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段齐舒劝十四班的女生不要再去讨论这件事，但他自己并没有放弃对这件事的调查。
没有了之前的证据，他目前只能加强后期的班级管理，再防止贡德做出其他出格的事的同时，或许还能再抓到新的把柄。
在后面的相当一段时间里，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再没有学生追究这件事，十四班眼看着就要恢复日常上课的正轨之上。
但这种诡异的平衡还是被打破了。
这天段齐舒来到班里准备上课时，习惯性地先扫视过讲台下的同学，发现竟然有一个空位。本以为这位同学可能有什么事情稍微耽搁了，但课进行到一半，都不见她的人影。
段齐舒走到许晓涵旁边，敲了敲她的桌子，把对方注意力从课本上转移过来后低声问道：“秦玉干什么去了？”
许晓涵摇了摇头：“不知道，她上节课还在来着，也没跟我说。”
段齐舒颇感到些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在这时许晓涵好像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她恳求一般地说：“段老师，我可以去找她吗？”
段齐舒知道她们两个人关系好，一般情况下做什么事她们都会喊着对方。
可是最近秦玉确实不太对劲，听警卫反应她这些日子经常一个人坐在湖边，不知道发哪门子愣，只有等到他们催促和警告，她才会回宿舍休息。
看着许晓涵十分着急的样子，段齐舒只得许可让她去，可这句话还没说出口，教学楼外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快救人！”
他们班处在二楼，外面的动静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人越围越多，声音越来越嘈杂了，担心的着急的还有骂街的，伴随着后续加入的警笛声与救护车声，段齐舒感觉似有针鸣尖锐传过他的耳朵，刺的他鼓膜生疼，连带着血管蹦跳声，在脑畔逡巡不去。
他来不及思考，连忙嘱咐班里同学上自习，甚至不再同意许晓涵出这个教室，只身一人向着楼下的声音源赶去。
“那是段老师吧？”
“对对对，这学生就是他班的！”
段齐舒来到人群挤塞的湖边，一旁的领导十分着急的招呼段齐舒：“正想派人去通知你呢，你快过去看看！”
段齐舒那句“请让一下”还没说出口，忽然就被无差别驱赶围观群众的人猛推了一下。本该往后趔趄的他，居然神奇的被拥挤的人给扶正了重心。
只是他的肩膀被撞的火辣辣的疼，眼镜也好悬没飞出去，像抓住最后救命的稻草一样，只有一只腿堪堪挂在了他的耳上。段齐舒连忙扶正眼镜，恢复光明之余，又紧接着有担架从他面前穿过。
“散开，都散开！”几位从救护车上下来的白大褂借着警方为他们开的道，直奔刚被拉上来的那位溺水者。透过被暴力拨开的人群，段齐舒终于看清了被围在中心的秦玉。
她已经昏迷，本该白皙的脸庞此刻却透着说不出的死气。医护人员二话不说对她进行抢救，段齐舒站在一旁，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还不等他进一步询问，竟然又有了一批人借着校门敞开蜂拥而入，高举着各色的摄影机与话筒直奔人群。
“我所在的地方，医护人员正在对孩子进行抢救。”
“不知是学校给学生的压力过大，还是家庭矛盾一时让孩子想不开。”
“如今我们是否应该反思我们的教育......”
几位记者似乎是要把一切社会暗面例子穷举一个遍，怎么吊人胃口怎么来，与湖边各路人的唏嘘混杂在一起。
嘁嘁喳喳，好不吵闹。
这如同蜂窝的人群正中央，硬生生被警卫与医护人员隔绝开，唯一的空地中央只有那溺水的女孩，还有几位进行抢救的白衣。
直到校长终于赶来，给其他领导下令后，合伙作势要将他们驱逐：“别拍了！有什么好拍的？”
“这里是学校！谁让你们进来的！”
“经贵校同学反应，说领导掩盖事实，压迫学生，这是真的吗？”一个记者把话筒怼到校长脸前，校长的面色瞬间变成了另一副样子，好像要吃人，但不得不压下发作的性子：“你们记者不要混淆视听！这不是你们应该待的地方！”
人群很快就被警方疏散了，秦玉在医生的抢救下脱离了生命危险，等她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医院。
身边的人除了她的养父养母，还有站在病房外的校方人员。段齐舒透过病房门口的玻璃，映入眼中的，竟是那对夫妇不但没有担忧、却反而满是责备的神色。
“你就不能少给我们找事？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样回报我们？你以为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养父呵斥的声音透过大门，直传入就在走廊处的段齐舒耳中。
他本想推门进去，阻止这对父母无理的行为，可段齐舒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还没来得及转动，他的肩膀就被人扣住了。
“段老师，你过来一下。”校长一脸阴翳地朝楼梯口走去，段齐舒忧心忡忡地再一次望向病房内，咬紧了后槽牙，只得跟上校长的步子。
他们走到楼梯口的玄关处，校长背对着窗子，那照入楼内的光被他完完全全的挡住，看不清他任何的表情：“段老师......小段啊，年轻人要听劝，是不是。”
听到校长的语气，段齐舒知道，即使看的清，面前这人说话的时候，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表情。
“看看今天的新闻吧。”校长提醒道。
这些年互联网突飞猛进的发展，一手资讯早就能快速传到每个人的手机中。
段齐舒打开市里的日报，位于首位的，便是一个没头没尾的视频，配上的文案是：“学生在校内跳湖，校方回应，该生存在心理问题，目前学生已经脱离危险......”
“这......这简直是黑白颠倒！你们......”段齐舒无法再继续看下去这篇胡说八道的文章，更不用提评论区里那些听风就是雨的理中客、批评家。他出奇愤怒地看着校长，但终究还是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即使有万千火气，还是只能低声说出这本该包含激烈情绪的话。
校长继续说：“你能力很强，这是有目共睹的。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你越是想讨那所谓的公平，参与进来的人就越复杂，到时候你看到的新闻，或许会比这更加恶劣。外面还有记者，出去的时候要说什么，想清楚了。他们就站在那里，可都等着分这一杯羹呢。你啊......”
校长欲离开这里的时候，特意经过段齐舒的身侧，按了下他的肩膀：“你不适合在景荣一中教书，请好自为之吧。”
段齐舒杵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一步，等校长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才回过神来，自我低语道：“是，不适合。”
第二天上课时，十四班的数学老师已然换了陌生的面孔。班里同学以为只是单纯的调换老师，但当他们再也没从办公室看到段齐舒的影子后，这才意识到，他已经离职了。
更不如说，段齐舒是被学校开除的。
秦玉没多久就回到了教室，但她很是默契的和班里其他同学一样，包括许晓涵，都不再提贡德的事。
学习吧，静下心来学习吧。有什么委屈，等到毕业那天，自然都会好起来的。
她们如此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鸽王（你还好意思回来）（自我声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