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你,你们!”那小药商神色忿恨看着他们,“温氏医馆就是这般仗势欺人的?你们等着!”
这人见讨不了好,也知道今日的温氏医馆自己惹不起,装腔作势放狠话实则见不退后要溜。
“慢着!把你的银子拿走!”孟煊冷冷道。
那人不甘心瞪了他们一眼,捡起银子走了。
“这都什么人!囤货居奇!狼心狗肺!中饱私囊!药商的名声都是被这种人搞坏的!我说他怎么那么好心还跑来送药,敢情是无利不起早!”人都走远了孟煊尤不解气,愤愤不平。
“好了,我知你眼中容不得沙子。不要被这种人坏了心情。患难之中有人雪中送炭,有人伺机牟利,都是人性罢了。我们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好。”温以良握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这种事他在末世见多了,有时一包饼干都比一条人命珍贵。
孟煊闻言收起鞭子,闷闷不乐道:“温郎,我不要做这种人。”
“我想要天下穷苦百姓人人吃得起药。越是天灾人祸无情,越要保证便宜优惠的药材供应,不能给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机会。”
他因看到世间的不公而心情沮丧,失魂落魄,温以良却看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灵魂,面前的哥儿也因此变得分外美丽动人。
温以良忍不住低头吻了他。
窝棚里整理药材的两个童子极有眼色出去了。
片刻后孟煊轻喘着,涨红了脸推开他,恼羞呢喃:“温郎……大白天的……好了。”
温以良最后又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轻笑一声,放开了他。
此处东西已然收拾的差不多了,温以良帮他整理好剩下的一点,喊了伙计过来装车,然后拉着孟煊上了门外行李最少的一辆马车。
车夫扬起鞭子甩了一下,马车动起来,一队人向着小石村的方向而去。
两个大人离开家将近十天,温婉婉听说他们这两天就会回家,天天眼巴巴守在村口等着。
先等来了一群叔叔婶婶,等来了许久不见的铁蛋哥哥,等来了医馆的冯叔叔,就是没等到哥哥和孟哥哥。
村口的大树下,温婉婉委屈地撅着小嘴巴,眼泪花在眼眶打转。
她从没有跟哥哥分开这么久过。
就连之前哥哥天天去医馆看诊偶尔也会被她闹的没办法带她一起去。再不济总有温以良和孟煊至少一个人陪着。
不像现在,两个人一个都见不到。
李婶婶走出来,远远喊她回家吃饭,她不想回去。
不一会儿护院林叔叔也来了,用一根草编的蚂蚱逗她,哄着要背她回家,她也不肯。
见今天是怎么也哄不好了,李婶婶无奈劝道:“婉娩,婶婶告诉过你,你哥哥和孟哥哥是去救人的。他们在做很厉害的事情,我们也要乖乖的,不要让他们担心,对不对?”
温婉婉懂事点头,抽抽噎噎道:“我不让哥哥们担心。我想他们回家。”
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看的人心酸。
“婉娩,婉娩——”忽然有人喊她,声音有点熟悉。温婉婉抬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两个身影走来。
“哥哥 ——”温婉婉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温以良大老远就看见等在村口的小小身影,犹豫了一下问孟煊:“孟哥儿,那是婉娩吗?”
孟煊掀起帘子仔细看了看,好笑道:“是她。怎么在村口等着?好像还有李婶子和林护院。”
等两人真正把小小的娃娃结结实实抱在怀里,被哭的小花猫一样的孩子惹得心都要化了。
两人轮流抱着哄,小玩具和糖葫芦点心一样一样拿出来 ,才勉强哄好了她,不再哭了。
“唉,你们这次离开有点久。婉娩前两天听温家村那过来的人说你们要回来,开心极了,天天在这等。等呀等,今天可算是等到了。”
李婶子一边接过他们手上的行李一边道,林护院赶紧去给后面风尘仆仆的车队引路,先一步把人往庄子上带。
一家人重逢,回到熟悉的院子,闻到熟悉的草药香,吃到熟悉的饭菜,温以良和孟煊才感觉真正放松下来。
温婉婉带着奶香的小身子赖在孟煊怀里不肯起来,红扑扑的小脸,软和稚气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开心极了。
还攥着个打磨光滑的小木马车舍不得撒手。
孩子毕竟还小,好哄。长大一点可怎么办?温以良心里为这个甜蜜的苦恼发愁。
温婉婉左边是亲哥哥,右边是美人孟哥哥,桌上摆着自己最喜欢的蛋奶羹,手边还有好几个新奇玩具,感觉今天真是最最美好的一天啦。
第二日几人都有事要忙。
孟煊要去看看新招的佃户,重新分配活计。刚好不久前新买了地,分一分还够种。
又加上温以良找方柏买了麻黄、金银花、枳实几种草药的种子,也要招人栽培小心养着,不必担心庄子上养闲人。
得益于玉露带来的火爆生意,庄子上银钱充足,周转货物和发放工钱都没问题。
其实早在医馆开业之初,温以良就把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了孟煊,自己只领一点零花钱。因此孟煊很有底气。
给新来的佃户修房子、预支工钱、休整田地、买牛买农具,一项项开支列出去,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他又忍不住心疼钱。
另一边温以良一大早来到医馆,新招的伙计和学徒已经在干活了。
都是天灾里幸存下来的,骤然失去田地心里没底,因此一个个卯足了劲干活,生怕东家不满意唯一的饭碗被搞砸,一群人饭食不敢多吃,活却不敢少干。
村里有给酒楼做工的曾说过,在东家面前需得勤快些好好表现,人家请人来就是为了做活的。否则谁愿意花钱当冤大头?
温以良来时隐隐觉察到医馆绷紧了的气氛,无奈摇摇头,让人把新人召集起来开晨会做思想工作。
大意就是只要大家勤劳肯干,医馆是不会无缘无故辞人的。说好的与待遇也不会变,让大家放心该吃吃该住住,带来的家眷老人孩子也不必白干活,断没有付一份工钱好几人干活的道理,踏实住着就是。
说完后他给刘大牛和张三郎使了个眼色,两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带头附和赞同。
几人开开玩笑说说话,总算把气氛搞得没那么严肃了。
他离开医馆的这十来日,申大夫越发老练沉稳。
经过上次有人故意闹事之后,他变得更谨慎。
寻常医案开的方也是斟酌再三,温以良一回来就拉他去审核医案,半点没让东家闲着。
温以良打趣道:“申大夫,医馆有您在,我很放心。此次代表医馆参加交流会,侥幸拿了个头名。后面慕名而来的病患只会越来越多,您就像以前那样就好。”
申觉也知道自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先祝贺了他然后苦笑道:“年纪大了胆子就变小了。”
一旁整理药柜的冯小虎突然插嘴:“您即已拿了交流会头名,那我们医馆不是有两个入雾谷的名额?不知道能不能算我一个?”
温以良正有此意,思索片刻后道:“不若你跟申大夫一起去吧?蔡小弟已入了姜者老神医的法眼,怕是要拜师。刚好我最近在,医馆有我就行了。”
这话一说,三人都震惊了。
冯小虎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天上掉的馅饼竟真砸自己头上了。
申大夫也是一脸惊讶,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有机会再精进几分医术,也是喜不自胜。
蔡大方正在帮忙整理医案,闻言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伙计祝贺他才听明白与自己有关,叹口气道:“姜老神医自然是极好的。就怕我太笨,丢了他老人家的脸。”
“这有什么丢脸的?”门外忽传来一阵朗笑,走进来个神采奕奕的老者,不是姜老神医是谁?
蔡大方涨红了脸,赶忙把人迎进门。
温以良抬头诧异道:“姜老?您怎么来了?”
“哈哈,来看我未入门的亲传弟子呀。”姜老极自然落座,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冯小虎几人忙去收拾桌子泡茶。
姜老神医此次前来的目的很简单:收徒。
交流会上时其实他就看上蔡大方这小子了,只是以为蔡大方是他的弟子,碍于温以良的面子没好意思提出。没想到温以良根本没有收他为徒。这么好的苗子错过可惜,于是他便来了。
跟在姜老后面的医童过了一会才匆匆赶到,听说东家随随便便就要收一个来路不清的人为徒,一脸无奈。
但姜老随心所欲惯了,都拿他没办法,只得假装欣喜祝贺。
当着众人的面,温以良没说什么。
蔡大方满脸激动,平日流利的口舌变得结结巴巴,在一众嫉妒的眼神中恭恭敬敬给姜老奉上茶,并磕了三个响头。这就算是有了人生第一个正经八百的师父。
他内心惶恐又紧张,但面上却是掩不住的兴奋,更多是对未来的期盼。
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师父一样名满天下。
原本拜完师仪式就结束了,蔡大方却突然面向温以良,双膝一弯就要跪拜,被温以良眼疾手快拦住。
蔡大方坚决要拜,推拒间众人听他郑重道:“温大哥,其实我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你。若不是你不嫌弃我的兽医出身,收留了我,恐怕现在我还跟我爹一样在骟畜生谋生。”
温以良被他这一出突袭搞得莫名感动又手足无措,忙道:“不必谢我。你我一直兄弟相称,以后还是兄弟。再说,其实你是靠自己。我相信即使没有我,你凭自己的本事有一天也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外科大夫。有志者事竟成!”
蔡大方心里千言万语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重重抱了他一下。在这一刻,他发誓,温以良就是他的真大哥了。众伙计看在眼里艳羡不已。
尤其是张三郎和刘大牛,两人都是仁和堂的伙计出身,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某种决心。
姜老的到来令温氏医馆蓬荜生辉。
医童说原本前几日听说了温家村的事情他就准备来的,但被一桩紧急事情绊住了手脚。
温以良忙道能理解,姜老名声在外,免不了事情多些。他趁机让申大夫把之前整理好的外科相关的疑难杂症医案拿出来让人现场请教。
姜老不愧是杏林高手,随口一句指点都令人醍醐灌顶,医馆众人受益匪浅。
而温以良从中学到的是自己以前从未接触过的珉朝当代医学的传统正宗大家的诊疗思路和逻辑思维。
以前医书中看不太懂的地方瞬间茅塞顿开。
可惜姜老时间宝贵,只待了半天就被闻风而来的‘大人物’请去,只得带着蔡大方匆匆告别。
又过了两天,温以良按照楚九郎留下的联络方式给雾谷去信一封,让申大夫和冯小虎带着踏上了前去雾谷求学的路,暂定半年时间。
一时间医馆就只剩张三郎、刘大牛和几个伙计,两个小学徒。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
温以良又得操心招人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