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但区区七十两,离一千两还是差得太远了。”他叹气道。
“要是母亲还在就好了,当年白手起家,从身无分文到自立门户,一定有主意。怪我不争气,只能守成,连母亲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没学到。”
“孟哥儿可不能这么说,”李婶子牵着温婉婉给她穿上干净的罩衣让她看小猪仔玩边道:“夫人仙去之后,偌大一个别庄上上下下近百号人张嘴等饭吃,都靠您一个人担着呐。夫人留的摊子、各处人情往来、生意打点,哪些不是靠您?还有过去几个老主顾,看夫人不在了想趁机压价,不也是您亲自上门一个一个谈妥的?在我看来,您一点都不比夫人差。您这还小呢,再过几年定能比夫人更厉害!”
“哦?”温以良来了兴致,“之前只听说孟哥儿做的是草药种植批发的生意,倒不知其中还有这许多波折,李婶婶详细说说?”
孟煊当面被夸脸燥得通红走了,留下李婶子在院子里跟温以良事无巨细说起孟煊刚接手生意时的艰难,是如何一一化解各种难题,各种刁难的,其间还夹杂着满满的心疼和炫耀,听得温以良赞叹不已。
除去李婶子对自家哥儿滤镜一米厚这一点,温以良仍能看出孟煊在经商这方面的天赋,在其他人看来繁杂的账目他一眼就能瞧出端倪;复杂的人情往来利益纠葛他处理得圆滑巧妙;更难得的是他有一颗赤子之心,从不苛待庄子上的佃户,不薄待下人,平等对待每一个人。
这点与温以良难得契合。
听李婶讲完,温以良心里对于怎么样在一年之内赚到一千两银子大概有了主意。
温婉婉看了一会猪仔拉着李婶要去张夫郎家找铁蛋玩,李婶子带她去了,顺便还把给张夫郎二人的谢礼带上了。
温以良进屋一看,才发现孟煊已经整理好给每个人的回礼,一份一份分开放好了。其中温二爷和温二奶奶一起算一份,给一匹绸缎、一篮子干果。
温长山温长水每人各二百文钱,加各两斤猪肉,一匹粗布。
林叔林婶李叔李婶家各一百文钱、一匹粗布、一斤猪肉。
张屠夫家有娃娃学字,同样一百文钱、一套笔墨、一匹粗布。
还有默默在后厨帮忙的田寡妇,也有一匹粗布、一篮子鸡蛋、一斤猪肉。
另有各家出过力的汉子统统一斤白面、一斤猪肉以表谢意。所以李婶子去张屠夫家还需割几十斤猪肉回来,又送了张屠夫一份人情。
温以良赞他考虑周到,孟煊摇摇头道“这些还没完,还有温郎你的同窗、周夫子、温县丞都要一一拜谢,这些都要重谢,还要再花十两银子出去。”
!!!
温以良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贫穷。
末世里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能活一天算一天,从不考虑明天会怎样——毕竟已经末世了,还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
他见过丧失人性的恶徒是什么样子,见过囤积居奇以食物换取利益的奸诈小人,见过善良的人在秩序失守之后变得面目可憎,也遭遇过背叛,救人一命的善心变成农夫与蛇的结局,因此,他从不信人性,只相信弱肉强食,求人不如求己。
没想到一朝穿越,竟还有为钱发愁的一天。
晌午时家家户户开始造饭,李婶子说中午吃面,配着煎蛋和青菜简单做了一锅。吃过饭温以良一一上门拜谢众人。
温二爷拍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只让他好好过日子,早日考个举人以护佑家人,温县丞那里自有他去说,只管放心。温二奶奶关心孟哥儿的身子,听说无大碍才放下心来,劝说他夫夫二人看开些,如今二人的夫妻身份已过了明路,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才是。
温长山温长水兄弟俩原本对他刻意隐瞒孟煊来历给族人带来麻烦一事不满,但经过昨日的事看他夫夫二人感情深厚,面对豪强还算有几分血性,对他改观了很多。
林叔夫妻和李婶夫妻也都是安慰问候一番,推辞不下收下了谢礼。
回家之后孟煊对他道:“如今要筹一千两银子,这原不干温郎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只是家中生意大都在别庄,药田也在那边,需得时时照看。我打算回去住一段时间,可好?”
“你打算怎么办?”温以良问。
孟煊长叹一口气:“家里的田地且有一点,卖掉之后约莫能换个二百两银子。母亲留下的首饰、院子折出去、各处佣人遣散减少开支,能有三百两左右。还差五百两,我打算找这些年合作的掌柜东家们借一点,看能否凑齐一千两。”
“只是如此一来,母亲留下的家业就全没了……若是能多点时间就好了,一千两绝不是问题。”
孟煊喃喃着,眼里都是不甘。
若不是自己无能,怎么会连一点家业都守不住?
温以良见他蔫蔫的,轻笑了一下,牵着他一只手,拉着他大步向外走去。
孟煊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跟着去了。
温以良带着他来到温家村河流上游的无名山下开始爬。
夏初的山上树木葱葱,野花盛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微风阵阵,清爽宜人。
温以良上次来看到的野枣子又成熟了大半,红艳艳的挂在枝头。摘几颗下来擦干净送进嘴里咬开,唇齿间一股甜滋滋的浓郁枣味。
山核桃还都是青涩的小绿球,柚子已经有一颗成熟了的,剥开尝一尝,不太甜,酸涩的很。
山林里人迹罕至,青山郁郁,风轻草香,刚出了一身汗,孟煊又被果子酸的脸皱起来,温以良却哈哈笑。
少年难得表情生动,被酸的瞪眼要骂人,温以良把藏在背后一串甜甜的野葡萄递给他,哄道:“好啦,做什么苦大仇深的?你是我夫郎,银子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你能有什么办法?”孟煊狐疑。
“你且看那边。”温以良指向不远处地上一棵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野草。
“叶状披针,根如手掌,这是佛手参?!”
孟煊惊道,“这里怎么会有佛手参?这药可是极难见到的,品相好的一棵就能卖上百金!”
“那就挖出来看看品相如何。”温以良漫不经心道。
孟煊心惊肉跳,赶紧小心地拨开地上的杂草泥土,用温以良递来的小铲子一点点挖开泥土,避开根须,把佛手参完整地挖了出来。
这是一棵品质极好的佛手参,地面之上的部分茎叶健壮,叶片狭长,看着平平无奇,掩藏在地面之下的部分却根裂如五指,形似手掌,肉质饱满,正是民间神药“佛手参”。
“《草本经》曾有记载:‘山野有奇草,叶状披针,根如人手,味甘,性平。归肺、脾、胃经。止咳平喘,益肾健脾,理气和血,止痛有奇效,名曰佛手参。’”
孟煊喜道:“这株佛手参看样子已有百年,形态清晰完整,乃是上好的神药,怎的今天就被我们撞见了!”
温以良笑笑:“可能是运气好吧。听李婶说你自幼随你娘种植草药,熟读《草本经》,又精通草药生意,可能给这株草药估个价?”
“当然,”说起自己擅长的领域孟煊双眼熠熠生辉,神采飞扬,“听说去年县城仁和堂曾有一株五十年的佛手参出售,人人争抢,最后被一富户以三十两银子抢先拿下,没有买到的皆扼腕叹息。我们发现的这一株品相这般好,年份足又少见,怎么也不会低于一百两!”
“那好,便送给你了。”温以良随口道。
“这怎么行?”孟煊惊道,“这本是温郎你发现的,如何能轻易就给了我?”
“拿着吧,这东西与我无用。”温以良摇头,“况且,我发现的并不止这一个。”
“什么?竟还有?”
温以良点头,拉着他又走了一百多米,蹲下来拨开一处杂草,里面赫然是另一株佛手参,孟煊细细查看,发现这一株品相没有头一株好,但也有三十年的年份了。
“要是能种植就好了。这草药若养在药田,年份越长越值钱。可惜佛手参一挪即死。”孟煊叹息。
温以良挑眉看他,见他满脸可惜,蹲下来指尖一丝异能输出,抚过细嫩的叶片,“试试吧,万一能成活呢。”
孟煊狐疑看他一眼,想反驳却欲言又止,小心翼翼把这株佛手参连同根部的泥土一起挖出来,保证每一丝根须都完好无损,才接过温以良递过来的宽大叶片包好,抱在怀里下山了。
至于另一株也被清理干净泥土用叶子包起来,准备回去之后抓紧时间炮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