,朝门口走去。

“那我送送你吧。”谢星晖起身也跟了上去。

电梯中,两人一前一后,谢星晖看着站在他前方的段齐舒,忽然又想起了十一年前,那个站在他前方,替他给对方赔不是的人。

明明说回去就让学校教训他,明明最后还是让他离开了工厂,可在期中考试之前的那一段时间中,每次翻墙,都是段齐舒在帮他望风。

谢星晖这才注意到,段齐舒的白头发竟然有些多了,颇有些少白头的意思。

遗传的问题吗?可他原来好像并没有白头发吧。

又或者,这些年,他是不是过的很累?

“段齐舒。”谢星晖想着想着,不知哪里忽然来了勇气,就这么开口喊到。

他想,既然这人亲口说自己是他纯兄弟的话,这么喊一声,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段齐舒转过头,好像没有任何察觉,问道:“怎么了?”

“如果......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你曾经帮了我,现在我也可以帮你,咱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谢星晖吊着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时,他感觉自己的双手已经浸满了冷汗,不住的有些心悸。

段齐舒一怔,“家人”这个词就好像幽灵一样,一直围绕在他的脑海,等电梯门开了,他也没注意到。

“到了,该下去了。”谢星晖提醒道。

“哦......哦哦,那我走了,你上去吧,有事咱就发消息。”段齐舒百味杂陈的离开了平康小区。路上,他还在回味着谢星晖的那段话。

家人......

其实刚才那个电话,并不是催段齐舒来遛狗的,而是东青绮已经寻摸清了这是怎么个事,本来他是直接去了段齐舒家“抓贼”,但没想到贼并不在老鼠窝,发了一堆微信也没人回,实在等不及,直接一通电话过去,稳准狠。

“段齐舒,咱得好好聊聊这个事。”

“什么事?你生意又哪碰壁了?”

“你还装起糊涂来了?说,什么时候口味改成男的了!”

“啊?你先等等,稍后我给你把电话打回去。”

感觉下一秒的话题要变味儿,段齐舒连忙挂断了手机,生怕自己说出什么语惊四座的话来让在客厅的谢星晖听见。

段齐舒被东青绮这一连串的质疑打的措手不及。等他离开了谢星晖家,才又把电话打了回去,反问道:“你这话又是从何而来呢?”

“哪个坑爹货亲口说自己不喜欢女的的!”

段齐舒这才想起来下午的时候,自己随口甩给东青绮的那句话。

其实,那就是为了把东老人家那颗忙于拉红线的心给剪断的借口罢了,让他这么一反问,自己反而一瞬间没有咂摸过来这是怎么个事。

不过,既然说都说到这儿了,干脆将计就计吧,能让那老人家歇歇脚,牺牲一下自己也值了。

“哦,怎么了?这不是挺正常的吗,我听说国外同性结婚都合法了。”

“你他妈是洋鬼子吗?即使合法那又关你什么事!”

段齐舒装作无辜地眨巴着眼睛:“东爷,咱都二十一世纪了,放下你那偏见好不好?我这种人本来就要承受世俗的压力,作为好兄弟,你难道也要排挤我吗?”

东青绮:“......”

真行啊,这人居然还打起苦肉计来了!

不过东爷确实不计较这种事,只是.....他觉得段齐舒瞒着他这么多年,多少有点不够意思。

“你拿我当什么人了,我就是想找个机会骂你!”东青绮说:“明天我一哥们儿去找你,他也是你们这个圈子的。”

这通电话就在段齐舒一脸黑人问号之下结束了。

这下......玩笑是开大了啊。

段齐舒这个人,他一直不找对象,其实跟这个方面完全没关系。

自从他记事开始,他的童年就一直是在各种伤痕中度过的。

他的爸妈都是高知,一开始两人走在一起,也纯粹是互相赏识。

可是,高知不代表一个人的天性,或许,这个人只是单纯的会把知识做成体系罢了。

等他们结婚不久,父亲段晋城就逐渐暴露出来他的狂躁症倾向。

压力......源源不断的生活压力,让段晋城无从宣泄,只能回家一股脑都发泄给自家妻儿身上。

每次段晋城发泄完情绪,家里总要变成一片狼藉,段齐舒也要跟着遭殃。

当他浑身淤青的去上学时,班里的小朋友都觉得这个人是异类,谁见了都要疏远他。

后来发展到一群小孩儿,扔他的书包,在他桌子上乱涂乱画,往他凳子上涂胶,他校服上全是别人甩的墨水。

可段齐舒小时候其实并不是个好脾气。

一开始他会还手,可最后换来的都是父亲变本加厉的打骂,责备他为什么喜欢闯祸,为什么就不能听话。

有一次同学偷偷扔他的书包,正好让他撞了个正着。段齐舒直接把对方的脑袋开了瓢,对方的父母闹到了学校。

他们的老师虽然是帮着段齐舒说话,但还是耐不住对方的咄咄逼人,直嚷嚷要见段齐舒的家长,让他们赔钱。

那天老师只给段齐舒的母亲江霞打了电话。她没什么表示,来到学校以后,对方要了多少,她就赔了多少。

临走前,对方父母还啐了一口段齐舒,骂他没教养。

段齐舒向来是顺着妈妈的,但那天他是唯一一次站在街边,任江霞怎么拉都不愿回家。

那是他第一次朝他妈妈发脾气。

“凭什么他们欺负我,你要顺着他们说话,你们没一个人在乎我!如果再有下次我就打死他,我就是没有教养怎么了!”

从小到大,江霞从来没有打骂过他。唯独这一次,她给了段齐舒一个耳光。

“人是你打的,钱是我赔的,你吃亏了?就因为我要管你,今天才会打你,反思反思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你还小,我包容你的冲动,但长大后呢?你记住,不可以变成第二个段晋城!”

那天段齐舒坐在街边,委屈让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江霞就等他哭够。哭累了,也没力气反抗了,这才薅着他的胳膊回了家。

那个时候,他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他家里没一个人爱他。甚至就连在被江霞拽回家的路上,还在心里策划着怎么离家出走。

但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了,他妈妈忍气吞声,就是因为过于爱他。

段晋城很快就发现了家里存折的钱少了一大半。深夜,段齐舒还在熟睡当中,门外玻璃破碎的声音强制把他从梦里唤醒。

“钱呢?我赚钱容易吗!我问你话呢,钱呢!”

伴随着皮带落在身上的声音,江霞哭着说:“钱我拿去给领导送礼了,我也需要保住工作啊!”

“放你娘的屁!你跑去给别人当小三了啊,我他妈打死你个贱婊/子!”

段齐舒趴在门缝,看着门外的一切,但不敢迈出半步。

江霞为了护着段齐舒,没告诉段晋城赔偿医药费这件事,她宁可把自己的尊严全部赔进去,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受苦。

那一刻段齐舒想,自己不过就是个只会给妈妈惹事的懦夫。

后来,他强迫自己压下性格中狂躁的一面,沉默地忍受着别人的辱骂。别人打他,他也再没有还过手。

每次段齐舒脾气上来想发作的时候,他都会想到那个深夜,疯狂殴打母亲的人。

他不能成为第二个段晋城。

直到上了初中,那些满是恶意的人都从身边离去。他的身边也逐渐开始有了朋友,而且段齐舒发现,自己对待身边人的脾气竟然温和了不少。

后来,在段齐舒初中那年,段晋城由于酗酒,回家时已经是六亲不认,开始对江霞进行无节制的殴打。

这架势是非要让他打死不可,江霞情急之下,只能跑进厨房,拿起了刀,割向段晋城的喉咙。

一刀毙命。

或许江霞早就意识到会有这一天。在杀死段晋城后,她第一时间把早已准备好的白漆,涂抹在喷溅满墙的血迹上。

直到警察来,她也没能来得及全部收拾干净。

这天段齐舒放学回家,看到围在他家楼下的警车,直觉事情不好。他冲上楼,站在家门的封锁区外,他还是看见了地板上隐隐约约的血痕。

屋内那白漆散发着的臭气,是他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味道。

段晋城已经死了,江霞被关进了监狱中。但因为她具有防卫因素,最后获刑六年。

一夜之间,身边的不少人好似是换了副嘴脸。无数恶意的揣测源源不断的涌进段齐舒的耳朵。

同时,家里的积蓄已经被段晋城的父母掏空,段齐舒的姥姥紧靠着那卖破烂的钱支撑着他上学。

段齐舒想,快点毕业算了,辍学后就能早日走入社会,等他赚了钱,就能带着姥姥一起离开这里。

好在,总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刻拉他一把。

他的老师清楚他家的情况,一路上都在鼓励他,甚至还为他担负了部分学费,一直支撑着他考入大学。那些恶意的猜测,也在老师不断的解释下慢慢消失了。

没有人再欺负他,霸凌他。

但还是有部分人不愿意和他说话。

不过段齐舒发现,自己好像对这种情绪已经无所谓了。他仍然可以对和他关系好的人笑脸相迎,也可以对有恶意的人置之不理。

笑容,有时也算是一种麻木。

在他老师的帮助下,段齐舒第一次萌生出要当老师的念头,直到他后来报考了师范类大学。

可在他大二那一年,他没有等到刑满释放的母亲。

江霞因为常年压抑的情绪,最终病死在了狱中。

段齐舒不想面对现实,浑浑噩噩之中,他正好碰上学校支教的号召。

他看到海报上那些贫困潦倒的家庭图片,还有那些孩子们可怜的目光,他猛然生出了强烈的同情。

去支教,他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段老师,你准备考研吗?”

这是十年前,本该读大四的他,正待在平市街的这所高中里,谢星晖开口问他的。

谢家不知道是不是祖传的强大逻辑基因,谢星晖的数学也是班里出了名的拔尖。不过,这也跟他的勤奋脱不了干系。

他先是凭借自己的优势当上了数学课代表,后来,每次给段齐舒送作业的时候,他都要先整理好自己学术上的问题,夹带私货的和作业一起搬到段齐舒面前。

不过,谢星晖也凭实力诠释了什么叫阴阳调和原则。他的文科相对于数学来说,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这人花在文科上的时间也非常寒颤,因此经常被文科老师喊到办公室一顿思想教育,直到高二分科的时候才帮他脱离半个苦海。

你说另外半个苦海是什么?

当然就是让相当一部分国人恨不得说句“我要洋人死”的英语。

这天,就连段齐舒也看不下去他的英语成绩,打算把他喊到办公室,苦口婆心的教育一顿。

然后,谢星晖就问出了这句话。

段齐舒:“怎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段老师你语数外样样精通,我打心眼儿里佩服。”谢星晖说:“等你考上研,万一留校当了老师,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再碰见你。”

“说实话,我一直都是拿你当榜样。”

谢星晖当时估计也只是觉得跟老师关系近,不自觉的开始套了点近乎,拍了一堆马屁。

不过这马屁还真是拍对了地方。

段齐舒就这么被忽悠着立下了大志,坚决要以身作则给他的逆徒们看。

最后,他不负众望的考上了师范大学的研究生。

然后顺便把老三样给凑齐了——编制,教资跟研究生学历。

到现在,段齐舒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到底是谁给了他那么大的耐力跟斗志?

可能纯粹是跟那个变着花样不学英语的逆徒赌气赌出来的胜负欲吧。

不过,谢星晖这个逆徒最后看到段齐舒真的做到了这些,倒也真的不好意思继续在英语课划水了,磕破头皮的背单词学语法,最后虽然成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惊艳,但还是凑够了上景荣大学的分数。

只是,当年平市高中一班的孩子们毕业之后,段齐舒并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可以给他们留。

他没有什么可以联系的人,除了大学里东青绮、杨虎跟菜培生这帮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用的也只是用学校公用电话。

村里孩子们大部分人家也买不起手机。至此,他们这一别,对于一班里绝大部分同学来说,就是永别。

只是后来东青绮他们没有选择继续考研,而是不知道脑子哪根弦搭错了地方,居然一拍大腿,决定跟杨虎和菜培生合伙创业。

由于段齐舒要读研,距离他们十万八千里,不得不配了个手机,用来跟他们联系。

后来......

后来,段齐舒在景荣一中的寝室里,看艾米莉·狄金森的诗选时,猝然看到了一句话。

他有一个专门的本子,用来积攒好词好句,当年在平市高中给小崽子们灌输鸡汤的时候多半也是从这里面挑出来说的。

这天,他坐在台灯下,心情五味杂陈地把这句话摘抄了下来。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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