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万员外所料,温以良上门的确是有目的。
万员外不惊讶,还有点佩服这小子。听管家的说昨日李家李迪那小子被人在野外某处发现,被发现时神志不清,疯疯癫癫。李母请了大夫上门才发现自己儿子不知道惹了谁,竟被割掉了那玩意,以后只能做个阴阳人。
李母惊怒异常、哭天喊地,急急跑来到老太太面前哭诉,求老太太做主,然而却被清醒过来的李迪拦住,死活不让人知晓这档子丢脸的事,逼急了惶恐流泪哆哆嗦嗦宁愿上吊也不肯说出事情原委,竟像是被吓破了胆子。
万员外不是傻子,稍微一打听李少爷这两日的行踪,再结合今日温以良上门来的事,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厢温以良在偏厅喝了一盏茶就等到万员外。
很明显,这次万员外没让他等多久。
万员外毫不见外,进门就笑道:“今日温神医怎的竟上门来了?可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侄儿?”
他直接点名来意,想要自己侄子转圜一二。
温以良微微一笑,低头呷了一口茶,并不答话。
万员外心里叹气,面上却圆滑道:“温老弟,有些事万某觉得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好,需知钢过易折啊。我那侄儿现今还躺在家里,一听见你的名字都要吓破胆了。万某不得不佩服温老弟好手段!”
温以良轻轻放下手上的茶盏,风度翩翩笑的和煦:“万员外误会了。温某今日前来,不是为了这小事。乃是为了跟万员外谈一桩生意。”
万员外愣了一下,看了看管家,对方也是一脸惊诧。他心下冷笑,暗道这人难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道:“万某竟不知,以我二人素日的交情,温老弟愿意跟我谈生意?又不知谈的是什么生意?”
就见温以良漫不经心问道:“不知万员外可曾听说我曾赠给县令大人灵药?”
灵药?莫不是玉露!
万员外登时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
此种神药他当然听过,坊间传闻,此药可吊住将死之人最后一□□气,都说阎王要你三更死,灵药留人到五更——的确当得起只神药之称。
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脸面能讨得一瓶。听说也就仁和堂凭借跟温氏医馆的交情拿到了弱化版玉露的销售权,而从那之后生意日日火爆,店门口人挤人,摩肩接踵都是为了抢药的。
温以良不等他回答,泰然自若从袖中摸出一个玉色小瓶放在桌上,径自道:“此乃玉露精华,是我花费一月耗尽心血仅炼成的一瓶,此后至少三年再无可能炼制。一瓶可抵薛县令手中那种的百瓶,更不是仁和堂卖的初级版可比的。我保证可以,此灵药关键时刻几乎可活死人,肉白骨。”
活死人!肉白骨!这岂不是相当于多了一条命!有人为了追求长寿求神拜佛,有人愿万金换一个好体魄,而万员外常担心自己坐拥万贯家财、美妾无数却没大好时光享受,不愿意自己辛苦打拼的基业便宜了后辈。
温以良此举正狠狠戳中万员外心头隐忧。
这话别人说了他可能不信,但这话出自神医温以良之口,万员外呼吸急促,瞬间眼光如刀狠狠盯着那个小小的玉瓶,理智仍让他按捺着强行冷静下来,道:“温神医这话夸张了吧?这世间哪有这种神药?”
温以良笑笑不说话,随手打开玉瓶,手一斜,从瓶口缓缓流出一滴蜂蜜般质地醇厚晶莹剔透的灵药,落入对方茶盏。
然后示意,“尽可一试。”
万员外犹豫片刻,谅他没胆子在自己的地盘上做手脚,一咬牙灌了一口茶。
仅仅一口,那平日喝起来平平无奇的茶水如一股冰凉的气流涌入喉咙,瞬间叫人浑身战栗、耳清目明,舒爽不已,他发现自己前几日因落枕不适的脖子也瞬间变的不疼了。
万员外惊诧万分,惊愣几秒狂喜道:“这药我要了!温神医尽管开价!”
他的反应在温以良意料之中,他笑道:“万员外愿意开什么价呢?”
“白银一千两?”
年轻的大夫摇摇头。
“两千两?”
温以良还是摇头。
万员外思索片刻直言道:“这药我要定了,温老弟直接开价吧。”
他或许内心看不起温以良此人,却无法否认他的本事。就这小小一瓶,拿到外面可抵千金。
温以良这才露出进门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气质温朗如玉,一派君子风度,一抬眼眼中的冷漠叫人心惊。
“第一,我要李家做丧家之犬,离开罗洲县,永不出现在我面前。”
万员外狡黠一笑,脸上出现商人特有的冷漠、精明,“可以。”
“第二,我要您与孟府断绝生意往来,以后不得插手孟府之事。”
“这……”孟府对万员外的重要性跟李家不一样,万员外犹豫片刻,见温以良似笑非笑看着他,又盯着玉瓶,也艰难点了点头。
“第三,赠药之事还望万员外保密。毕竟温某能力有限,可不想天天被人打扰。”
“这是自然。”万员外一口答应。笑话,意外得到宝贝这种事怎么能到处宣扬?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可不想平白惹人觊觎。
“既如此,此药便归万员外了。您请。”温以良笑道。
这一刻两人心里都颇为满意,一个满意拿到了灵药,一个满意的是计划不可思议地进展顺利。
从万府出来后温以良面上是一贯的温和,心下却冷笑,万员外此人看似占了便宜,又怎知后面没有坑等着他呢?
他骑上毛驴,脚下一转去了景氏酒铺。好几日不来酒铺,不知道景老板的医用酒精制备的怎么样了。
跟景老板的郎君打过招呼,一进门温以良就闻到了熟悉的浓烈酒精味,一看,景老板正如痴如醉闻着新收集的酒液,单凭味道就知道应该是成了。
果然景老板一见他也露出了兴高采烈的神色,喜道:“温大夫,您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本想去找你,你就自己上门了。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啊!”
温以良见状也很高兴,凑过去闻了闻,笑道:“果真是成了!景老板可真厉害,这都能被你酿出来!”
“哪里哪里,还不是您给的方法好!”
景老板哈哈笑,看上去一点不像个寻常养在内宅的哥儿,毫不扭捏,爽朗大方。
他如此开心,温以良却心有愧疚,不知道该怎么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景老板见他面露为难,善解人意道:“温大夫可有话要说?嗨,但说无妨。我这人最不喜吞吞吐吐婆婆妈妈。”
他这般说温以良只得歉疚道:“其实我找你,是为了说酿酒秘方的事。我打算把这方子献于官府。”
“什么?”
景老板皱起眉头,一脸诧异。
“好好的方子做什么白白交出去?不赚钱了?”
温以良苦笑摇头,“我这也是无奈之举。一来,我素与孟府不合,为自保需要一点功绩傍身;二来,酒精这东西最大的用处其实不是酿酒,而是用来消毒。不管是用于器具消毒还是病患,尤其用在外伤能大大提升病患存活率。比如在军队,就能发挥巨大作用。”
他停了一下,自知这些理由都不是他要毁约的理由,主要看要看对方的意见。景老板的反应没有他想象中激烈反对,他知道对方是听进去了,接着道:
“三来,就算这制备方法我交上去了,景老板还是可以用的。只要不制备酒精,用来酿造品质更好的美酒也是可以的。当然,为弥补您这段时日花费的精力,也为表歉意,这秘法我送与你,以后不必与我分成。”
“那怎么行?”景老板叫道,“这法子本就是你给我的,没有你我不可能在酿酒一道进步这般飞快。你既要献方便去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能救很多条命!我也不是是非不分。不过我若使用了你的法子酿出更好的酒,以后这个种类的烈酒,红利分你一成!”
景老板为人直爽快人快语,此时酒铺的另一位主人也走进来笑道:“我夫郎既这般说了,温大夫就同意了吧,不然这法子我们也不敢用。”
温以良只得同意,笑道:“那温某在此谢过两位。你夫夫二人倒是性格合拍,很是般配。”
景老板的夫君温柔看了一眼自己夫郎道:“多谢。您与夫郎也很是恩爱。”
几人聊得愉快,温以良便应邀在景氏酒铺吃了顿便饭,才知道原来景老板的夫郎就是卸甲行伍之人,难怪方才那般爽快。
听景老板说自己夫君曾在战场受过旧伤,常胸腹闷痛。温以良顺便给他把了个脉,当场施针推拿,待他浑身松快暖气上涌才作罢,又开了一副化瘀行血的方子,让他及时服下。
喝完药,名唤姜戈的男子直接当场吐出一口黑血,景老板还来不及方寸大乱就见温大夫哈哈一笑:“淤血吐出来就好了,以后姜大哥就算是沉疴尽去,再不用担心复发了。”
夫夫二人恍然大悟,姜戈的确感觉一口污血吐出后整个人陡然舒爽,连忙道谢。
之后温以良带着整理好的酒精制备秘法去了县衙。
事情谈的很顺利,薛县令对此欣喜异常,尤其是在听说此物可减少外伤感染致死的风险之后,连连表示一定为温以良请功,还说可惜温以良不是举人,否则凭此举荐一个小吏也使得。
温以良知道就算县令大人愿意为自己请功可能也只是文书里浅浅带过的一笔——不过没关系,这样就够了。
风度温雅谢过薛县令的好意,他拿着县令亲笔手书的‘表彰信’回了家。
薛县令的话提醒了温以良,他曾在周夫子和赵寒芝面前说过想继续科考,实际上却一页书都没看过,若不是薛县令提起他都要忘了。
要接着科举不是因为他想当官,纯粹是因为他被万、孟两府的行径恶心到了。
先前孟夫人找人放火烧庄子谋害人命,后来李迪又当街找事,还有医馆伙计居心不良,再加上路遇歹徒的事,这背后是谁在使绊子可想而知。
就李迪那个草包纨绔能找到身手那般厉害的打手?若有这个门路也不会两次被孟煊抽了鞭子。竟还想出下药这种后宅阴私才用的下三滥招数,若说背后没有孟府的影子他是不信的。
孟、万两府,他一个也不准备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