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挤过繁茂的树叶,零零碎碎地撒落到校园林路上。谢林将手中的透明文具包甩出几个漂亮的圆,冲出考场后就直奔着校门报亭处跑去。
报亭处挤满了穿着校服的人,大多数的学生都是在这里等着什么人来接应。
一般约定碰面时间,景荣中学校门不远处的报亭最具有辨认性,往往成为家长和孩子的最优先选择。因为这,报亭老板的业绩也被带动了不少。
然而谢林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光顾报亭老板生意的。还距离报亭有段距离的时候,谢林就看到了一位扎着短辫、同时散有着头发尚未到肩的发型的女孩儿,正拿着两瓶汽水在对她招手。
女孩儿把一瓶汽水递给谢林,表情似乎不是很开心:“我进一中的重点班是没戏了。”
谢林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儿阳阳,一中哪个班不都挺好的,都考完了就别想那么多啦,暑假咱就好好放松放松!”
姚沁阳拧开瓶盖,似乎是要把自己郁闷的心情全部随碳酸咽下肚一样猛喝了几口饮料后,爽快地笑道:“对,敞开了玩!哎......”
正说着,她刚挺直的肩又耸拉了下来:“我妈不会放过我。我敢打赌,自由的日子体验不了两天我就要被她送辅导班去了,我甚至都能想到不久之后她的表情跟她的话:‘你要抓紧学高中知识,别人都在学你不能松懈,不然就要掉队了——’诸如此类。”
谢林看着姚沁阳故意捏着嗓子提高音量,声情并茂地模仿她母上日常唠叨她的样子,笑的谢林忍不住用拳头轻轻锤了锤姚沁阳的肩膀,继续说:“行啦,这话要让阿姨听见又该骂你了。要不要来我家玩?反正下午也没啥事干。”
“去去去!”姚沁阳答应道:“我一会儿借你家手机打个电话,跟上头二位当家的汇报下行程。”
谢林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好,咱走吧。”
姚沁阳和谢林不仅是初中同班同学,而且还住在同一个小区,平时她俩没事就互相串门,双方家长也都成了熟人。
这俩人都是班里出了名的游戏宅,周末一般都见不到她俩出街,这俩不是聚在一起打联机,就是身处各家连麦打联机。
姚沁阳她爸妈平时忙的不可开交,一般周末时间都是把她送到各种补习机构。姚沁阳一开始还很抗拒,这么长久下来,倒也适应这样的生活了。
谢林刚打开家门,就朝屋内喊到:“老舅!我考完回来啦,阳阳今天也来......咦,人呢?”
按理说,谢星晖平时都是最早到家的那一个,更何况今天是中考。在这看重学历的时代,每逢中高考,就如同临上战场一般,更有甚者家长会在这一天抽出空来专门接送自家的考生。
虽然谢林已经习惯了平时一个人上下学,也习惯了当别人谈起家里情况时,她主动保持有关这一部分话题的沉默。
可是即便她不说,她心里难免也会期待,回到家时或许会有什么恭喜毕业之类的惊喜等着她。
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考试累了吧,给你做好吃的。”
她心里忽然感觉空落落的。
但很快这些心情就被她抛之脑后,谢林笑嘻嘻地转身拉着姚沁阳进了屋:“估计又被扣在学校里弄教案了,不管他。对了,给你看看我新抽到的SSR!”
谢林给姚沁阳搬了个凳子,刚打开手机,还没等游戏加载完,她就听到房外响起了钥匙声。
谢林下意识地把手机屏给关上,异常娴熟地把手机塞进了她的枕头底下,速度快到让姚沁阳都没看清手机是怎么消失的。
“......你舅回来了?”姚沁阳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个枕头边,表示对这一连环计的叹为观止,同时问道。
谢林面无表情地把手机重新拿了出来,以表掩饰自己的尴尬,回答道:“听着像,不过......怎么感觉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房门一开,谢林先是呆了两秒,随后立刻撒欢跑了过去:“小姨!你怎么回来了?”
谢晓晨先和屋内的姚沁阳打了个招呼,随后对谢林说:“你这不是考完了嘛,正好今天没课,想着回来带你出去玩一天,你舅舅刚才去车站接我了。正好沁阳也在,下午我带你们一起去游乐场,怎么样?”
“好!”谢林和姚沁阳一起说道。
谢星晖把钥匙挂在墙上,边把手中买的鱼放进厨房,边说:“沁阳,你跟你爸妈打个招呼,要晚上才能回家了,让他们别担心。”
姚沁阳这才想起来,还没上报自己的行程,连忙借谢林的手机打了通电话过去。
“咳咳,母上大人,俺有件事要向您提前汇报。如果下班回来看不到我别担心,今天我要跟谢林出去——”
“嘿——你个小鳖犊子,把我说的话忘干净了啊!”姚沁阳还没说完,就被她母上给呲儿了一顿:“你不是要吃鸡叉骨嘛,我给你买了。快回来吃饭!吃了再玩儿去。”
经过一上午紧张的考试,姚沁阳早就把昨天晚上她妈妈说的那句“我明天请假,想吃什么,我给你买。”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姚沁阳这才意识到要坏菜:“谢老师,我得先回去吃个饭,我把昨天告诉我妈的事儿给忘了!晓晨姐,我吃完就速速回来!”说完,她匆忙地把手机还给谢林,拿起文具袋后就火急火燎的回了家。
“老哥,这孩子啥时候喊你喊的这么客气了?”谢晓晨一直都觉得姚沁阳这个小孩儿很有意思,对她突然改称呼还挺好奇,就问谢星晖说。
谢星晖漫不经心地说:“别提了,这孩子上次喊我老谢,让她妈听见了,给训了一顿。”
要说这些称呼演变到现在,其由来也是经过了一番坎坷。
曾经的谢林其实是个很沉闷的小孩儿,总是想方设法地躲着同学走。自从上初中后碰到了姚沁阳,她的性格才慢慢变的开朗。
姚沁阳这同学,用她妈的话说就是,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多少有点缺根弦儿。
姚沁阳自打和谢林分在同一个班起,就对谢林有着莫名的好感。
她知道谢林很闷,尤其是开学后不久她注意到谢林和她住同一个小区,无论是在班里还是放学的路上,她都想尽一切办法找谢林搭话。
你来我往去的时间一久,谢林竟然逐渐被姚沁阳这个话痨给同化了,这让她舅舅小姨都欣慰了好长时间。
一开始姚沁阳来谢林家玩,谢林刚要拿钥匙开门,姚沁阳就按住了谢林的手。她偷偷问谢林:“先等等,我该怎么称呼你舅舅?”
谢林虽然很疑惑,但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你喊叔叔就行呗。”
“也是。”姚沁阳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儿,点头说。
结果谢林一开门,姚沁阳就看见一个十分年轻的人坐在客厅,看着她们来,连忙起身给她们拿果汁:“林林的朋友来了呀,快进来。”
“叔......”姚沁阳一时觉得有些牙酸,笑的既尴尬又苦涩:“叔叔好......”
等姚沁阳来到卧室,她摁住谢林的脖子,假装拷打一般地问:“你管这叫叔叔?”
“那不然呢?”谢林疑惑地问,随后也觉得有些奇怪:“也是,我舅才二十来岁,这么喊确实老了些。”
于是,下次见面,姚沁阳对谢星晖的称号就变成了舅舅。
谢星晖有种以后不愁有人给他养老的悲怆感。
不过很快这个称呼就被谢林举旗抗议,弃用了。
再下次见面,就变成了谢哥。
后来在假期里,谢星晖也跟她们一起打游戏,要是这俩人一起写作业他也直接辅导双份的,时间长了,姚沁阳跟谢家人熟悉后,逐渐从“谢哥”,改成了“老谢”,跟口头禅一样不自觉的就这么称呼着。
再后来......
一次姚沁阳和她妈妈上街买菜,路上碰见了谢星晖,姚沁阳不过大脑,挥手大喊道:“老谢!”
就这样,遭到了她母上的正义执行。
沁阳妈打了下姚沁阳的后脑勺:“没大没小的怎么说话呢?喊叔!”
“喊叔显老......”姚沁阳侧过身,挤眉弄眼地和她妈妈说。
沁阳妈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于是继续呲儿道:“那平时人给你辅导作业白辅导了啊,你这孩子脑子不会转悠啊,喊老师!”
于是,在母上大人的武力威压下,姚沁阳每次见谢星晖,都恨不能原地来个稍息立正老师好。
谢晓晨听了前因后果,笑的直扶墙:“这孩子是真有意思。”说完,她看着谢星晖并没有啥反应,还是面无表情地切着菜花,一歪头,故意提高了音量,对谢林说:“你觉得现在的你舅舅跟年初的他,哪个能闷熟鸡蛋?”
“年初的!”谢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
谢星晖一听,干脆直接来个血溅三尺,那刀愣是从菜花茎落到了手指上。
“老哥,你到底有啥事是不能跟家里说的?”谢晓晨见玩笑开大发了,连忙去拿纱布给他包扎以表赎罪。
“没什么,切个手而已。”谢星晖刚被包好手,又要转身去厨房,被谢晓晨拦下来了。
“我做饭吧。说真的,你要真遇到什么事别憋着。”谢晓晨边穿围裙,边担心道。
谢星晖耸耸肩,表示真没什么好说的。
要说谢星晖这段日子多少带有些负面情绪,但他上课时从来不会掺杂个人感情,是个兢兢业业的模范教师。
这也导致有一次,段齐舒去东青绮家时,歪心思上头,竟然想通过东梓欣小朋友套点信息,便旁敲侧击地问道:“欣欣,最近上课感觉怎样?”
欣欣直说:“老好了!我最近可听话,那老师都抓不着我把柄!”
东青绮:“......”
唐茗正:“......”
段齐舒用手搓了搓膝盖,先是客套地夸了欣欣几句,又问道:“那......最近数学课怎么样,你觉得是跟平时一样,还是有些吃力?”
东青绮:“啧啧啧,小段同志,我用脚趾头想的办法都比你这奏效。”
段齐舒瞥了东青绮一眼:“你闭嘴。”
东梓欣小朋友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胡扯闹”,她丝毫没当回事地说:“数学不会,不会就是不会,这没法变。”
东青绮在一旁边听边考虑,以后要不要实行严格家规,这以后可怎么得了。
然而欣欣并未有预判风雨的能力,继续没心没肺地说:“谢老师从来不会讲笑话,有一次还向我取经了呢!”
唐茗正终于听不下去了:“欣欣,改天让你爸这个理工科的好好给你补补课,什么不会就是不会!还有东青绮,以后别老带你闺女瞎玩,都是跟你学的!”
东青绮有苦但不能说出,因为他确实对他闺女太放纵了,着实心虚。
第二天上班,东青绮拷问段齐舒:“你那问的都是什么事,你想套啥话呀?还害我挨一顿骂!”
段齐舒先无辜了起来:“我就是想知道星晖有没有受啥影响......”
其实他听到谢星晖跟往常一样上课,并没跟他一样天天魂不守舍,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好好上课还是第一要务,别人舍小家为大家应当赞扬,段齐舒即刻否认了自己方才那个自私的想法,甚至自我批评了一通。
东青绮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他被段齐舒这一根筋给整的十分无语:“大哥,上钩的鱼都飞了,你还想从河里再捞条一模一样的啊。你倒是行动啊!”
段齐舒牙疼一样地说:“嘶——我得想个理由吧。”
“你慢慢想吧。”东青绮甩过来一大堆单子:“新合作的药企给咱那些新药,你想个办法,下次给客户老药的时候顺便推销一下。”
段齐舒看着手中的药单,心里默默制定着一些方案。
具体是哪方面的,还得看当事人心飞的有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