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山林间,小路蜿蜒向上,苍翠的树木间,鸟儿啾啾鸣鸣,远处钟声响起,悠远深邃。
南宫珝歌与洛花莳手牵着手,漫步在山林间,身姿优雅,仿若璧人。
看着身后长长的台阶,和身边人脸上轻薄的汗意,南宫珝歌伸出手,拂过他额头,口中不免有些心疼的责难:“都说我自己来,你又何必陪同呢?”
洛花莳笑意盈盈,却带着几分傲娇,“我来这里跟老天求个姻缘签,不成吗?”
南宫珝歌又好气又好笑,“若是要姻缘,别求老天,求我。”
洛花莳抿唇笑了,在这漫山葱翠之间,那骤然盛放的笑容,明媚艳丽,最是动人不过。
他的笑容里,分明带着些许的自得意满。她知道,他的笑容,是笃定她的心早已经牢牢被他锁住。
她擦拭着他额头的手,忍不住在他脸上捏了下,发泄着不满。却被他反手握住,浅笑间,红唇含住了她的指尖。
心头一悸,他已经笑着缩了回去。舌尖舔过唇瓣,勾魂摄魄的。
这只诱人小狐狸!
“我听说‘明真观’是远近闻名的道观,住着一名仙风道骨的老天师,想让他看看,我家的这位妻主,将来能不能一统诸国,得偿所愿啊。”
南宫珝歌一愣:“你知我有什么心愿?”
洛花莳摇头,“不知。”
他姿态优雅,声音也随性,“我不需要揣度你有什么心愿,只知你有心愿,我无能助你完成心愿,就只能替你求个得偿所愿。”
他是懂她的,不问,却也知她心中始终藏着心事。
她忍俊不禁,为这份明了。却又有些好笑,随口调侃,“若我心中所想是三宫六院呢?”
他淡定地望着她,“那我就把观里所有祈福的红绳,签筹,香囊,统统都求来。”
她挑眉,这么大度,不像他啊?
“然后……”他愤愤咬牙,“一把火全烧了,若是你贼心不死,我连这‘明真观’也一把火烧了。”
对嘛,这才像花莳醋公子会做出来的事。
“还好,你没说烧了我。”她打趣着。
他没好气地哼了声,“舍不得。”
南宫珝歌笑意更浓,她发现这家伙果然是越来越恃宠而骄了,有什么办法,谁让她就是乐意宠他呢。
“不过……”他眼光看着她,眼神有些许的好奇,“你为什么来这里?莫不是道观里有什么角色的小道士被你看上了?”
她笑了笑,笑容中有几分寒意,“小道士没有,老道姑有一个。”
他眉头一挑:“欧阳真人?”
南宫珝歌点了点头,嘴角的冷意又多了两分。
他嘴角一晒,很是不屑,“我不信你会对那个所谓的真人有兴趣。”
“有兴趣。”她咬着牙,慢慢吐着字,“兴趣大了。”
与其说兴趣大,不如说仇恨大。
他失笑:“你绝不同凡夫俗子,会相信他金口玉言,断古今过往。”
这欧阳真人,是天下间出名的仙道。生死过往,预测未来,几乎从未失败过,据说更能逆天改命,所以得了京师不少人的供奉,很多达官显贵,也是她的座上嘉宾。
遥想上一世这个时候,她靠着仙风道骨的模样,和所谓悲天悯人的心,每一次地断言,都是在为百姓请命,暗示着朝廷的不作为,直到“烈焰”被“东来”压制地岌岌可危之时,她一语断言,“东来”才是将来的盛世王朝,让“烈焰”的百姓对她和“烈焰”失去了信心。若非凤渊行与楚奕珩与自己的拼死挽救,只怕“烈焰”军心早乱,民心早散。
而后来南宫珝歌缓过气,在调查之下,方才发现。这个所谓的欧阳真人,与“鬼影楼”一样,是早早就埋伏在“烈焰”的奸细,她超然的地位,在百信心中神一般的存在,那些对“烈焰”中伤的话语,才是最为可怕的。
这个妖道,这一世她必除之而后快!
只是现在,欧阳真人已经在百姓中有了无尚的地位,她可以一剑杀了,但这远达不到消除百姓对她的信赖来的让南宫珝歌痛快。
她抬头,看到朱红色的山门在眼前,扬起了笑容。
南宫珝歌伸出脚,以极其不雅致的态度,一脚踹上了山门,“当然,我今天是来……”笑容渐大也渐冷,“踢馆的。”
偌大的山门“轰隆”一声倒下,激荡起了尘埃无数,她顺势扬起披风,罩住两人。
震响在山间回荡,沉闷悠远。
几名小道姑飞快冲了出来,脸上带着震惊和怒意,嗓音尖利地嘶吼着。
“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
“欺辱祖庭,绝不可饶恕。”
“不知道此处是‘明真观’吗?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一名老年道姑迈步而出,脸上看着很是慈祥,仙风道骨般飘逸,却没有阻止徒弟的口出狂言。
几人只看到眼前人一片雪白的大氅挡在身前,却完全看不清容貌,立即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举起手中剑。
瞬间成阵,剑锋犀利,可见也是长久练习,有些功底。
奈何……
雪白的大氅扬起,几人前扑的姿势瞬间成了倒飞,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听着声音还不轻,可见大氅的主人没有留半点面子。
大氅缓缓归于身后,大氅后的人影长身玉立,凤眸冷然:“冒天下之大不韪这句话,我以为只有当今圣上才敢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道观的道姑,也敢说自己是天下所归了。”
气势隐隐,独秀高贵,红色衣袂飘荡翻飞,这样放出的威压之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种压迫感,呼吸困难,更别提对视了。唯有她身边的男子,临风而立,丝毫不受任何影响,甚至还让人难以忽略他那惊世骇俗的俊美,与她完美融合成一体。
那老道姑看着南宫珝歌,从她的气韵中隐约猜出了身份,心头震骇中,脸上却不动声色,笑容扬起间,更显得慈悲悯人,“殿下此行前来,可是为了之前贫道的言论而有所不满?”
她声音和煦,仿若通透了世间凡俗,更像是南宫珝歌冒失,她不计较的姿态。
此刻,太阳已升了起来,早起朝拜的百姓已三三两两上了山,看到这个架势,纵然不敢靠近,却也舍不得离开,远远地观望着。欧阳真人的声音不大,却足够那些人听的明明白白。
小小的议论声,又怎么逃得过南宫珝歌的耳朵?
南宫珝歌看着眼前的人,依然气定神闲,“是的,非常不满。”
这句回答,仿佛坐实了自己气量狭隘,逆我者亡的态势。
欧阳真人长长一声叹息,眼中满是悲悯神色,“贫道修行,却也是为了度化世人,虽明知忠言逆耳,偏不忍看百姓受苦,才有了这冒犯之言。殿下心中有气,贫道自是明白,若殿下觉得贫道是在惑乱人心,要杀了贫道,贫道也不敢求饶,殿下杀就是了。”
她闭上眼睛,抬起颈项,一副引颈就戮的表情。
南宫珝歌看着她,手掌展开,气劲透出,地上一柄剑瞬间落入了她的手心中,手腕抬起,那剑锋已到了欧阳真人颈项处。
人群,几乎是齐齐发出一声抽气,有情急的人,已经忍不住叫了出来。
“不要啊!”
南宫珝歌回头,看着身后黑压压的朝拜人群,个个脸上都是惊恐。
终于有一个人壮着胆子小声开口,“殿下,真人救人无数,您手下留情。”
有了一个带头的,就有无数跟风的,那些求饶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真人也是为了百姓,您就饶她一次吧。”
“殿下您亦是求仙问道之人,体量真人一片苦心吧。”
“殿下曾是吾等心中至高景仰之人,莫要让大家寒了心啊。”
南宫珝歌手腕一抖,手中的剑飞到一旁,订在地上。剑身犹自颤抖,嗡嗡鸣着。
她没有错过百姓长出了一口气的声音,更没有错过那瞬间,欧阳真人睁开眼时,一闪而过的得意。
以民心制衡她,让她投鼠忌器,真以为她不懂吗?
不过,杀人本就不是她的本意。
南宫珝歌扬起声音,“孤本也没有杀你的意思,只是好奇,你口出狂言,为了什么?”
欧阳真人神色肃穆,“为了京师百姓不受苦。”
南宫珝歌继续追问着,“你说冰封千里,饿殍满地,指的是什么意思?”
欧阳真人,“明日起天降大雪一个月,京师百姓无力抵挡,所以……”
说到这,她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若是殿下早几日肯信贫道的话,或还可救,只是现在为时已晚。”
场后的百姓,人人脸上露出了惶恐的神情,有人已经开始悄悄议论了起来。
“一个月大雪,怕是庄稼都要冻死了。”
“可不是,冰封千里,咱们这可是京师啊,靠的都是水路运送米粮,这要送不进来,可不得饿死么?”
“就算不饿死,没有炭火,也得冻死啊。”
天际,云层低沉厚重,隐隐已经有雪花开始飘了下来。
有的人,已经开始悄悄后退,显然是想下山抢米粮炭火囤积在家。
“嗤。”一声不屑的笑声从南宫珝歌口中溢了出来,“既然你有悲天悯人之心,早已知道了,为何不直接告诉百姓,让他们备好粮食在家?”
这个妖道,她放的话,根本就是让百姓印证她是对的,然后疯狂挤兑米粮,让京师粮仓告急,人心大乱,最后说出是上天示警,暗示皇家德行有亏,动摇“烈焰”国之根本。
果然,欧阳真人一生长叹,“上天示警,奈何天机不可泄露,贫道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是暂时解了此危,也一定会应验在其他地方。”
“是么?”南宫珝歌忽然扬起声音,清冷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我也是修仙问道之人,不如就与真人斗个法,看我是否能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南宫珝歌转身,看向百姓们,“‘烈焰’帝君爱民如子,百姓安居乐业,纵然有天灾,我愿以身祈福,相信上天一定会垂怜,你说的灾祸,绝不会出现。”
欧阳真人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愣在了当场。
南宫珝歌抬起手腕,掌中正是那张写着欧阳真人谶言的字条,“真人,你敢和我斗吗?”
说是斗法,真正决的,是百姓心中的地位,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让欧阳真人死,而是揭穿她的真面目,让她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欧阳真人的眼中,在此刻忽然有了些失措,竟然无法回答她的话。
“你示警,我祈福。若有天罚,我南宫珝歌愿为京师百姓扛下所有,我们就比比谁的道行更高了。” 丢下话,她牵起洛花莳的手,在百姓景仰的目光中,飘然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