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好卫明言的情绪,姜小寇回到景安殿已是午后。
盛夏日头毒辣,虽说一路过来有屋檐遮阴,屋内也有冰块消暑,但始终比不得现代空调房凉爽,尤其是案头堆积的那些折子,更叫人火从心起。
她一屁股坐在冰块旁的长榻上,眯眼望着窗框投射出的各式花纹呆了会儿,这才勉强打起精神继续批阅。
待再次抬头天色已微暗,姜小寇走出殿门抻腰长叹:“终于解放了!”
这国主就不是人当的,简直和她前世的黑心工作差不多,还得时刻提防凶手使坏,难怪原主要装得荒唐无度,再不装两下人都废了。
“国主辛苦了。”
濂溪抱着折子站在她身后,眼神里满是赞扬:“照今日这般下去,想必要不了多久您便不需要臣在一旁帮忙了,老国主泉下有知定会欣慰无比。”
姜小寇立刻回身,摇头否认:“不对,今日若是没有你在,我怕是要干到半夜去。”
“这样吧,以后这些东西你先过一遍,再按重要程度分门别类放置,以后我批阅时也能更快。”
濂溪当即惶恐跪地:“国主,万万不可。这奏折是臣子们写给国主您的,臣不敢僭越。”
姜小寇瘪瘪嘴,这个濂溪哪儿都好,就是太守规矩!
“我又没叫你去批阅它们,怕什么?”她随手拿起一本,指着第一页道,“这上面不是有朝臣的名字和奏请事项嘛,你就按照这个分分类,不难吧?”
“回国主,确实不难,但这不符合规矩,臣怕……”
“我是国主,我就是规矩,就这样办!”
姜小寇不想再跟她墨迹,强硬命令:“还有,你去统计下折子里出现频率最高的批注,让人按照我的字迹尽早刻出章来,我要用。”
“是,国主。”濂溪还想劝说什么,可见她神情严肃,只好躬身退下,心里安慰自己只要国主还愿意看折子,那便是好事,总比先前整日饮酒作乐的强。
姜小寇见她领命走了,表情稍稍缓和。前世她用惯了电脑,今日提笔差点忘了写法,还好有原主的肌肉记忆在,她才没露馅。
只是一个个提笔批注实在太慢,加上里面很多内容都是重复的,简直就是在做无用功。
有了印章,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这件事交给濂溪,自己动动嘴皮子就好。
工作嘛,哪有不摸鱼的?如今她都是国主了,就更没必要凡事亲力亲为,抓大放小才能过得舒心,顺便有更多空闲去卫明言那儿坐坐,省得他又寻死觅活的。
说起来,今日他这般自毁连护卫都没拿住,要是哪日他对自己也这样……
不行不行,她得赶紧把原主的武功捡回来,既是自保也能看住他。毕竟这人是他带回来的,要是出点什么事,总归是内心难安。
说干就干,姜小寇循着记忆来到原主练功的地方,却对院中的东西犯了难。
练习基本功的木头人桩和梅花庄一个都没有,两边架子上摆得全是真家伙,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哪一个都不是她能驾驭的。
她在兵器间转来转去,最终决定从最基础的扎马步开始,至于院中这些冷冰冰的物件,还是等她学会了再说吧。
姜小寇小心翼翼跨步走出兵器间,站在院中央岔脚弯膝,举起手臂与肩同宽,闭眼开始扎步。
只是还没等她找到感觉,四肢就开始抗议,两条腿抖得最是厉害,根本不像是习武之人该有的状态。
不是吧,原主收藏了这么多兵器,居然是个爱屋及乌的花架子?
“哎哟——”姜小寇双腿不支摔了个屁股蹲,石子铺的地面硌得她生疼,泪花一瞬涌入眼眶打转。
“国主可是想练武?”颜慎站在她跟前半米外,躬身道,“臣愿尽绵薄之力。”
姜小寇深深吸气,捂着屁股缓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嘶——”她擦去泪水扶着腰徐徐站起,一瘸一拐走到旁边的石桌,半个身子撑在上面,望着颜慎没说话。
原主的记忆里明明练功的场景,看起来还挺唬人的,可经过刚才这么一摔,还有颜慎对此波澜不惊的表情,她有些怀疑了。
“那个,我找找感觉,许久未练有些生疏了,叫颜护卫见笑。”
她打了个哈哈,打算把这事糊弄过去,只是颜慎并不这么认为。
“国主,恕臣失言,之前您跟外面那些人学得都是唬人的,遇到危险时您千万别用,由臣来击退歹人便好。”
得,看来原主学得那些还就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不过这对自己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至少她不用再想个借口解释自己为何不会武功了。
姜小寇重新看向他,这人既知原主这么多秘密,却没被原主怀疑过,或许现在就是拉拢他的最好时机。
“我知道,这不是还有你嘛。”她从桌边站起,含笑望着颜慎,“不知颜护卫觉得我底子如何,该从何处学起?”
颜慎拱手答道:“国主的身形和力道都有优势,只要每日勤加练习,不出半月定能有所收获。”
姜小寇听明白了,就是说她没什么底子和天赋呗,这个颜护卫还挺会保护学生积极性。
“既如此,那便请颜护卫现在就开始教学吧,早学一刻便早一日练成。”她重新扎了个马步,跃跃欲试。
颜慎见她这么积极,反倒有点无措,以前的国主可没这么好劝说,今日为何……莫不是毒药还未去净,伤了国主脑子?
“国主,您当真要跟着臣学武?”他犹豫追问。
姜小寇招手催促:“当然,你快点吧。”
“可是练武很难也很累,国主当真做好准备了?”颜慎还是有点不放心,万一国主因此又出宫去学那些花架子可如何是好?
“颜护卫你怎么回事?我说让你教你就教,难不成你还有别的目的?”姜小寇倏地站直身体,跺跺脚十分不耐。
“臣不敢,臣只是害怕国主坚持不下去,伤了凤体。”
颜慎解释完,迅速演示了一套拳法:“国主,您只要学会这套拳法并日日练习,日后扎马步便不会再摔了。”
姜小寇虽不懂武,但也能看出这拳法不简单,单是这复杂的动作就够她记上好久。
“行,那你慢点,我跟着你学。”说完,她按照记忆迈步挥拳,刚过两招便停了下来,“你不是教我吗?怎么还干站着?”
颜慎见她这次是认真的,急忙接上动作示范讲解。
半刻过去,姜小寇没想到在颜慎有趣的讲解下,她竟真的学会了,前世她可是个走正步都要同手同脚的人!
“颜护卫,你教得真好。”她拍拍颜慎的肩,不吝赞扬,“想不到这套拳法还能像你这般解释,真是好懂又好记。”
比那些只会催你买课,还只会拽专业术语的健身房教练好太多倍。
她大手一挥,让出身后的架子又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教的。这里的兵器随你挑选,若是想要别的,我这就叫人去取来。”
“多谢国主,这都是臣分内之事。”颜慎扫了眼那些兵器,连忙经行礼又道,“国主心爱之物,臣不敢要。”
姜小寇叹了口气,对他的怜悯之情又多了一分。常年被人嚼舌根的滋味肯定不好受,他明明有实力能得到那兵器,却要因为外人的目光放弃,真是傻透了。
此刻领导的重视对他来说就显得尤为重要,倒是个让她送温暖的好时机。
她提起架子上一柄利剑,送到颜慎面前:“拿着吧,送你了。”
国主怎么知道?颜慎盯着眼前的剑,迟迟没有动作。
“叫你拿着便拿着,怎么又磨磨唧唧的。”
姜小寇把剑柄塞到他手中,微怒道:“颜护卫,记得明日按时来此教我,还有,后院夫侍的禁足令明日便解了吧,省得你没空教我练功。”
“多谢国主赏赐,臣定竭尽全力辅佐国主。”颜慎匆忙捏紧剑柄,拱手回礼,“只是,如今解除禁令只怕会让卫公子……”
剩下的话他没敢再说,国夫的事他也听说了些,但他到底只是个护卫,能做的也就这么多,否则外面那些人不知又要怎么编排他。
“无妨,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姜小寇摆摆手,叫他莫要担心。
云闲已死,线索中断,她也没理由再禁足,且今日的折子里好几个人都提及此事,若是她再不放人,只怕朝臣们还要继续写。
倒不如随了她们的愿平息这议论,省得传到卫明言耳里又叫他不快,给她自己的摘花之路再添困难。
“国主放心,臣定会加强守卫,保护好您与国夫的安全。”颜慎提起剑朝她鞠躬,“这柄剑臣会好好使用,定不辜负国主的期盼。”
“嗯,我相信你,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国主。”
颜慎护送她回了景安殿,安排好值班护卫后,转身往自己住处奔去,今晚母亲要来,可不能叫她等久了。
路上,手里的剑身反射出寒光,叫他不得不停下步子仔细观察起剑身来。
玄铁铸造的剑身轻薄透亮,在月光下泛出丝丝寒意,国主竟真把这样好的剑赐给了他,这还是他第一回收到合心的礼物!
颜慎当即撕开衣摆,将剑一寸寸小心包裹,生怕弄坏半点。回去后他定要为此剑寻来上好的剑鞘,摆在家中时时观瞻告诫自己,绝不能辜负国主的信任。
“回来了,最近过得如何,今日可是遇到棘手之事?”太师颜茗一身黑衣,背手站在堂前,沉声质问。
颜慎轻轻放下手里的剑,低头行礼道:“回母亲,儿近日很好,今夜是国主临时找我……”
他瞥了眼旁边的剑,改口道:“切磋武艺,并要臣每日都与她切磋,这剑便是国主与我切磋后赏赐的。”
颜茗眉心微皱,余光瞄向那柄剑:“那你便不要辜负国主的信任,保护好国主,给我们颜氏争光。”
“是,母亲。”
“嗯,改日我帮你寻个相配的剑鞘来,毕竟是国主赏赐之物,不可这般马虎。”颜茗边说边往外去,“不必送了,你回去吧。”
“母亲慢走。”
祥松阁二楼,烛光后坐着一蒙面人,颜茗站在光源这头,急切道:“主人,自老国主死后,姜小寇便很少与慎儿切磋,如今这般,会不会是…….”
她顿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回答,又道:“您看我们要不要再派人试探下?”
“不必。”蒙面人掐灭桌上烛火,低沉的男音透着不悦,“我有比让她死还痛苦的法子,你莫要再胡来,否则……”
颜茗知道他这是在警告自己,连忙跪地请罪:“上次是属下冲动,误了主人的大事还让她有所防备,请主人责罚。”
“天很黑,出去时小心些。”蒙面男将烛台推到她身前,转瞬便没了踪迹。
颜茗拿起烛台对着窗外,恭敬行礼:“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