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律师做了几年律师，发现大的案子自己接不到，小的劳动纠纷案子，两个月才能接一个，也养活不了自己。王胖子听人说做大公司的法律顾问，合作关系长期稳定，年度顾问费也很高。王胖子琢磨着也要接这样的肥差。琢磨了好久，王胖子找到一个接触客户的突破点。就是去参加一个项目经理人的内部交流活动。王胖子还在她加入的一个律师营销交流群极力吹嘘过自己找到的这个接触客户的好机会，说：“参加交流会的都是国企或者上市企业的中层管理。而且从工程项目中遇到的实际问题为切入点去分析问题，更言之有物，显得律师很专业。再说，这样的活动参加的人大家心照不宣，都是混圈子的。大家都加微信、发名片，律师加微信、发名片也显得自然。而且自然有社牛主动建朋友圈，再也不用担心尴尬。关键的是还是免费的活动。”
2023年5月，王胖子又收到一个参加项目经理人交流会的通知。王胖子兴冲冲的就参加了。结果发现参加的都是老熟人。还有王胖子十年前工作的企业的老对头吴经理。这吴经理比王胖子小了十多岁。当年有一个美女产品经理，姓曹的。这吴经理拥护那个曹经理。王胖子嫉妒美女，自然和曹经理相处不融洽。记得美女曹经理比王胖子早离职。离职前有一次开会，大家在讨论一个产品功能大概要多长时间实现。美女曹经理是产品负责人。王胖子做数据转换、中间数据表设计、后端接口开发。吴经理做移动端开发。因为上游数据公司的数据源迟迟不到位。产品延迟交付。曹经理不得不离职。记得曹经理离职的那天，突然吴经理就对王胖子怒目而视说：“你老踢我做什么？”王胖子抬头就看监控，结果发现王胖子和吴经理座位这边是监控盲区。王胖子抬起电脑就换了一个工位。在那个单位，吴经理撑到了9月底。王胖子也只撑到第二年的春节后。
这回吴经理一见到王胖子，开口就说：“好多年不见啊！这次巧了，曹总没有来呢。曹总后来去了一家上市公司，现在都做高级产品总监了。”王胖子如今是谋求做乙方而不得。自然对谁都笑脸相迎。笑着递名片、打招呼：“吴经理也参加活动啊？吴经理在哪里高就啊？”这吴经理收着名片，笑着说：“巧了。我们公司现在在做一个产品的项目预研。产品是一个人工智能的执法辅助平台。我们正缺一个既懂法律问题，又懂信息系统的人和客户对接。我们原先和一个公司合作。做了一个产品原型。月底要讲PPT。合作公司的负责人这个时候跑回浙江去了。你能讲这个PPT吗？”王胖子立刻狂吹牛：“那当然。你们这样涉及很深的专业问题的PPT，就是要找我这样专业的人来讲啊。我以前给12315指挥中心都培训过呢。”吴经理说：“那太好了。我去跟我们公司胡总经理汇报一下。下次约去我们公司和胡经理聊一下。顺便我给你介绍一下项目背景。”
吴经理公司地理位置很好。在一个地铁口。附近就是万达广场。不过吴经理公司所在的办公楼却是明显的广州本地土豪的私人房产。整个楼的外装修是红色小块瓷砖。楼高八层。4电梯。3安全梯。楼内走道很宽阔。采光很好。楼内主要是化妆品、服装电商公司。吴经理公司在3楼占了一整层。是一家智能科技公司。吴经理介绍，公司的主业是智能养老一体化解决系统。包括智能穿戴系统、智能居家系统。实现实时监测老人的身体健康状态。实时处理老人的生活娱乐需求。实时针对老人面临的健康和生活问题向相关的人、平台、机构发出自动预警。但是目前这一套解决方案还是在做试点。还没有好的落地场景。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所以公司管理层和一家国企合作。在做一套人工智能执法辅助平台的推广。目标客户是一个政府部门。目前的项目阶段还是立项前的项目预研。这个月底先要给客户做演示平台效果。公司胡总经理说：“我们做这个项目的目的是为了赚钱。一个公司不能赚钱就不能生存。所以，只要客户提任何要求，你们都记下来。不要表示任何意见。既不要说不能做。也不要说能做。你们记下来回来给我汇报。只要有新的需求。我们都要在预算中算钱的。王律师，你这次给客户讲PPT的时候，你不能说你是律师。你要以我们公司成员的身份去给客户讲PPT。你要给客户介绍你是工程硕士。你要特别跟客户说你有系统架构设计师的证。”王胖子问：“这样不好吧？现在满大街都是工程硕士。系统架构设计师的证也不少见。而且计算机技术发展太快。有系统架构设计师的证也不能证明跟得上前沿技术。”胡总说：“你信我的。就这样说。你要是没有证。政府的这些人就看不上你。”
讲PPT的结果是不功也不过。王胖子只是一个平庸的胖子而已。各方推动的结果。客户说：“口说无凭。现在到处讲人工智能、大数据、智慧城市。如果看不到实际的效果。没有真正的提高工作效率。我也不敢去硬推。你们先做一个试点。试点看到效果了。证实了可行性。我们才立项。”胡总立刻说：“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实力很强的。除了我们公司。其他公司是做不了这样的智能化平台的。先做试点我们也愿意的。我们也需要借助你们的平台和资源让我们的产品能落地。以后我们就派王经理和吴经理在你们单位驻场。现场解决问题。现场处理产品落地问题。”王胖子问：“那我工位在哪里啊？”客户说：“监控指挥中心的会议室都空着的。而且带大屏幕也方便你们调试。你们就在那里办公吧。”
第二天王胖子早上7点就乘了公交往客户那边赶。大概7点50在公交车上收到客户微信：“你怎么还没有到？总集成商的陈主任要跟你交代一些问题。”王胖子到了之后，总集成商的陈主任说：“你怎么这么不注意形象。你是跟政府部门打交道。你要穿正装的。”王胖子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正儿八经的黑色西装外套和黑色西装裤，还是忍住了不说话。毕竟网上流传着一个段子：“同样是穿西装打领带。长得好看就是《何以笙箫默》。长得不好看就像买房子得中介。”陈主任批评了王胖子后，通知9点开会演示系统。演示完平台。陈主任问：“怎么看这个平台？”王胖子本来应该沉默，让领导发表意见。但是王胖子想显示自己是一个“专业的软件工程业内人士”，忍不住说：“我们看那个实时显示车流量的高频时序图。那个时序图里，放大早上8点到9点早高峰那一段，发现全部的数量都是0。要么就是系统出了错误。要么就是那一段时间传感器的数据根本就没有实时上云。甚至有可能是那一段时间传感器出故障了。我听开发工程师说，真正的原因是传感器那一台机只是单机版，根本就没有连网。”陈主任看了一下王胖子。也没有发脾气。只是说：“我看你们这些工程师，从来只会抛出问题，从来不会想到领导前面，及时的为领导解决问题。幸亏这只是内部演示。这要是项目已经部署到生产平台了，给更高一级的领导看到了。你们是要把领导架到火上面烤吗？”王胖子直接无言以对。
这一天直到晚上9点，大家还在干活。到9点。客户的负责人覃处长又来问：“你们说你们平台可以自动监测发现违规车辆，及时针对违规行为进行取证。现在这个时间点开始到凌晨是车辆违规行为的高发时间段。你们演示一下系统。让我看看有没有实际监测到违规行为并且及时做出预警？”王胖子说：“我们这个演示平台只连了一台监控。在某一个很短的时间段，经过某一个特殊的点的车辆正好违规的概率是极其小的。基本观测不到。”覃处长说：“那我让人派一辆违规车辆，现在出发，直接从监控下面经过，那能监测到结果吗？”王胖子说：“从理论上来说可以监测到结果。我先打电话问一下工程师团队，问一下最新版本的软件有没有更新上线。”王胖子打电话。结果负责安装监控摄像头的工程师回复：“我们是已经通知过的。我们那个监控点是一个试点。我们收到了监管部门的通知。因为我们没有报备。监管部门让我们今天拆掉了那个监控摄像头。”王胖子对覃处长说：“我们目前是没有连到实时的视频的。但是，我们的目标是测试智能图像识别通过识别动态视频，实时发现违规车辆。我们输入一段违规车辆经过监控点的视频就可以测试了。如果我们已经安排了违规车辆经过监控路段的话，我现在赶去监控路段，拿手机拍一段视频。然后我们用这个视频做测试素材就可以了。”在座的问：“我们愿意。人家开车的不愿意啊。人家开车的会怀疑我们钓鱼执法的。”王胖子见识短浅，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获取到测试素材。只好先闭嘴。
直到快晚上10点，王胖子才离开办公地点。办公地点离王胖子家很远。到家王胖子累得头晕眼花。王胖子抱怨道：“我觉得我自己有点蠢呢。我帮别人干活，没先谈好报酬的事情。我这样不是倒贴钱，白给人做苦力吗？”王胖子老公说：“那你怎么办。现在这些老狐狸都是这样的。项目都还没立项。人家公司还不知道赚不赚得到这一个项目得钱。怎么样公司都不可能跟你签法律顾问合同的。再说了，你这明显是做的项目实施的活，和法律服务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这要怎么签法律服务合同嘛？”王胖子说：“那可以说是做项目过程中的全过程法律合规服务啊。反正合规就是一个筐，什么都可以套进去。”王胖子老公说：“那要是真的在项目过程中涉及违法犯罪行为了，你就要背锅。”王胖子说：“现在还在项目预研呢，还没立项。八字没一撇。什么都不用担心。反正也不涉及什么信息安全、隐私保护问题。”王胖子老公说：“发现你是别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一点积极性都没有。你要自己主动去推项目全过程法律合规服务啊。这才是你的卖点啊。”王胖子忍不住说丧气话：“智慧城市业务的法律合规服务业务可是一块大肥肉，抢的人多得很。我听说抢这一块业务的，有的团队成员里面有哈佛博士。律师这个行业是很‘卷’的。我悄悄的把自己塞进来，管它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呢。先参与进来再说。”王胖子老公说：“我只是希望你有一份稳定工作，不和社会脱节。可不希望你这样拼啊！”王胖子却说：“也许我自己认为自己特别拼，特别专业，在努力干活。别的人却并不是这样看的啊！”王胖子老公说：“我也觉得是这样的。都说干得好不如干得巧。也许在别人眼里，你的努力不过是做无用功啊！”王胖子突然想起什么，说：“我也觉得我的工作就是开会、打电话、说东说西，也没个签字的文字记录，也没个实质的成果，显得不专业，没章程。麻烦大了。这样会不会有一种嫌疑啊？老公，你们壮族男的，看一个女的陪着自己孤男寡女的加班到晚上9点半，是不是都觉得这女的不干正经工作，纯粹就是勾引你啊？”王胖子老公说：“我又不是壮族。我怎么知道。”王胖子说：“你属于那种汉化特别深，身份认同是汉族的少数民族。我跟我妈都是这样说的。我跟我妈说，你要是特别不理解你女婿，你就当他是少数民族。他理解不了汉族的那些复杂的文化的。你看，你们过春节吃粽子。汉族过春节是不吃粽子的。我觉得壮族男性真的很可能看那些接近他的女的都觉得人家是在追求他。我以前听一个壮族男人讲‘三月三’习俗，讲‘歌墟’。那个人就是这么说的。他说‘歌墟’就是‘沟女’。什么唱歌之类的活动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沟女’。”王胖子说：“嗐。我倒不怕人家觉得我卖弄风情。可是四十几岁的女胖子还卖弄风情，实在是太油了。”
这份工作，在连续加班三周，每天晚上加班，没有周末，中午没有午休，经常开会到下午两点才能挤出一点时间吃几口面包，办公室阿姨还几次提出“不许泡面”之后，王胖子终于坚持不住。放弃了。吴经理在交接的时候问：“那你半途而废，丢下这一个烂摊子，谁来接手呢？”王胖子说：“我觉得如果换一个美女来，可能不需要像我那样连续加班，项目却没有实质性推进。”吴经理说：“你指的哪个美女啊？”王胖子说：“我看上次甘经理来开会，会议气氛就很好。”吴经理说：“甘经理也不一定能搞定覃处吧？”王胖子说：“至少甘经理能搞定陈主任啊。反正最后项目下来也是陈主任他们公司做总包。你们公司做实施。你们公司真正的甲方是陈主任公司啊。”
真正放弃之后，王胖子又后悔莫及：还哪里找得到门路去拓展常年法律顾问业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