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山门台阶上两人慢慢地走着,南宫珝歌心头也满是感慨,遥想当日自己来时满腹愤懑,都是对皇姨祖的怨怼。
她侧脸看着君辞,无声地笑了。
而他也是握了握她柔软的手指,眼眸里满是温柔。
人在门前,南宫珝歌抬腕敲了敲,听到里面平静的声音,“进来吧。”
南宫珝歌推开门,清修的屋子里依然十分质朴,香炉里的香燃烧起袅袅轻烟,说不出的清净平静之感。
皇姨祖看到南宫珝歌和君辞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很快便被遮掩,“居然是你们。”
南宫珝歌走到皇姨祖面前,忽然跪下,“珝儿谢过皇姨祖救了君辞。”
皇姨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看着君辞,“你终是没忍住啊,倒是不像你的性子了。”
“他忍住了,只是被我认出来了。”南宫珝歌侧看向君辞,眼底是掩不住的爱恋。
“你这个痴情种。”皇姨祖几乎不用任何解释,便猜到了其中的缘由,“你们心结已解,想来我也不用再愧疚了,起来吧。”
南宫珝歌却没有起身,而是忽然抬起头,“珝儿还有一件事,想要求皇姨祖。”
皇姨祖态度和煦,“什么?”
“我希望皇姨祖为君辞送嫁。”南宫珝歌的神色十分认真,“以娘家人的身份。”
这句话,连君辞都有些愣住。
心念电转瞬息即明,她是在为他撑腰!
他不像洛花莳,京师人人皆知为太女殿下心头宝,不像楚奕珩,赫赫战功背靠楚家,他更不像凤渊行,出身尊贵显赫,有着整个“南映”为倚仗。
他默默无闻的一如他如今的身份,不为人知不露于人前。但南宫珝歌不愿意,她还是牢记着,君辞是“烈焰”皇家选中的人。
但即便重新让帝君风后下旨,南宫珝歌还是不满足,皇姨祖是整个“烈焰”皇家最尊崇的人,她的亲自送嫁才能彰显君辞身份之重。
“珝儿。”君辞忍不住喝止,“不许……”
皇姨祖从来不过问皇家事,她早已跳脱在红尘俗世之外,南宫珝歌为了他的心他能理解,却依然觉得太过强求皇姨祖了。
“君辞。”皇姨祖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话,笑看向南宫珝歌了,“行,一会你把他留下,我保证风风光光地让他从这里出嫁。”
君辞震惊了,这怎么行?这里是皇家祖庭啊,怎能行嫁娶之事。
他的唇微微颤抖着,“皇姨祖……”
“我不是为了赎罪。”皇姨祖笑着,“祖庭虽然庄重,但婚嫁乃喜庆之事,这是皇家的祖庭,你是皇家挑选的人,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这个腰我得替你撑。”
君辞还想说什么,皇姨祖又忽然补了句,“你师父想必也是愿意看到的吧?”
这话,终于让君辞不再拒绝。
“你身上有魔族的传承,这里本就是供奉魔族前辈的地方,如何嫁不得?”皇姨祖笑骂道,“你啊就是太循规蹈矩,太教条。”
这下,君辞终于是放下了心。
皇姨祖朝着南宫珝歌和君辞招招手,示意两人靠前些,她牵起君辞的手,放进南宫珝歌的掌心里,“皇姨祖这一辈子,一直在求跳出红尘外,却始终没有做到,这一辈子牵挂太多,看来是修不成了。你替我好好保护君辞,让我少些遗憾。”
南宫珝歌握紧手,用力地点点头。
君辞却是咬着唇,控制着自己的内心。
他一直都知道,皇姨祖对南宫珝歌的爱,可这一次皇姨祖是让南宫珝歌照顾好自己,他从未想过,自己在皇姨祖心中的地位会如此之高。
南宫珝歌感受着皇姨祖轻抚的手,抬起了头望向皇姨祖,皇姨祖闭着眼睛,脸上尽是满足与欣慰。
“姨祖,珝儿有一事问你,我‘烈焰’属于魔族的哪一支?是否有圣物?”
皇姨祖听到她的话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里满是精光,是期待也是惊喜,“你都知道了?”
“知道。”南宫珝歌淡淡地回应,“也找到了一支的后人。”
“是吗?”皇姨祖眼底的精光更甚,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急切,“怎么样?”
“我上次跟您说的方法,没错。”毕竟涉及闺房隐私,她的声音有些不自觉地压低了,“魔气的确增进了。”
南宫珝歌伸出手,皇姨祖想也不想一掌朝着南宫珝歌挥了出去,南宫珝歌下意识地抬手。
她的掌心中爆发出红色的气息,皇姨祖的身体一晃,南宫珝歌立即收了劲道,皇姨祖的身体猛地踉跄了下,被南宫珝歌和君辞眼明手快地扶住。
“姨祖!”
皇姨祖死死地抓住南宫珝歌的手,“没关系,这点力道我还受得住。”
但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已经是强自拿捏了。
南宫珝歌和君辞搀扶着皇姨祖在椅子上坐下,才想要松开手,却被皇姨祖死死地捏着手腕,如果换做平常人,只怕早就要喊疼了。
“好,珝儿好。”皇姨祖的眼底,是不住的赞赏与欣慰,“魔族,真的可以复兴了。”
“皇姨祖。”南宫珝歌低下头,“还差得远呢。”
她清楚现在的自己,也不过才刚刚摸到魔族的一丝轨迹,若说复兴则差的太远了。
“不。”皇姨祖摇头,“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因为皇姨祖的直觉。”
直觉,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
虽然南宫珝歌努力控制着表情,没让神情流露出来,皇姨祖还是看明白了,“你想说直觉是无稽之谈对么?那我问你,你找到的那支后人,可愿追随你?”
南宫珝歌微微点了点头。
“凭什么就认定了你?”
“这……”南宫珝歌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说因为爱,花莳最初的献身却带着点飞蛾扑火式的义无反顾,倒与爱无关,更多的是赌。
“魔族能力远在普通人之上,感知力也远超常人,也许在数百年间我们没落了,但只要是磨血后裔,多少还是有些长处的,皇姨祖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的直觉。”皇姨祖笑着,用力地拍了拍南宫珝歌的手。
面对长辈她是不敢运功抵抗的,于是手背上,多了几个红印子。
皇姨祖宝刀不老力气不小啊,南宫珝歌暗忖着。
皇姨祖显然很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依然一下下地拍着她的手背,仿佛已经看到了魔族之境重见天日般。
一旁的君辞端过茶盏,不动声色地递到了皇姨祖面前。
皇姨祖不疑有他,终于放开了南宫珝歌的手接过了茶盏。就在南宫珝歌的手落下的瞬间,君辞已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中。
当着皇姨祖的面不能揉,但至少可以牵着,皇姨祖再不上道,也不至于把人家牵着的手拔出来自己捏着。
君辞垂下手腕,她袖子落下刚刚好挡住两人的手,他的拇指悄悄按上她的手背,揉着。
她不娇气,不需要这种呵护,但她享受,因为这是君辞的无微不至。
她伸出小指勾勾他的手指,他无声无息地捏了下她的手指,仿佛是一种警告。
南宫珝歌咬着唇,嘴角漾开一缕微笑。
皇姨祖的声音略颤,“找到你的那一支,有圣物吗?”
南宫珝歌愣了下,这一点她没有问过花莳,但是以当时花莳的口气和对圣物的了解看来,应该是有的。
她轻轻地点了下头。
皇姨祖的脸上又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果然,这些注定是要你去做的。”
“做什么?”
“找回我们‘烈焰’的圣物。”皇姨祖低下头,似乎有些不敢面对南宫珝歌,“皇姨祖无能,把我们的圣物丢了。”
“丢了?”南宫珝歌倒没有很大的沮丧,更多的是意外。
皇姨祖视复兴魔族为命,圣物如此神圣,她绝对不会随意丢失的。
皇姨祖轻轻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们这一支曾经被誉为魔族里灵气最强的一支,也许我们不是武力最高的,但我们的感知力是最高的,历任的族长很大一部分出自我们族群。但也恰恰因为血脉中武力不够强悍,族长在修复结界的时候损耗过大,才造成了后继无人。魔族的内斗,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毫无办法。之后魔族不得已外迁,我们寻找着新的有灵气的地方想要供大家修行,但无论我们怎么寻找,都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而失去了修行之地,对我们这一族而言损伤太大了,诞下的后嗣几乎与普通人无异,无奈之下族长决定以普通人的身份出现,带着我们建立了新的部落,然后攻城掠地,最终变成了今日的‘烈焰’。”
南宫珝歌听着,“这些历史,您从未对我说过。”
“因为机缘不对。”皇姨祖沉吟。
“可如果一直机缘不到,那您难道就不说了?”
“那便等到我死,将这些告诉你,再由你继续传承吧。”
可是前世,她似乎……
南宫珝歌呆了呆,前世皇姨祖过世的时候,正值“烈焰”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之时。
因为楚奕珩被迫和亲令她自愧无能,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宣称闭关。待她出关之时,却已经收到了皇姨祖过世的消息。
原来前世的她竟错过了那么多,以至于连族群的出身都不曾了解过,就那么浑浑噩噩地修行了那么多年。
真是操蛋的一生。
“圣物原本,一直都在这里的。”皇姨祖的脸上,又流露出了悲伤的神色,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口。
南宫珝歌和君辞下意识地转身,朝门口看去。
门外站着一道身影,清瘦,“还是我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