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塔猎到了几只野鸭,索性架起柴火,将野鸭烤来吃,林墓没有想到,草原人的烤全羊是味道鲜美,烤鸭子也不差。大家吃的欢畅,直到暮色深沉才回到府邸。小安疯跑一天早累得躺在马车上就睡着了,林墓让华都抱他去“书乐馆”,并说自己这里不用他服侍。
玩了一天,林墓也是浑身乏力,木法沙干脆把他扛上肩膀去了“皂角香”。
沉入温热的水中,林墓顿觉浑身的筋骨一下子松下来。热气氤氲,不觉困意袭了上来,昏昏欲睡之间,只觉自己的身体飘起又落下,贴上一个坚实的怀抱,温水环绕,耳边是略带急促的呼吸声。接着脸颊肩头痒痒的似一只小猫在他的身上蹭毛。
“痒死了!”林墓小声嘀咕,想要直起身站好,却不想自己的两只脚竟然落在了另外两只脚上。身体相撞,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泥一样瘫在某人的胸脯上,被某处顶着,顿觉不好意思,脸一下子红到耳后。
“你就这么不喜欢我的胡子?”木法沙故作委屈地问。
林墓转身,睁着一双水雾朦胧的大眼睛看了良久道:“确实难看。”
木法沙抿嘴,故作生气地紧了紧揽住林墓的腰:“那怎么办?”
林墓抬起两条白皙的手臂,捧住木法沙的脸左右看了看,咬了咬牙:“剃了吧。”
“胡子是我们喀尔喀男人的脸。”木法沙故意虎起一张脸。
“那就……不要脸了!”
“……”
木法沙坐在浴池内的台阶上,半个身子浸在水中。林墓站在他两腿之间的水中。林墓本来比木法沙矮多半个头,这个姿势他反而高出木法沙半个脑袋。林墓拿着自己锋利的匕首在木法沙的脸上精雕细刻,那样子简直好像他平素趴在案几上绘制一张图纸。
“你别笑,别动,手老实一点。不然小心我刮破你的脸。”林墓眼珠不转地盯着木法沙的脸,嘴里一刻不停地制止着木法沙不安分的心思。
“我是不是没脸见人了?”
“谁说的,帅的我都认不出来了,唔”
第二日一早木法沙走出府邸大门,随行的侍卫各个脸上都写着:元帅怎么没出来。
木法沙旁若无人地翻身上马,光洁的脸上还留着几道清浅划痕。身后的侍卫也都纷纷跨上坐骑,在自家元帅身后偷偷交换着眼色。
“这是咱家将军吗?”
“八成是,要不你叫他一声,看看他答不答应。”
“你有胆子你怎么不叫?”
“华都胆子大,你叫他问问。”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胆子大的华都正在打扫院子。一大早,他看到木法沙的脸如同见到了鬼,口无遮拦的毛病又犯了。
“将军,你的胡子呢?”
被木法沙横了一眼似乎还没看到,继续问:“先生早上起来,会不会被你这个样子吓着?”
于是顶着一张崭新的俊脸的大元帅便恩赐了他,一天之内将整栋宅邸打扫干净,并且晚上回来要检查效果。
几日后梅光玄派来了一个使者,同时也送来了阿勒达的消息,西征并不顺利,二皇子之子宝贡战死,禾汗伤心欲绝,听到木法沙攻陷丰都的消息心中略感慰籍。
听到宝贡战死的消息,木法沙心中难过得不行,宝贡是木法沙看着长大的,比敏敏还要小一岁,风一样的少年,如此美好的年纪,怎么能不让人哀叹。可想而知作为祖父的阿勒达何等的悲伤。那一夜他向林墓索取更多,紧紧搂着怀里的人,似乎是害怕一松手,就消失不见了一般。
梅光玄派来的使者是老相识,竟然是郭九冲。自从盘龙岭一战之后,郭九冲便带领一部分纳兰骑兵回了北郡,这一次见到郭九冲,木法沙和林墓都很高兴,然而却不能留他在丰都城久待,因为他的目的地是褚江南面的褚国都城乐安。纳兰国在两年的时间便灭了昔日不可一世的燕国,这如何不引起比邻的惊慌与警惕。梅光玄势必要竭尽努力安抚褚国君臣,此次派遣褚国旧臣前往更加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谁知郭九冲还未出城,便从江南的褚国传来消息,褚国的朝堂上正为一件大事闹得不可开交---册立储君,然而,册立太子一直是褚皇李诞最大的忌讳。
这个消息着实突然,无论是对于纳兰国还是褚国都是件惊天的大事情。对于褚国来说其实算是件好事,褚皇李诞一直无嗣,所以褚国迟迟没有立褚,国本不稳,人心不定。然而此时,这件大事却突然间又被提了出来,林墓的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在丰都逗留了两日,郭九冲便带了厚重的礼物南下。此次他去的目的怕是又要多了一重,恭贺新立太子。林墓和木法沙送出城十里,临到告别,林墓踌躇多时,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你是担心你老师?”看着林墓紧锁的眉头,木法沙问。
“乐安这么大的变故,也不知道他处境如何。”
“你就不担心你师兄?”
林墓没有吭声,两月前他与周彤的交谈如何能够告诉木法沙。
自从郭九冲走后,林墓总是心神不安,尽管他努力掩饰,依然被木法沙看在眼中。他并不能疏解林墓心中的焦虑,唯一便只有每日早些回来与他一起用晚饭。这对于林墓无疑是一种抚慰,但是最高兴的还是小安。小安虽然是林夕的儿子,但是生长在燕国,相比于褚人的知书识礼,端方君子,燕国人酷爱骑射,这与草原上的喀尔喀人更加相近投缘。
可能是因为太小,宁令齐和林夕自是避免在他的面前提及纳兰人,小安自然不知道木法沙对于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凭着天生对英雄的崇敬,将这个高大威武的男子当作偶像一般,每日木法沙回到府中,小安必要缠住他教自己挽弓射箭,木法沙都是无所不应。
时日也如此慢慢过去,还没有等到郭九冲回来,却有旁人找上门来。这一日林墓带着小安跟随木法沙去校场策马。小安自是高兴的不行,根本不肯离开,于是一直到了下午才被林墓带回了家。一进府门,便有仆人禀报,日间有一名穿着破烂的乞丐来大门口问林博士可在。下人都是新买的,并不知道府中还有个林博士,便去里边找府中的侍从询问。待到找来知道的人却发现乞丐已经走了。
这个时候有人找自己,还是个乞丐,却知道他在纳兰军中的称呼,林墓心中不免纳闷,迫不及待地问:“来的人长什么样子,哪里口音?”
“中等身材,年纪不小了,说话的时候很是沉稳有礼,要不是他衣服破烂,又满脸脏垢,看上去倒不像是乞丐。哪里口音,我没注意,他是个褚人,说的是褚话。”
林墓细细思忖着这个人的样貌,却没有个头绪。
“对了,他的右边太阳穴上有一块胎记,要不是胎记是红色,我还以为是一块污脏呢!
“你说他有块红色胎记?”林墓一把抓住仆人的手腕,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
“是,是呀!”
“他往哪个方向走的?”
“不,不知道。”仆人自打进府,还没有见过林墓如此颜色,不禁有些害怕。
“先生,咱们附近有座普济寺,平时会有施粥给没饭吃的人,他会不会去了那里?”华都提醒道。
“你把小安带进去。”不由分说,林墓跳上枣红马,向着北面奔去。
华都想要追,可是再低头看看站在眼前张着嘴满脸无措看着他的小安,只得叹口气拉起小安的手往府中走。
林墓回来的时候已是夜半,他是被木法沙拽回来的。普济寺今日并没有施粥,自然也找不到乞丐的影子。林墓满城寻找,可是诺大一座丰都城,找一个人实在太难了。可是他心中忐忑实难平复。
“你别着急,今日没有找到,说不定明日他还会来。”
“可是,万一他遇到什么意外再不来了怎么办?”
“他是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他的确有事情没有告诉他,可是他不能说。
“我,他……”林墓迟疑片刻终于道:“他可能是我老师的家仆。”
几乎不用再解释了,沈昱如此高阶官员的家仆多少是有点体面的人,可是他居然沦为了乞丐,而且如此跋山涉水来找林墓,想来定然有着无比凶险的境遇。如何能不叫林墓担忧害怕。
林墓没有骑马,牵着缰绳垂头丧气地往元帅府走,枣红马看他这副样子,也不再像平常那样张扬欢快,跟在他的身后没精打采。木法沙也默默跟在林墓的身侧。前面就是元帅府,林墓的脚步更加缓慢下来。
“林公子!”突然一个人影从砖墙的阴影中窜了出来,踉跄着向着林墓扑了过来。
听到这个声音,林墓不惊反喜,他站在那里迎着扑上来的人影。木法沙身后的近卫却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来人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按在地上。
“快放手!”林墓大喊,忙冲上去。
“冬伯,你怎么在这儿呀?”
“公子,你找的我好苦呀!”话没说完,冬伯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用手抹脸。黑暗之中,林墓依然能看到他满是脏污的手,破了口子的手指和手背。
“老爷快没命了,你去救救他吧!”林墓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老仆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句话让他惊起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华都:将军这下变成小白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