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之后，接下来的半个月一直到高三开始放假，周忆琛对沈意星都是淡淡的，说不熟络也不至于，但就是……感觉好像在躲着他。
时间兜兜转转来到除夕的下午。
水龙头还在哗哗作响，但流理台上的青菜却是毫无动静，站在一旁准备清洗的人揉搓着一瓣可怜的小白菜，愣是把鲜嫩多汁水灵灵的青菜揉成了皱巴巴的半熟咸菜。
干净修长的手心事重重地丢掉咸菜，又在水里捞来捞去，好一会才把菜都洗好。
“好了妈妈……”
沈母已经在旁边看了好几分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儿子真的在搓咸菜，但看在洗出来的菜卖相还可以的份上，沈母决定不和他计较，只是在接过的时候压低声音提了一嘴：“我的宝贝儿子啊，你这个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怎么帮妈妈打下手呢？”
“妈妈……”
“好了，累就去休息会儿，你哥哥应该快回来了，一会我让他给我帮忙。”沈母摆摆手赶他回房。
沈意星想起他大哥厨房杀手的悲惨往事，不由得撇撇嘴，拒绝道：“那可不行，哥哥哪有我懂妈妈呀，姐姐和爸爸出门采买还没回家，还是让您的得力助手沈意星同学帮忙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沈母也不多说，只无奈道：“那好吧，小星星同学。”
说罢她也不再看着沈意星的工作，而是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接下来还有的忙呢。
这是沈母的习惯，虽然家里平时有保姆，不过年夜饭还是得自己动手才有意义，刚结婚的时候只是突发奇想，但一路下来竟然不知不觉已经坚持了二十几年。
不多时，出门采买的父女俩回家了，一进门沈意月就嚷嚷开了：“妈妈，你女儿战斗回来喽！”
完成了一个重大的工程，她满心的雀跃，但进入客厅还没等到母亲大人的夸奖，倒是先遇到了正好干完活从厨房出来的沈意星。
沈意月难得地不对沈意星挑刺，反而回头在大购物袋里翻找着，过了好一会才从最里面找到了一盒包装精美的糖果。
她识趣地没有大张旗鼓，而是径直走过去塞进沈意星手里：“你这顺嘴一说可让我把好几家商场都找了个遍，最后一盒了，记得报销。”
……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沈家的年夜饭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安然度过。
酒足饭饱，沈意星趁着全家人都在热聊，全副武装悄悄踱步到玄关鞋柜处，手上还提了下午沈意月帮忙带回来的糖果。
为了不让人注意到，他只能一点、一点地打开大门，但现实往往是骨感的。
“星星——”
沈母早就注意到了沈意星的心不在焉，也是沈意星想开溜的全程目击者，等沈意星偷偷摸摸地快开门成功了她才无奈开口。
沈意星被吓得一激灵，发现是妈妈以后又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被沈意月抓包了，那他就要被笑话惨了。
“妈妈，我……”
沈母没说什么，又给了他一个用纸袋子装起来的盒子，叮嘱了几句才送他出门。
“早点回家。”沈母又道。
沈意星点头：“妈妈放心。”
*
相比于这边的其乐融融，那边的气氛可以说的上已经凝固了起来。
周忆琛看着忙进忙出的人，有些无奈但又不知道怎么劝阻，想了很久还是只能干巴巴地说出来一句“你不用这样”，可这句话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对方根本不听他的。
“家里有酱油吗？”周时安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举着个锅铲问他。
这是周时安进门后问他的第三个问题，且都和饮食有关。
第一个是“你吃不吃洋葱？”
第二个是“你能吃辣吗？”
对于此，周忆琛已经初步免疫了，他认真道：“你真的不用这样，其实你们完全可以当做没有我这个人，你们看我现在其实也挺不错的……”
“好了好了，知道你独立性强，但你这个弟弟我是真心实意要认的……而且周董开会到现在都没回家，我又刚失恋，你再不收留我，那不就是铁了心要让我触景伤情。”周时安不愧是在商界摸爬滚打过的人，几句话就把单纯的高中生说得哑口无言。
周忆琛闭了嘴，锅里的土豆炖牛腩已经开始散发香气，周忆琛妥协道：“你等一会，我去买酱油。”
天已经黑了，零售店的老板自家人正在里屋吃年夜饭，春晚的声音透过隔板穿出来，给整个狭小的商店添上了喜庆的色彩。
周忆琛不想破坏这良好的气氛，转身想要离开，但脚还没踏出店门口，吃饱喝足出来玩耍的小孩子已经一溜烟地冲进去喊大人了。
“一瓶酱油一共十块八毛。”老板扫码报数，也许是快过年了心情颇好，顺便还和周忆琛简单聊了几句。
周忆琛结账出来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他惦记着周时安锅里的菜，于是加快脚步往回走，要走进楼道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周忆琛皱眉，想着也许是幻听，正准备继续上楼的时候，外面又喊了一声，他回头张望，只见绿化树的阴影下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沈意星已经站了好一会了，他倒是听别人说过周忆琛家在哪里，但等他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儿一栋楼又十几层，一层一层按门铃不现实不说，说不定还会被人家当神经病抓起来，想了很久才决定在楼下等人。
就算不出来玩，那也总要倒垃圾还有饭后散步吧。
沈意星本来预期还要再等很久，但没过十分钟就看到人从外面回来了，新春佳节将至，外出的人都回家了，此时家家户户都充满着欢声笑语，热闹的声音在楼下都可以听到，他还怕周忆琛会听不到，因此还特意提高了声音。
好在周忆琛听力不错，不然自己可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沈意星？这个点了，你怎么来了？”待人在自己面前站定，周忆琛才开口问他。
他借着夜色的掩护细细看着沈意星，现在还很冷，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寒风吹来的时候像是带了无数刀子往人脸上刮。对面的人身穿一件白色及膝的羽绒服，脚上踩一双黑色的雪地靴，头上还带着一顶毛茸茸的针织帽子。
围巾把沈意星的脸盖了一半，从周忆琛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双滴溜溜的眼睛。
沈意星把围巾往下扯了点，露出嘴巴好说话：“我来给你送新年礼物啊！”
说着他特意把手里的袋子往周忆琛的方向送了送，笑眯眯道：“你的新年礼物。”
“不……”周忆琛很少收到礼物，是以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一个可以拒绝的理由，而沈意星已经不由分说把东西塞进了他手里。
沈意星打了个哈欠，又满怀爱意地拍了拍自己的礼物：“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礼物送到你手里的，你可不能辜负我！”
他在心里数着手指算，沈意月买，他藏，他偷偷带出来，又经过了这么久的路程……沈意星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了沈意星的话，周忆琛终于不再想着推托，他保持抱着袋子的姿势，故作冷静道：“谢谢。”
沈意星期待他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来，一时间没有出声，但等了快一分钟都没有听到他再说话，不由得急道：“哎呀你就不会问问我送了你什么？除了谢谢难道就不会说其他的话了吗？！”
“不用问，你送什么我都喜欢。”周忆琛认真道。
要命了！周忆琛怎么这么会说话？他这个档次的，现在还没有对象说不过去啊！沈意星内心不住感慨。
周忆琛听不到他的心声，他只能看见沈意星忽然拿走袋子，把上层的盒子拿了出来，剩下的又放回他手里，一边打开一边对着他絮絮叨叨：“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还有那个，是我妈妈送的，她说是为了感谢你上次送我回家，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当当当当——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周忆琛顺着沈意星的话向他望去，只见他手上捧着一盒五颜六色的糖果，熟悉的糖纸让他忍不住疑惑起来。
沈意星像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得意道：“上次杨羽说你送了他几颗糖，可你又没有低血糖，能随身带着的，一定是爱吃的！”
随即他又垮了脸道：“不过你的口味好挑，我拜托我姐姐找了好久才找到一盒……”
“你……”
沈意星：“嗯？”他合起盖子，把盒子又放回了周忆琛手里。
铁盒碰撞的声音让周忆琛清醒过来，他转移话题道：“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周忆琛送他东西？那岂不是期待值拉满？当然，前提是周忆琛不搞他，沈意星按耐住心情，谨慎道：“不是题集试卷之类的吧？”
周忆琛失笑：“不是，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礼物。”
“那好吧，”确定了不是他害怕的东西，沈意星终于放心了，“那在哪呢？在你家吗？能不能先给我看——”
家里还有一个不知道该怎么介绍的哥哥，周忆琛心里有些忐忑，既不想拒绝沈意星到他家看礼物的要求，又不想让周时安过多的进入到他的生活中。
千钧一发之际，沈意星的手机铃声响了，刚一接通，电话那边中气十足的声音就震得他赶紧把手机拿远了。
“臭小子，你妈不是说你就出去一会儿吗？等下外婆在视频电话里看不到你，我可不给你背这个锅……”
是他爸这个暴脾气，这下也不能去看他的礼物了。
沈意星示意周忆琛下次有机会再看，一边安抚自家老爸惨遭摧残过的心灵一边往不远处的车上走。
周忆琛站在原地目送沈意星，直到车灯消失在视线里也没有要动作的意思，最后还是迟迟等不来酱油的周时安下来才把人带上去。
周时安迟迟等不到酱油，怕周忆琛出了什么状况，只好把火关小了下楼找人，刚到楼下就听到有人打电话的声音。
对方正准备转身回去，刚好被周时安看到了，他隐约觉得有些面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苦苦思索无果，身为商人的周时安果断放弃没有回报的投资。只是前面背对着他的周忆琛好像变成了一尊望夫石，朝着一个方向忠心不悔。
被自己的想法乐到了，周时安调侃出声：“你素描上的小同学吗？真别说，真人长得还挺标致。”
周忆琛不说话，人已经走远了，他反应迅速地转身往回走，周时安看到他捧着这么多东西，不用说也知道是刚刚的小同学送的，周时安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但忽然袭上心头的疲惫感让他说不出一个字。
他拉着周忆琛上下看了一圈，然后从他手里把红色塑料袋拽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
也不知道什么老破小区，十几层楼连个电梯都没有……
被迁怒的小区无声以对，只在他踏足的地方发出了“噔噔噔——”的声响。
周时安一阵风一样卷上楼，周忆琛以为终于能好好安静会儿了，偏偏周时安又摆了他一道：“欣赏够了就赶紧上来，菜都等你好久了，吃完饭再继续和你的礼物卿卿我我哦……”
作者有话要说：刚失恋不久的周时安：有没有人为我发声？
锅里的土豆炖牛腩：有没有人也为我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