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子,醒醒。”一个很高大的人把他举了起来,剧烈地摇晃着。
艾德感觉刚刚才清醒起来的大脑在被摇匀的边缘,他下意识地咬向男人的虎口。
身上的束缚猛地一松,艾德被强光刺激地眯了眯眼,看了很久才注意到这个粗鲁的家伙的长相。
F**K,是他的克隆体。艾德震惊地瞧着那张和他颇为相似的脸,一时间忘记了要逃生的念头。
“我想你心底是在说:‘我的白昼之主啊,这个家伙怎么长得和我这么像’。啧……”那个家伙捂了捂额头,“差点忘记你那边没有这个伪神了。”
“好吧……好吧……相信你现在有很多疑惑,而且你这种情况也需要有人教教你。”那张和他相差无几的脸突然凑了过来,带着堪称诡异的笑容。
——就像是把肌肉拼接上去,或者面部抽搐了一样。
“您能不用这张帅气的脸做出这么……呃……”艾德感觉说一个很粗俗的话把这个人骂了,也把自己骂了,他在还有些晕眩的大脑中尽力搜集着还算过得去的词汇,“……独特的笑容。”
“是吗?但是在那唯一一位不务正业的军团长的著作《如何和你的队友和同事打好关系》的书中记载过这是最恰当的笑容。”那个人疑惑地看着他,不置可否地说道,“我现在的嘴角弧度大约30度,同时瞳孔略微放大,这通常意味着友谊的开端。哦,当然,如果这招没什么用,那就说明那位军团长从各个方面都和废物别无二致。”
您的攻击性是否有点太过强烈了。艾德对于不了解的人物通常带着理智批判的态度,更何况看起来眼前这个家伙和他口中的“军团长”或许有着仇怨。艾德决定狠狠抑制即将开始吐槽的内心。
你要冷静……你看你刚穿越就遇见了一个暴力狂、一个该死的自大狂。忍一忍就过去了,不就是用一张和你相同的脸摆出小心超人一样的笑容吗?哈哈,小意思。
忍——
他觉得光是看着这个家伙拳头已经硬了。
只有懦夫才选择忍耐!
艾德闭上眼,不去看和他相同的帅气脸蛋:“……我们那边通常把这个称为面瘫。”
“……我只有人生的前二十年参加过少量社交交流的活动。”那个家伙苍白地辩解着,“更何况我还一直和一个带着笑脸面具的弄臣一起行动。”
“所以……?”
“这不是我的原因,我已经尽量让我们的见面友善了。”
艾德看着眼前的人面部表情逐渐生动,最后露出了一个和“:)”神似的微笑。
或许我不该把一个见面就掐人脖子的暴力狂类比为这个世界的通常居民。艾德觉得可以放松警惕,毕竟他有着一张吸引人的脸蛋。——他发誓这绝对不是自恋。
“或许我们可以从交换姓名开始。”
那个人似乎长舒了口气:“好,我是艾德蒙·唐代斯。”
谁——?
基督山伯爵!?
“你知道我名字的来历——那可是一本好书,虽然过于古老……但无可否认,它确实教会了我点东西。”
“……宽恕?”艾德看着艾德蒙·唐代斯的样子,很明显这不是个选择宽恕,选择救赎的人。
果不其然。
“哈、小子,你这样认为也不错。”艾德蒙轻声嗤笑,“在那个时代或许可行。但在这里,小子,你如果还用你那套该死的、善良到近乎懦弱的原则——你会死得很惨,下场也绝不会比我好。”
他想到这颗星球的外观,那种很早就隐约察觉的不安。
阴沉、灰暗——就像是这个宇宙的未来一般。
“或许吧,”艾德不是很愿意进行下去这个话题,“我叫艾德。”
四周似乎下起了雨,在黑暗中,艾德蒙苍白的脸显得过于病弱。
更像那位象征复仇的伯爵了。
“很奇怪的叫法,听起来就像是星际联合体的主要起名方式。”
雨滴顺着他的脸颊划过,就像是冰冷的蛇,亦或是开了锋的利刃。但仅仅是平常的话语就将他的内心割开了一个口子,任由雨水灌入。
那些文字、那些过于相似的语言和时间……艾德颤抖着看向那个比他高得多的人影:“那……”
那个阴沉的、亡灵一般的存在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下了最后的审判:“就是你心中一直认为的那个可能。”
紧接着,艾德蒙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锈蚀的匕首,递给艾德。
如同诱使亚当吃下禁忌的果实的蛇一般的声音响起,这道声音沙哑低沉,充满了不可拒绝的诱惑——而对于迷途的旅人,有什么比回家更有吸引力的事呢?
“杀了我,夺取我的力量,你会踏上时间的逆流……”那道声音低哑地在他耳边轻轻诉说着,“或许是十年、百年,也许是更久,但你走上了那条路后就可以从时间长河逆流而上,回归最初……当然,如果你死了,你会回归永寂。”
艾德看着艾德蒙·唐代斯渐渐握住他的手,将匕首放在那个家伙的胸口上。
“如果你想追逐你的欲望,杀了我。”艾德蒙漆黑的长发被雨水打湿,就着雨水贴在了他的肩侧、胸前。
艾德蒙低下了身,这让艾德第一次能详细地看见他的外表。
及肩略长的黑色长发被雨水淋湿,温顺的贴在白色衬衣上。而它的主人则有着一副典型的欧洲人的五官,但他的皮肤却是苍白的。而在苍白之下,一层薄红正渐渐浮现,那是兴奋的表现。他的嘴微张着,露出森白的、锐利的、野兽一般的牙齿。从这位阴沉的亡魂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但他也并不留着一副乳臭未干的模样。他的眼睛像是极深处的海洋,漆黑一片,似乎不再有任何情绪值得挑起他的兴趣。
也就在那一刻,艾德蒙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和他很像的人。他的脸露出了一种极度温和的、自然的笑容。
——这种表情是艾德从未见过的,此时这位年长些的存在正怜悯地、慈悲地垂下头看着他。
那是诱惑。
匕首已经挑开了艾德蒙带有些许血迹的白色衬衣,割破了胸口的皮肤。血肉往外翻着,但它的主人却一副感觉不到疼痛的模样。
艾德蒙同时也仔细看着另一个时空和他长的很像的人,相比于早就被仇恨浸染的自己,这个小子显然单纯、愚善得多。这个小子五官柔和,相比于帝国常见的人种特点,他倒是颇有些异域风情。——一副可以被随意杀死的模样。
而这个小子正瞪着一双明亮的、澄澈的眼睛看着他……哈,愚蠢至极。
名为艾德蒙·唐代斯的存在嗤笑着,命运似乎带着对这个名字极其强烈的偏执。他嘲笑着自己的所为,更嘲笑着自己的傲慢。
艾德蒙·唐代斯想起他在亚空间深处,远远地低下头瞥见的高居王座之上的残缺存在,想起了那位早已陨落的白昼。
祂们追逐力量,追逐权柄,仅仅是为了更强。
但命运一直很喜欢对他开玩笑。
艾德蒙看着这个即将取代自己的“孩子”。是的,他认为这个小子虽然刚刚成年,但还是用“孩子”称呼更加恰当。
这个孩子攥着匕首,但却并不是为了让匕首往更深处刺蓄力。这个小子正带着点眼泪的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就像是一颗无暇的黑宝石。
很显然他在犹豫——这是刚刚开始杀戮的新手常见的错误。
一个以追逐力量和权力为代表的时空;一个满是随意拿着整个宇宙的智慧生物赌那个未来的、属于那个时空的人——出了个怪胎。
“你出生在、成长在一个没有恶意的世界……哈、小子,这行不通——坚持你原则的根本是拥有自保的力量。这件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毕竟在这之前你已经杀了一个警卫……或者一个监工。”
艾德蒙忽然想起弄臣给这具身体的一点小礼物,他补充道:“好吧,虽然有着某些影响,但你还是没有什么正常的恶心、恐惧,不是么?”
他忽然感到颇为讽刺:瞧啊,一个天生的杀人犯被道德束缚着;而一个正常的公民却因为不幸投入了复仇的深渊。
……
不,艾德蒙很确定自己或许压根也称不上是“正常”。
那么应该是他的同类,一个和他一样缺乏同理心,缺乏感性的家伙——被道德束缚着,被那个时空天真的理想束缚着……
甚至不愿意夺取手到擒来的力量。
既然如此,或许死亡才该是这个天真的孩子最好的结局。
——比起受辱、比起堕落、比起……绝望。或许转瞬即逝的消亡才该是他的结局,才该是那个仿佛梦幻一般的结局。
可悲的是,在离那个时代的第三十二个千年,道德反倒成为了生存的拖累。
在他扼住那个孩子咽喉的瞬间,匕首在那一刻贯穿了他的肺叶。
艾德蒙·唐代斯哈哈大笑:“我已经知道了你的选择。”
月亮高高挂在漆黑夜空之上,平静的映出疯狂的一切。
雨水混杂的血水渗入泥泞的土地,只留下一个身形偏矮的人捂着喉咙,挣扎着平复着呼吸。他瞪大了眼看向绕着这颗行星旋转的明亮的卫星,艾德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低头看去。
钢铁林立,人群不息。
听见一道悲哀的叹息。随后这一切都如潮水般褪去,唯有寂静永存。
他醒了过来,但耳边响起的熟悉的声音预示着这或许不完全是梦:
“艾德,你的刀法有待提升,你该往左一点刺进去。”
是艾德蒙·唐代斯。
“我想你应该知道用匕首杀死一个人该怎么做,至少作为你们的常识,你该往左,而不是中间偏右。你很不喜欢杀人,但你很适合那条道路,或许我们该好好合作一下了。”
什么?
“我帮你慢慢熟悉这个世界,当然,代价是你如果重伤,又或者意识陷入昏迷,我会使用这具身体。”
……好,我想我别无选择。
“你不是和那个叛逆期的宝宝见了个面吗?”
我不是很想回忆挨揍的片段。
“好吧,艾德,合作愉快。如果时机合适,我会替你出一口恶气。”
请随意,伯爵大人。
“伯爵?你用了那个小说的设定……”艾德蒙的语气听起来很苦恼,“虽然我不喜欢这个结局,但是这本书确实给了我前行的动力。那么,随意吧,艾德。”
伯爵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多了一个并不单纯的随身老爷爷。艾德在心底调侃道,至少我也在某种意义上和“主角”有点类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