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锦含糊地应下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昨日忘了问你，”萧折竹也挪开了话题，“你如今辟谷，可还有饮食的习惯？”

陆成锦点点头。他自己倒是没有太多口腹之欲，加上去接那些悬赏也要跑来跑去的，哪有好好坐下来吃东西的时候？他有这样的习惯，也不过是因为陆青绮尚未入道，还离不开三餐。

“青绮尚未辟谷。”陆成锦想到这，开口道。

“此事我已经吩咐过楚霖，你放心便是——你自己可要吃些东西？”

那只手又一次牵住他，这样的问话稀松平常又太过亲近，陆成锦心底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都软和下来：“不必麻烦……我没什么口腹之欲。”

萧折竹眸子弯着，不置可否。陆成锦总觉得他是没信，却没办法求证。

稍后殿门又是一响，这次来人倒是没有通传，而是直接推开，一股浓重的药味顿时充斥在陆成锦鼻尖，甚至苦得他有些发晕。

除了睡在这炎晶堆成的宫殿里，用药草压制是必不可少的。陆成锦先前也给妹妹熬过药，等来人走到近前，他感受到那股炙热气息，就知道这药草比他先前寻找到的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就连着都压制不住萧折竹的寒毒，还要将他给寻来。

那他该有多疼？

萧折竹接过药来，陆成锦在一旁觑着，除了脸色苍白些，他从人脸上瞧不出半分痛苦的神色，也不知是当真能忍，还是因为有大乘期修为的缓冲。

“怎么了？”萧折竹喝得很快，一看就是早已习惯了这等苦药，才放下药碗，就对上他的目光，凤眸里带着问询，“是想去见你妹妹么？”

“……是。”人都这般问了，陆成锦也就将错就错点了头，萧折竹一颔首：“走吧。”

陆成锦一愣。

昨夜萧折竹告诉过他陆青绮的位置，眼下人都快走到了，陆成锦还觉得有些恍惚：萧折竹对他，真的是能称得上有求必应了。

他们到的时候陆青绮并不在，凰炎谷当中大部分魔修都已经辟谷，的确是没有多少吃的，楚霖就直接将小姑娘给带了出去。

陆成锦在心底叹了口气。

眼下虽然萧折竹不像他所想的那样逼他卖命或是直接跟他索命，但因为要时刻跟人牵着，他算不上自由，能不能与陆青绮见面全都取决于萧折竹。

只是萧折竹知道这消息之后，却并没有直接带着他离开，而是选择了在此地等上一会儿。

等待的空当，他转过头来问陆成锦：“你想让你妹妹入道么？”

陆成锦抬眼看他，并未直接下定论：“我不曾问过她。”

先前陆青绮被寒毒那般折磨，眼下好不容易恢复了，陆成锦只恨不得继续疼着哄着，怎么可能会强求她做什么。

“她是天生剑骨，”萧折竹轻轻开口，“若是修道，或许会有大成就。不过若她不愿，留在凰炎谷，护她一世平安也不是问题。”

陆成锦觉得奇怪。

天生剑骨，那必然是要入剑道的，剑道也是仙道其一，求的便是一身浩然正气，日后必然会剑指魔修——萧折竹就这么乐意给自己培养对手么？

这样的话有些敏感，他胡思乱想，没有说出口来，一直沉默到楚霖带着陆青绮回来。

“哥哥！”少女对于他的出现很是惊讶，喊了一声之后便快步走过来，一直到近前才稍稍收敛，朝着萧折竹行了一礼之后，便拉着陆成锦寒暄。

萧折竹自然是没有亏待她的，或许是寒毒褪去的原因，少女的脸色都红润不少，还换了件新袄裙，也让陆成锦彻底放下心来。

他想着方才萧折竹问他的事情，犹豫半刻，还是决定开口问她：“你……可想要入道？”

这话一出，陆成锦就察觉到一旁萧折竹的目光重新落到了他身上，他有意忽略，只瞧着陆青绮。

小姑娘被他问得一愣，随后眸子便亮了，抓着他的手也紧了紧：“当然想！我……当真能修道？”

“自然，”萧折竹插到他们兄妹两个的对话当中，将她天生剑骨的事情说了，一顿，又道，“书房当中有不少宗派剑法，有原版也有拓本，你随时可以去寻……若是需要，我对剑法也略知一二。”

说是略知一二，有那么多的剑法，又怎么可能只明白皮毛？陆成锦可还记得，昨日给他修行的功法的时候，萧折竹是明明白白告诉他只有仙宗这份的。

“尊上堕魔之前，是剑修？”陆青绮冰雪聪明，从他这话里抓出真相来，萧折竹眼底顿时划过一抹无奈。

“我未入剑道，算不得什么剑修。”他摇头否认。

“无妨，”陆青绮摇头，抽开被陆成锦握着的手，朝着萧折竹一拜，“我愿入剑道，还请尊上赐教。”

陆青绮行的是拜师礼。

萧折竹自己似乎都被少女这般的干脆利落给惊到了，也忘记去扶她，等人将礼做全了才摇了摇头：“也罢。”

他摊开手，掌心绛紫的魔气变浅，又化作青绿，随后一把剑逐渐显现，被萧折竹稳稳托着，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

陆成锦隐约能感受到上面的威压，瞧着便是不凡——萧折竹将剑递到了陆青绮的面前：“收你为徒便是误人子弟，但既有礼数，这把剑便做回礼吧。”

那把剑光华流转，在递上前的时候陆成锦才隐约瞧见了剑柄上用古文刻着两个字——“太微”。

帝座也。

能有这样的名字，已经足够证明这把剑的不凡了。

陆青绮自然也意识到了它的贵重，并没有直接收下，而是往回一推：“我如今一介凡人，也用不得这般珍稀的东西，若日后得道，必然会亲请尊上割爱。眼下，还是尊上与此剑更为相配。”

萧折竹听到她这话，发出一声笑，也没有强求，顺着小姑娘的力气将剑给收了回来，东西落入掌心不见：“也好。”

“尊上就这般收回去，也不给人耍个剑瞧瞧，”楚霖一直沉默着，这时候才开口，笑嘻嘻地，“我们都许久未曾见过您舞剑，这正是时候，不若尊上就让我们饱饱眼福，说不定青绮这天生剑骨就能直接顿悟了，也不必再多费力气引气入体。”

这副模样半点不像个属下对主上，倒像是寻常友人陆成锦暗自感慨楚霖大胆，又想着：不知道萧折竹这样的人使起剑来是什么样子。

除了说“剑乃君子之兵”，需要浩然正气之外，就是锋芒毕露势不可挡。

前者姑且不论，单瞧萧折竹这样子倒也能称得上一句君子之姿；至于后者……萧折竹身上这寒毒当真能扛得住？

陆成锦抱有怀疑，但他看着萧折竹那神情，是当真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最后他轻叹：“也好。”

萧折竹答应了，却没有将方才的太微剑给拿出来——他甚至连剑都没拿，只随手在一旁折了根树枝。

楚霖在旁边欢呼了一声，朝着兄妹俩招了招手：“到这边来，小心待会儿尊上的剑意伤到你们。”

萧折竹听着他的话没有否认，主动松开陆成锦的手。陆成锦拉着陆青绮到楚霖身旁去，瞧见人拿出来一个法器撑开一道屏障，哑然。

这便是大乘期的威力么？

陆成锦自认孤陋寡闻，抬眼朝着萧折竹的方向瞧过去，却发现他身上并没有魔气的流转，似乎是没用半点修为。

凰炎谷这些火树除了挂着炎晶的之外都是枯枝，萧折竹穿着一身雪白狐裘站在那里，手中执着枯枝，倒真是有几分仙者气度。

朝着三人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之后，他手腕微动，在空中虚虚挽了个剑花，随后蓦然向前刺去。

楚霖张开的屏障只阻挡了一面，陆成锦能清楚地听见枯枝划出的破空声，萧折竹舞起剑来好像换了一个人，再没那副病怏怏的模样，如同以身化剑，尖锐锋利。

白狐裘随着动作飘动，像是烈火枯原之上的一片雪花，萧折竹的动作并不快，足以让他们瞧见每一处细节，偏偏又轻盈至极，半点也不拖沓。

陆成锦一眨不眨地瞧着眼前那个舞动的人影，隐约明白了剑意所在——萧折竹停下脚步，手中枯枝瞬间化成齑粉消散，陆成锦眼前的画面破碎成无数片，待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是楚霖方才设下的屏障上多了裂痕。

“嘶，”楚霖一副肉疼的模样，将法器给收起来，委屈地朝着萧折竹嚷，“就是设了屏障，尊上你也不能这般啊，这东西可是我花了不少灵石才买下的。”

萧折竹缓步走过来，听见他的抱怨只轻弯了下唇：“赔你一个便是——若要顿悟，便需剑意，必有伤损，此番难为你了。”

顿悟。

陆成锦想起这件事，忙转头去瞧陆青绮，少女不知何时阖上了眸子，盘膝坐在原地，身上已经隐约有了灵气围绕。

“还真顿悟了，”他听见楚霖嘟嚷，“看来我这法器没白用。”

作者有话要说：把妹妹这边搞定就开始手把手教小锦了QWQ，昨晚太困了后面写的晕晕乎乎的，上一章最后稍微修了一下细节，可以回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