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阿爹，你们在家吗？我带了位朋友来，你们快出来看看。”
付许推开扉门，径直向内走去，二人退在家外不敢贸然进去。
付许看着二人站在原地踯躅不前，于是道：“你们进来啊？我阿爹阿妈都很友好的。”
闻言，他们才好向家内走去。
院子不大，但足够温馨，有花有草。墙边还种着一颗树，花早就开败了，长势茂盛，郁郁葱葱的一小棵。
“大黄，我阿爹阿妈呢？怎么就你在家啊？”小姑娘对着树旁拴着的一条黄狗说道。
小姑娘用手轻轻抚摸着黄狗的脑袋，这狗也不吵不闹，就这样被她摸着。
谢十三问：“这是你家的狗吗？”
“对啊。”付许一阵欣喜，“加上她，我们家正好七口人。”
谢十三笑了笑，轻声说：“你很喜欢她。”
“当然，我们一家都很喜欢她！”付许继而摸了摸黄狗的肚子，继续说着，“我阿兄从石窑里捡到她的，她被狗贩子用药毒哑了，不会喊叫，不过她的孩子都很健康。”
“怪不得。”谢十三也忍不住去摸摸这条可怜的小狗，“她有孩子吗？”
付许反问：“有，当然有，你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了……”他面露难色，心说自己就多嘴一问。
“漂亮哥哥。”付许唤他，“你们进屋来坐吧。”
“嗯，好。”东方幽微微颔首。
谢十三：“……”
付许引他们进屋，又引他们落座。
堂屋也不见的又多宽敞，但家具摆设样样都有，很多于他们而言都是稀罕物。
二人坐在蒲团上，正前方是一个长长的一方矮桌，足已容下七八个人一同用餐。
“你们喝水吗？”付许两手托起茶壶，腾出一只手去拿喝水的杯子，首先倒了一杯递给了东方幽。
东方幽两手接过，微微颔首，温声谢道：“有劳了。”
“不必这么客气。”小姑娘笑的灿烂又明媚，须臾后，她又问道，“竟还没问你们的姓名？”
“沈墨。”
“那我可以叫你阿墨哥哥吗？”小姑娘追问。
东方幽稍顿，嘴角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姑娘随意。”
谢十三听的鸡皮疙瘩起来了，他坐在东方幽的旁边，生无可恋的一手托着腮。
“你呢？”
起初，谢十三并没有听清这句话，明显迟疑了一阵，直到女孩又不厌其烦的说了第二遍：“你叫什么名字？”
谢十三颇有耐心的回答说：“谢十三。”
“没了么？”
谢十三笑了笑，问：“我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付许道，“只是先前听隔壁阿婆讲，名字中带有简单的数字的孩子，多半是阿爹阿妈不疼的，他们为了图省事才这样起的——你阿爹阿妈疼你吗？”
“不知道。”
“啊？”
“我没见过我阿爹阿妈。”
付许顿时困惑不解起来，“怎么会有人没有阿爹阿妈？”
谢十三笑而不语。
此时，东方幽淡淡开口道：“换个话题聊——”
谢十三闻言打断了他，他笑意更盛了，带着轻浮的笑和放荡不羁的洒脱，“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不如你问问你阿墨哥哥有爹娘疼么？”
小姑娘愣了片刻，还在刚才那个问题里愣神。
他转变的话题太快了，谁也招架不住。
谢十三这句话像是有意在打趣他，因此他继续拖着下颌，侧过头去观察东方幽脸上的表情，静静的，很有耐心般等他回答。
良久，东方幽淡淡的说道：“还好。”
谢十三不禁扶额笑出声，一边笑还不忘一边继续打趣他：“阿墨哥哥，你这‘还好’是什么意思啊？”
东方幽不睬，故作镇定的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可从谢十三的角度看去，他清楚直观的看到那人，明明是被他这句惹的羞红了耳朵。
谢十三没有再继续开口调侃他，收了笑意，正色道：“好，我们换个话题如何？”
小姑娘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带的有些不明所以，兀自点头应道：“哦，好！”
谢十三问她：“你刚说你有阿兄？你阿兄大你多少？”
“两岁。”
“好小的年纪——读书了吗？”谢十三不由得感慨。
付许带着怒气问他：“你多大，凭什么要说我阿兄年纪小？”
“二十三。”谢十三也没想到自己这番话会带来这么大的副作用。
“好老！”
谢十三：“……”
遽然间，谢十三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你阿墨哥哥也比我大两岁，岂不是比我还老？”
突然被提到的“沈墨”：“……”
“那不一样！”
谢十三：“……”
他心说，这又什么不一样的？
-
“小许！”一道洪亮的男声传入几人的耳畔。
“是我阿兄回来了！”小姑娘一阵欢喜。
付许顾不上他们二人，着急忙慌，连跑带跳的跑了出去，谢十三同东方幽二人当即站了起来，秉着“客随主便”的道理，二人也跟着出了堂屋。
谢十三刚抬眼，就看到扉门前赫然伫立着一位十五六的少年郎，他的装束比较简单，花色的衣裳算不得新，但穿在男孩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男孩看着谢十三和东方幽二人，不免感到错愕，于是乎，问道：“妹妹，他们是？”
“他们是我朋友！我还要带他们见阿爹阿妈呢！”
男孩责怪道：“你怎么能带外人来家里呢？那个穿黑衣服的还好，可他旁边那个里边还穿着那种衣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妹妹，你是烧糊涂了，才想着要把他们带家里来招祸？”
谢十三：“……”
他们刚想着要解释什么，就听男孩又说了句：“罢了，来了就是客人，我带他们到店里换件衣裳吧。”
随后，男孩对着二人道：“你们，跟我走。”
谢十三和东方幽没有迟疑的跟了上来。
临走时，男孩又对他的妹妹嘱咐道：“既然是你的朋友，中饭就由你来做吧！”
“好！”小姑娘欣然答应。
男孩将二人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随便。”
“……”
“付生。”付生道，“我妹妹心思单纯，该想的她从来不会考虑这么多。”
谢十三能够听出来这话中带着警告，他当即回答说：“我想阁下定是误会了，我和我这位朋友都是到别地经商的，不巧和商队走散了——”
谢十三还想要继续编下去，但很快就被打断了
付生冷声道：“你们的人不会来寻吗？你们没有什么值得我好误会的，你们打哪来到哪去，和我们家没有半点关系，说来经商路过这里的人可太多了，一个时辰前就有几个人说是经商的。”
“……”谢十三道，“没想到……”
付生又打断了他，“没想到什么？经商都经到公主的寝殿里来了，还说是要经商吗？我看就是要对公主殿下欲行不轨！”
谢十三心道，你……先别这么激动，能经商到寝殿里的又不是我们。
付生继续说道：“两个女人，还有一个傻了吧唧的男的，早上刚被抓到就被压到大牢里等候审讯去了，此刻，怕是要处斩了吧。”
他话音刚落，谢十三就有了眉目。
谢十三附在东方幽的耳边低声说道：“很有可能是魏琅他们。”
“你们在小声嘀咕什么，莫不是也想跑到公主寝殿图谋不轨！”
谢十三：“……”
谢十三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来，带着嬉皮笑脸的态度回答道：“我们哪敢啊，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么做啊。”
“不敢最好。”
他们在僻静的巷子走了没一会儿，付许推开一间扉门，径直走了进去。
谢十三觑了东方幽一眼，没有说话，径直也跟了上去。
这是一间摆满成衣的布衣店，里面挂了形形色色的衣裳，上至老人，下至襁褓小儿的尿片，这里应有尽有。
不多时，谢十三就在高大的柜台旁看见了付许、付生的阿爹阿妈。
一个模样有些憔悴的女人向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是付生的母亲。
女人对着付生道：“阿生，他们是什么人啊？”
“他们是小许的朋友，需要在咱们家借住几天。”付生回答说过。
谢十三处于礼貌的唤道：“伯母好。”
“你们也好，安心在这住下，需要什么就和阿生说就成。”
东方幽替他继续说：“麻烦您了。”
“他们衣裳湿了，要带他们到里间换件。”
女人没有恼怒，反而接连应道：“好，好，快去吧。”
稍后，付生对二人又道：“你们跟我来。”
-
里间内。
付生在翻箱倒柜的找些什么，谢十三问：“你在找什么？”
“找你们中原的衣服。”
说到这，谢十三的困惑更深了。
“我们从未说过是从中原来的，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种多余的废话。”
“……”
……挺有个性。
从他们刚碰面，再到巷子里了的那几句，无疑不是对他心存偏见。
包括他的妹妹付许，管东方幽一口一句“漂亮哥哥”，到他这里就成了吃人的凶神恶煞。
有时，他很难不感慨一句：不愧是兄妹。
“这件吧。”付生拿着一件墨蓝色的衣衫，单看样式，甚至要比他身上的这件要好的多。
“多谢。”
他并没有继续说话，反而又埋头找起了衣服，从柜内翻找出一件同样式的衣裳来，就连颜色同谢十三现在手里拿的那件不相上下。
随后，他将衣服又递到了东方幽跟前，并补充道：“你也换件吧。”
东方幽坦然接过。
谢十三不禁起疑，问他：“不是只需要我换吗？怎么我这位朋友也要换。”
付生答非所问的接道：“自然不是让你们白换，这两件都是要付钱的。”
谢十三：“……”
真难怪啊！
“我去外面等你们，”付生淡淡的说着，“换好了就出来，别让我等你们太久。”
说罢，付生就径直走了出去，走出去后还不忘替他们将门带上。
谢十三忍不住吐槽道：“还真黑啊——”
他辅以回头，就看到东方幽已经脱到里衣了。
透过薄薄的一层布料，谢十三清楚的看到对方见状的身躯，里间不暗，他侧立着身子，光亮尽数照在他的身上。
他看的有些出神，以至于那人肩胛骨间的小痣，随着呼吸一上一下的胸肌。
那人很白，似乎是能透过皮囊看到他的骨……
对方似是察觉到谢十三向他投来的异样的眼神，略带羞涩的别过头去，这些，谢十三都尽如眼帘，他还能看到那人似是紧张到不自觉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微动，纤长的眼睑隐藏起眼里的难色。
直到，他听到对方哑着声开口：“……别看。”
谢十三闻言，当即慌张的低下头，突兀的说道：“没……没有，我想问你，里衣还用换吗？”
“他给了，就换吧。”依旧是哑着声。
东方幽鬼使神差的说完，后又扪心自问：我刚刚是怎么了……
“哦，好。”谢十三丝毫没有迟疑的退去两件衣袍。
由于他穿的这件衣服是素白色的，此时他才察觉自己身上沾满了灰尘，甚至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谢十三为了避免尴尬，他早早的就背过身去。
起初他认为，大家都是男人，光着膀子互相看两眼，再揩油几句，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当他去触摸自己的脖颈时，他才察觉到脖颈间的温度是有多么的热。
从东方幽的角度去看，他看到了白皙的躯壳，劲瘦而不失力量的身躯。谢十三其实很白，但他总以为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肤色早就该和黄土堆砌成的墙的黄色比肩了。
在腰窝的上方，还能看到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像是留下的剑伤。
如瀑的青丝遮住了大片的肌肤。
谢十三快脱完了才察觉自己没有拿衣服，付生替他找好的衣服刚刚被他放在了架子上。
不知他穿好了没有，如果他就这样光着膀子去拿衣服会不会太过难堪。
谢十三深深吸了一口气，秉持着“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好害羞”的心理转过身。
谁料一转过身就与东方幽的视线齐平，那人身形微顿，两片薄唇微张，似是要说什么，他拿着里衣的手微顿。
两人面面相觑起来，此时此刻不光是尴尬就能形容的了。
“给你衣裳。”东方幽依旧哑着身道。
觉得别扭的不只有谢十三孤身一人，他不是什么黄花姑娘，遇到这样尴尬的事就会脸红。
“多……谢。”
没接着（zhao）……
谢十三没有多想，蹲下身就要去捡。
东方幽顿了顿，才哑着声，继续道：“抱歉……”
“无碍。”
谢十三没有再墨迹，三下五除二的穿好了里衣，不多时，他又从架子上拿起下一件继续穿，可穿着穿着他就感到头疼了。
这衣裳的衣带怎么这么麻烦？
谢十三顿了手上穿衣的动作，见东方幽拿起自己的里衣，他不合时宜的说了道：“劳烦教我下怎么系这几条衣带。”
“好。”对方放下了刚拿在手上的里衣，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谢十三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其实……”也可以先穿上件衣服再过来，不急于一时……
“什么？”他并没有听清。
“没……什么。”
东方幽已经走到他跟前来了，再说让人先穿上一件衣服过来就更加的不合时宜了。
谢十三背过身，清晰的感受着对方平稳均匀的吐息，温热的气息使他心神悸动，不禁也咽起了口水。
对方的身躯近在咫尺，他竟不由的感到紧张。
他的手不时的要碰到谢十三的腰腹，这人的手似乎很凉。
一个思绪在谢十三的脑海中一晃而过：一边撩拨他，一边拉扯着他仅有的理智。
“好了。”对方的声音就在耳畔，谢十三清楚的感受着对方嗓音的暗哑。
随着“哐”的一声，屋门突然被打开。
是付生！
谢十三不禁有种做贼心虚被揭老底的错愕。
付生干咳了一阵，旋即又将门关上，只留下了一句：“打扰了，你们继续！”
谢十三：“……”
东方幽：“……”
谢十三的理智彻底回来了，刚才的暧昧气氛荡然无存。
然而，此时被东方幽偏偏又故作纯/情/的问了一句：“他……说了什么？”
谢十三的理智彻底崩了。
他并不打算回答，自顾自的穿起衣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