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小姐浑身疏离冷漠,她淡淡地问一个身材高大正从远处小步跑过来的西装男人:“得多久?”
男人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将手里的重要文件递给疯子小姐,他说:“今晚的里程加上您自己白天开车大概得到明天下午三点钟左右,时间可能有点紧。”
“嗯。”疯子小姐没什么表情,牵着我的手的力道有些力不从心的松弛,我心里诧异地瞥向她,她立马就望向我,嘴里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见男人欲言又止,她捏了捏我的指尖,淡漠的眸子滑向对方:“有事直说。”
“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不如坐——”
“去开车。”闻言,疯子小姐不悦地打断他,将我带上房车。
车内开满了暖气,关上了门,一下子热了起来,我眨了眨被冻得冰凉的眼睛,看着疯子小姐拿出拖鞋给我,她说:“你去换衣服吧,就在床上。”说完她脸色不太对劲地去了厕所。
疯子小姐似乎在换卫生巾,她痛经?我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倒退的夜景,我和她相处了三十多天,期间至少得来一次,如果她痛经,我不可能不知道她来,所以说,她可能不仅痛经还月经不调。
真是,到底什么事,在亲朋好友孩子的周岁宴匆匆离去,还不顾身体的不适硬要大晚上就动身。
“喂。”我侧躺在床上,尽管这个房车大的惊人,应有尽有,可这床对于两个睡惯了大床的人来说,多少还是有些拥挤。疯子小姐可能肚子疼得受不了,一贯紧贴着我的身体抱着我的她,这一回弓了身子,隐隐有想蜷缩起来的趋势,但是又固执于抱着我睡,才成了现在这样膝盖顶着我的大腿,双手死死揪着我的衣服的状态。
“嗯?”疯子小姐话带浓浓的鼻音,听上去病恹恹的。
“你要是真有急事,完全可以把我关在家里,或者你派人看着我,你直接坐飞机高铁,哪一个不比开车快?”倒不是我傻,给敌人支招,只是我很清楚疯子小姐肯定也能轻而易举地想到我现在给的提议,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疯子小姐这么执着于把我随身带着,明明最开始她出门不就没带过我吗?难道是我跑了几次,她怕了?不是一直很自信么,但是,我还是想不明白,她完全可以让人看着我的。
疯子小姐一本正经地说着轻蔑他们的话:“别人太蠢,我不放心,我得亲自看着你。”
我没好气道:“那疼死你活该。”我不想管她了,打算好好睡觉,可是身后这个人,明明都疼得快没气儿了,也没什么动静,可我就是心烦意乱,觉得她吵死了,我给她烦得睡不着。
我不爽地提高了些音量:“喂!疯子小姐。”
疯子小姐迷迷糊糊地攥紧手里的衣服,额头抵在我的背脊上,含糊不清地应了我一声:“嗯。”隐忍的嗓音还真是楚楚可怜!
我深呼一口气,紧紧蹙着眉,犹豫数秒,最终泄气地向现实妥协,“你非得抱着我睡吗?”
“暖和。”
“车里又不是没有暖气。”疯子小姐很怕冷,这一点我清楚她不是撒谎,有时候哪怕屋里开了空调,她的手都是凉的,我都怀疑她的血也是冷的,不然怎么那么难热起来呢。
“没你暖和。”说完,疯子小姐直起身子,再次贴住我,甚至孩子气地将我搂在怀里,我清晰地感受到她因疼痛,又悄悄弯了腰。
“你这么怕冷,以后睡觉垫个电热毯,保证你暖暖和和的。”
“不要,太干,燥热。”这软绵无力的声音,搞得好像我在咄咄逼人,在欺负她似的,真让人不爽。
“真矫情。”我跟她说着说着,一时忘了刚刚准备做的事,于是我眉头越拧越紧,在无比纠结下,也变得和疯子小姐一样神色恹恹的,我说:“我给你揉一会儿肚子,你痛经整得我都睡不着,很烦。”
疯子小姐抬起头,惨白娇弱的脸在房车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我见犹怜,她扯了下失了血色的唇瓣,眸光晃动着说:“好。”
“你,背过去。”我瞪着她,不给她好脸色,高高在上地施发命令,“你叫你属下碰到药店就去买点药。”
“嗯,得下高速吧。”疯子小姐乖乖照做,我的唇线紧绷成一条直线,努力不跟她有过多接触地向后弯着身子,一个胳膊搭在她的薄腰上,手里给她揉着肚子,可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直接缩进我怀里,然后还理所当然地低声说:“揉啊,肚子疼得厉害。”
“啊?”距离我们挺远的正在开车的男人茫然地啊了声,把忘了他的存在的我吓了一跳。
我和疯子小姐对视了一眼,她没理会男人。
那个属下估计也知道自己犯蠢了,接下来除了开车,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既然是我提出的揉肚子,我又不好说什么,只好黑着脸给疯子小姐揉肚子,揉着揉着,也不知道她到底最后怎么样了,我就这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另一辆车上,而疯子小姐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四周白茫茫一片,起初我还以为我是做梦,这里跟没有人烟的仙境似的,幽静无声,路上也没有别的车辆,直到疯子小姐透过后视镜和我对上视线,我才回过神,这不是梦。
我透过后视镜望着疯子小姐惨白没有生气的脸庞,淡淡问:“这是哪?”
“郊外,估计还有两个多小时才能到下一个城市。”疯子小姐拎起一袋食物,“饿了吗?有三明治,保温杯里有热牛奶。”
我伸手接过食物,瞥见放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的止疼药,心道难怪她现在能自己开车了。
辽阔黯淡的天空下,马路两旁就是无边无际的林海,近处远处有若隐若现起伏的山峦,二者连接成山林,在阴沉的早晨里,被浓稠的晨雾笼罩着,幽暗繁茂,所有的轮廓在其间半遮半掩,虚无缥缈,增了几分神秘未知的静谧和森冷。
这个时候,疯子小姐正虚弱着,看她昨天疼得死去活来,今天不可能仅仅是通过药物就能缓解的,而且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也许是个机会,要跟她打起来吗?可我还是没把握能打得过她,虚弱归虚弱,又不是体力耗尽,但是,她应该不能像往常那样跑的过快吧?
抢车不太现实。
这里荒郊野岭,树木丛生,我身上什么也没,就算跑了,搞不好会迷路。可,这样的地形,有很大的优势,我跑了,进去躲起来,疯子小姐很难找到我吧,到时候再马路附近等车,不就能求救了吗?
我尝试去开车窗,这个动静引来疯子小姐的注目,只不过她见我闭着眼睛吹冷风,没说什么,仅是淡淡嘱咐道:“别太贪凉,小心冻着。”正说着,车子忽然发出一阵怪异的声响,紧接着车速慢慢降下来,开不了。
疯子小姐少见地蹙了眉,她看我一眼,把车门锁上,然后下车检查,
我盯着降了一半的车窗,因为一个想法而呼吸悄然渐渐急促起来,我的视线跟着走过来的疯子小姐转动,平稳道:“怎么了?”
“小问题。”疯子小姐一下车,苍白的脸都冻得有了些许不健康的色泽,她揉了揉发红的鼻尖,说话间一团团白雾断断续续地出现又消散,她说:“很快就能修好。”
我挑了下眉,散漫道:“没想到你连修车都会,你是白手起家?”心脏砰砰跳动起来,我强忍着去看车窗的冲动,心里不停估量自己能够通过全开的车窗爬出车子。
来不及仔细思考利弊,难能可贵的机会来得过于突然。
疯子小姐精神状态不好,说话没什么底气,轻飘飘的,她勉强对我扯了下嘴角,说了句:“不是。”然后去车子后面拿东西。
我细细听着疯子小姐的动静,在后备箱打开的那一刻,立马按向按钮,把窗户开到最大,徒然从窗户上爬着跳下来,身体控制不住平衡地跪在了地上,然后踉踉跄跄地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还没稳住身子就拼命往前跑。
“梦幻!”沉重的工具箱垂直落地,在寂静的清晨发出闷重的声响,与此同时,响起疯子小姐咬牙切齿的声音,惊起一林的鸟儿振翅飞起,带起哗啦啦的树叶摇曳声。
其实,我心里多多少少是明白我没什么机会逃离疯子小姐的,可宛若本能,我就是要逃离她,哪怕希望渺茫,也要拼劲全力去徒劳,就像矿洞里的老鼠,预感到矿洞即将塌陷,本能地要逃跑那般,有什么驱使我一定要逃离疯子小姐,而这个驱使我的动力,不是对生的渴望,也不是对她的害怕……那究竟是什么?
是我在逃避吗,我的这副身体,似乎有不愿面对的东西,哪怕失忆了,还会无意识让我产生必须离开疯子小姐的想法。
所以,这可能就是我愚蠢地朝着满是浓雾的树林深处跑去的原因之一,寒冷,食物,通讯,人烟,野兽,这些必须考虑到的因素我通通抛之脑后,一味地想着逃离疯子小姐,当时甚至荒唐地想着,哪怕我陷入另一种危险,哪怕我可能为此丧命,我也要远离她。
远离她,远离她,这个想法犹如魔咒一般不停地在我的脑海中回响,鼓励着我不再心存犹豫地向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