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南宫珝歌还是一脸的淡定,仿佛一点都不在意这个消息。甚至低头喝了口茶,“今日的茶不错,想来花莳是用的山泉水泡的,你这猎场行宫什么都不好,就是水不错。”
凤渊行被她一句话逗笑了,只是这笑容扬起间却有些苦涩,“你当真不在乎?”
南宫珝歌摇头,“不在乎。”
凤渊行咬牙:“我在乎。”
南宫珝歌几乎很少见他说话如此斩钉截铁,也很少见他如此直接地表明心意,倒是有些好奇,“你在意她的到来,可能会破坏你姐姐做太女的好事?”
凤渊行张了张嘴,原本到了嘴边的一句话,却又无缘无故地咽了回去,“你认为我在意的是这个?”
“难道不是?”她反问。
凤渊行的神色一黯,却是低头笑笑没有反驳,“是啊,我在乎,所以你可有办法应对?”
那在舌尖的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如此筹谋并非为了风予舒,正因为自小相处,她清楚风予舒的能力,就算再艰难,凤予君也绝对打压不了风予舒,他也不在乎她们之间相斗,因为那是皇姐要登位的必经之路。
他准备了这么多,提前发动一切,看似扫平的是风予舒的障碍,实际上他要扫平的,是“烈焰”的障碍,是南宫珝歌的障碍。
但他的做法越俎代庖了,替她做了不该做的主,还伤害了她。所以他更不该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办法?”南宫珝歌微一思量,“没有,不如等等吧。”
此刻正值凤青宁春风得意的时候,他信任灵药,也就会更加宠信风予君和言若凌,她此刻无论出什么招,都是吃力不讨好,倒不如静观其变。
凤渊行玲珑心思一点就透,旋即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白色衣袍拂过眼前,耳边是他清澈的嗓音,“我去看看大皇姐,就不叨扰了。”
南宫珝歌端起茶低头饮着,没有起身送客没有回答,甚至仿佛没有听到般。
凤渊行离去,南宫珝歌这才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不悦,“让你去睡,不是让你偷听。”
话落,青色的袍子晃过眼底,耳边传来洛花莳的脚步声,他走到她的面前,就这么站着,也不说话。
她随手一抬,将杯子递了过去,“既然不睡,倒茶。”
手指拈过她的杯子,淅沥沥水声传来,一杯清茶回到她的手中。
她抬起头,“你这次满意了?”
“还行。”终于恢复了恣意的他,又是那个骄傲的小狐狸模样,意气飞扬中带着些许的促狭,“毕竟,他落寞的样子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
凤渊行眼底的青黑,羸弱却故作坚强的模样,不仅她看得出,他也一样看得到。
“说起来他也挺可怜的,明明没有事,非要到这里看看看你,这不是触景伤情吗?”他凉飕飕地说着,与其说同情,不如说看热闹的心态更重些,“你说,这是为什么?”
“找虐。”她淡淡地回答,低下头啜着杯中的茶水。
“哎,人家汲汲营营,筹谋千里,可都是为了你啊。”他的脸伸到她的面前,“就一点都不心疼?”
她没好气地瞪了眼洛花莳,“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不等洛花莳接话,她已经径直接了下去,“花楼里的老鸨子。”
他似乎心情很好,也不反驳,“没办法,出身在这里,有些习惯改不了。”
这回答,好悬没让南宫珝歌伸手打他。
他施施然地在她面前坐下,翘起腿,仿若无意地叹息,“你说他这个人,之前恨不能做出一副弱质之姿惹你怜惜,现在却偏偏要故作坚强,生怕你垂怜似的。”
“因为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她的唇凑上杯沿,慢慢地开口,“真实的他,是骄傲的,唯恐被人同情和施舍的。”
洛花莳的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太女殿下好手段啊,逼出了真实的他。”
南宫珝歌的唇,慢悠悠地喝着茶,同样是扬起了一抹弧度,“他怎么会应对不了言若凌,他只是不敢出手而已。确切地说是忌惮我生气。”
凤后宫中,凤后看着眼前的凤渊行,眼底泛起一丝笑意,“输了?”
“输了。”凤渊行苦笑。
凤后笑意更大。
凤渊行不由埋怨,“父君,您似乎一点也不同情孩儿。”
“为何要同情你?”凤后似乎心情不错,手中拈着糕点,极其优雅地吃着,“先前规劝过你,她这样的人,你不能用手段去欺骗,你若想要使手段,便要报着从此反目成仇的心,决不能对她有半点动心。因为但凡你用了手段被她看穿,你的真心就再也无法说出口了。权谋之中掺杂私心,大忌。”
在自己父亲面前,凤渊行没有了清贵的姿态,而是幽幽地叹息,“父君,我只是想,若我不参与朝局,您与大皇姐太难了,我的确是骗她,让她知道我的病情,其实是想试探……”
“试探她对你是否有真心。”凤后接下了凤渊行的话,“你本也探到了她心意,若你只是走到这一步她不会生气,她气的是你后来的布局。利用自身的姿色,故意引林家继承人上钩,逼她动手,逼她以身份压制你母皇,将事态恶化。”
“儿臣只是想借机让流云君动手。”凤渊行眉头深锁,“毕竟这个机会可以助大姐一举登位,我不想拖延时间。”
“如若说这是你违背她意愿,强迫她出手的第一次,你的第二次,才是真正的大错特错。”凤后摇了摇头,“你在猎场明知了十七的心思,还故意留下十七在她身边,看她服下药,再派出杀手故意行刺于她,你要的便是借机冲进去,为她挡刀,想要她看到你的义无反顾,看到你舍身为她,可惜你低估了她,你以为她看不出来吗?”
凤渊行咬着唇,不说话。
“她那般身手,怎么会中药?她那敏锐的心思,看不破杀手招招都不敢对她下死手?你最不该做的就是将关键局的主导权,放到了不相干的人身上。那群杀手不敢杀十七、不敢杀她,处处都是破绽啊。”凤后叹息,“十三,你还太年轻,太急躁了。”
凤渊行无声地闭上眼,“父君,我只是不想嫁给别人,一旦启程了,我便没有了机会,您可以说我孤注一掷,也可以说我漏洞百出,但这真的是我唯一的办法了。”
“所以我说你错了。”凤后端详着凤渊行这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面容,“你错在没有相信她啊。她若愿意,你所有的担忧都可以迎刃而解。她若不愿意,你便是百般心机,都不会成功。”
凤渊行呢喃着,“是啊,我纵然满腹心机,又怎么敌得过无心无情?”他眼中似有几分悲凉之色,“既赌了便愿赌服输,我会嫁去‘烈焰’联姻,不再对她生出痴念。”
凤后叹息,“昔年我也如你一般,所有你曾经做过的傻事我都做过,所有你经历过的事,我也都经历过,孤注一掷想要得到心中所望,可惜,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这次你说要你赌,我由着你去赌,我也希望你能有另外一种命运,但看来,你就连这点不得女人心,都随了我。”
凤渊行愣住,“父君,您似乎从未对我提及过往事。”
凤后挥挥手,“陈年旧事早忘了。你既没忍住去见了她,想必用的是‘东来’太女进献药丸这个借口吧?”
凤渊行微微一点头。
凤后神情不变,“她怎么说?”
“她说她不在乎,等等吧。”
凤后的嘴角,当即露出了一丝赞赏的色彩,“看来她是打定主意了,那我们就一起等等吧。”
这一等,便又是五六日,凤后照料着风予舒的身体,时不时地探望凤青宁,而凤青宁的身体越发强健了起来,身边寸步不离的人,已换成了凤予君。凤青宁随着身体的好转,对于凤予君的惩戒,便绝口不提了。
直到凤青宁自觉身体大好,突然下了一道圣旨,要在猎场行宫同时接见言若凌和南宫珝歌,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
收到这封邀请,南宫珝歌冷冷一笑,她等了这么久的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日子,终于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