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法沙擒住那血人手腕,猛一用力,只听见咔嚓一声,手骨怕是断了,手中的尖刀甩出,却没听到惨叫,只听到那人口中呼噜呼噜地声音,他顾不得这些,用力把他从林墓身上掀开。木法沙只觉心要跳出胸口,只见林墓脖子上,衣服上都是血,两只眼睛却瞪得老大。
“你伤哪了?”木法沙用力拉开林墓地领子。
“我没……咳~咳~咳~”
还没等林墓把话说完,木法沙的另一只手已经去解他短袍领口的扣子。
“住手,我没事。”林墓下意识一推木法沙的胸口。
这时木法沙才注意到,倒在旁边那浑身是血的人,咽喉上插着一把匕首,看到这把匕首,他的目光却一下顿住了。
“哎呦!”林墓坐起身,要将自己的衣服整理一下,肩膀上一阵撕裂的疼痛,还是被刀刺了一道口子:“幸亏我解不开那片护甲,刚把刀拔出来,想干脆割断了算了,谁知他就在这个时候扑过来了。”
木法沙将匕首从尸体上拔下来,刀身很窄,刀柄已经被磨得锃亮。
木法沙转向林墓,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张清秀的面庞,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似曾相识。他在尸体上蹭干净匕首上的血迹,有些恋恋不舍地将匕首递还给林墓:“是把好刀。”
“这个自然。”林墓看一眼木法沙,从他手中接过匕首插回刀鞘里,那刀鞘甚为简朴,只镶嵌着一块小小的绿松石。
木法沙一言不发地帮林墓上药,林墓只觉得两道目光射在自己裸露的肩膀上很不自在,他偷看一眼一脸严肃的喀尔喀汉子,轻声道:“谢谢你!”
“其实,我更该谢你。”
“嗯?”
“你什么时候想到要把弓弦换了的?”木法沙没有停,也没有抬头看林墓的脸。
反到林墓好奇地偏头瞅他一眼,笑嘻嘻道:“大汗让我去军器营做投石机的时候。”
木法沙上完了药,知趣地背过身去,林墓看他这个样子想,这回怎么这么贴心。心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温暖,一边穿衣一边道:“弓弦的材质决定了它对雨水或者冰雪的耐受程度。我们褚人的弓弦不怕雨水,却怕冰冻,你们的弓弦正好相反。可是如今咱们是要往南走,而且天气越来越暖和。在草原上好使的弓弦过了都玉关内就没那么好用了。”
“所以你就换成了耐雨水却不耐冰冻的材料?”
“我哪有那么笨,我这弓弦既不怕雨水也不怕寒冷。”林墓露出得意之色,他又眨了眨眼睛看着木法沙道:“不过,即使弓弦没有出现问题,也并不是胜负的关键。”
这样的话他同样在大帐中说给了阿勒达听,除了木法沙,没人觉得他只是单纯这么想,并非是为了赞颂阿勒达英明神武的奉承之词。
翠峰岭一战宁令两叉的兵马折损大半,仓皇逃跑之际却没有忘记带上早已被他囚禁起来的郭九冲。大军退入抚州,却并不安心。抚州是进入屏行关之前的最后一道防线,然而抚州却是个易攻难守的城池,本来它也不过是仗着前边的翠峰岭作为屏障,如今屏障已破,纳兰军攻破抚州不过是须臾的事情。宁令两叉虽然打起仗来一塌糊涂,却是脑子里的主意颇多,一番计较之下他便又有了新的对策。
这日阿勒达正在大帐与几位主将商议下一步要如何攻取屏行关,突然侍从来报,有燕使求见。几位主将面面相觑,阿勒达问道:“来者几人?”
“只一人,呃,还是上次的那人。”
“又来了?”有人忍不住嗤笑一声道。
“这回他又来送什么的!”
“把脑袋送来了吧!哈~哈~哈~”
阿勒达面色不变说了句:“请。”
众人都住了声,侍从将郭九冲带进了大帐。与上次不同,郭九冲没有了气宇轩昂的风度,多了几分局促与忐忑。
“郭将军此次前来又是来送信的吗?”阿勒达微笑问道。
郭九冲满面愧色,脸已经涨得通红,好半天终于深深一礼道:“末将奉元帅之命,此次是送议和书的。”
“又送议和书呀!”在座之中终于有人没能忍住,讽刺道。
“大汗宽仁,我屡次冒犯,如今所送议和书在此,大汗对末将的任何处置,末将都无话可说。”郭九冲将一封书信双手奉上。
“郭将军胆识过人,忠勇耿直,我对将军很是赏识,怎谈得到处置?”
“大汗这话是……”
“将军甘冒两次风险来我纳兰大营,只为传达一个无能主帅的儿戏之词,难道将军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难过吗?”
“我……”
“将军此次来送的只怕是真的议和书,可是你觉得你还能回得去吗?”
阿勒达的一句话说的郭九冲低下了头,宁令两叉将他拘押,本就是想让他替自己顶罪,如今派他前来送议和书,书中所许条款无一不是死罪的许诺。即使阿勒达能答应退兵,将来在皇帝面前也是万难答应,宁令两叉派他来,不过是拖延时间,将来在皇上面前只说是他郭九冲私自允诺,将自己洗脱的干干净净,砍头也好,诛灭九族也罢,都只会是他郭九冲。
“翠峰岭已破,抚州无险可据,城破之时,将军要如何自处呢?”阿勒达稍微停顿一下,似在给郭九冲思考的时间,然后又道:“我敬将军人格高贵,如此明珠,为何要作贱自己呢?”
“大汗,你是在劝我投降吗?”郭九冲眉宇紧蹙,眼中尽是纠结。
阿勒达微笑:“正是呀!”
突然帐外一阵骚动之声,站在一旁的木法沙早已不知去了哪来,这时突然挑开帐帘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几个陌生人。
“冲儿!”
这样的一声呼唤对于此时是的郭九冲比任何言语都要美妙十倍,他转身的同时,眼泪夺眶而出:“阿娘!”
……
“你怎么知道要去东林找郭九冲的家眷?”
木法沙看着眼前的人,他正满嘴流油,一边咀嚼着一块羊肉,一边说话,手上的一双单薄的筷子还夹着一根摇摇欲坠的羊肋,嘴唇被油渍浸的柔润欲滴也毫无知觉,眼睛只顾着瞪着对面的人。木法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半天没有回答,只是把眼睛恋恋不舍地从林杉脸上挪开。
“你干嘛不说话?”
“嗯~~~”木法沙努力清了清嗓子。“郭九冲早就明白宁令两叉想要杀他,怎么可能还让自己的老母妻儿往抚州跑。诺大一个大燕,早已没有他容身之地了。他定然是想让他们往东,经东林和白桦到顺平,从海路往南,进入大褚境内。”
“你是说他当时给我信物也不过是敷衍?”
“也不算是敷衍,他自然不会直接将家眷交给我们纳兰人,你是褚人,他将信物交给你,却告诉你错误的方向,其实已经算是说了一切,若是咱们明白他的意思,帮他找到了家眷,他也觉得大汗不会伤害他的家小。就算咱们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家眷也可逃离燕国。”
“嗯!”林墓想了一下道:“也就是说,他当时也并没有打算投降纳兰?”
“应该还没有。”
“可是他却相信禾汗。”
“是。”木法沙点头。
林墓埋头继续吃他的羊肉,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木法沙走后,华都从帐外钻了进来。华都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本来是木法沙身边的奴隶,被安排来照顾林墓,他看林墓已将一碗的羊肉吃的差不多了,便凑过来收拾。
“华都,你跟谁学的做的羊肉,真好吃。”林墓问。
“我们草原别的做不好,羊肉还能做不好!”华都笑嘻嘻。
“我刚才看你们将军一直盯着我看,叫他吃他也不吃。”
“他不吃这个,我们也都不吃这个。”
“啊!那你们吃什么?”
“我们出门打仗只吃牛肉松,牛肉干。将军怕你吃不惯,才让我做了羊肉给你。”
“嗯!难怪刚才他看我的表情很奇怪。”林墓一边嘀咕一边想:牛肉松,牛肉干听着还怪好吃的。
正如所有人所料,还没等纳兰大军到达抚州城下,宁令两叉就率领着残余的燕军逃入了屏行关,抚州城很快被攻陷。屏行关依仗北郡北侧的燕云山,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成为北郡的门户,它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进入燕境后一路高歌的纳兰大军到达屏行关外后却很安静,并没有急于进攻,斥候早有打探,守关燕军有数万之众,且为防纳兰骑兵冲关,已在关外铺设了铁蒺藜绵延几十里。这对于骑兵无意是极大桎梏,纳兰骑兵根本无法施展。一连十几日,纳兰大军没有任何动静。就连屏行关上的守军都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一向杀伐决断的阿勒达作何打算。
“华都,把你的肉松肉干给我准备一些。”林墓一边整理一个背包,一边跟进来送晚饭的小奴隶说。
“先生要那东西做什么?如今我们也都能吃上羊肉了,我还给先生讨了蒸饼呢。”华都一脸茫然。
“你给我些就是,我明日带在身上。”
“先生明日要去哪里?”
“这个先不能说给你,你一会儿便把肉松肉干拿过来就是了。”
“我……”
“你别跟你主子说,不然我今后就不要你了。”
“啊!先生这是让我背叛主人呀!”
“胡说,就是让你别多嘴,怎么就成背叛了。”林墓百忙之中特意抬头瞪了华都一眼。
华都一缩脖子,嘟嘟囔囔退了出去,不多时,拿着两只长条的布袋子交给林墓。
“这个是肉干,这个是肉松,还有……”华都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摊在林墓的面前:“这个好吃。”原来是一小包乳酪。
林墓立即捡起一小块乳酪放在嘴里,陶醉地笑道:“还是华都懂事。”
林墓没有告诉华都自己去干什么,去多久,第二天华都来送早餐的时候发现,林博士已经不在帐篷里了,让他吓了一跳的是,林墓平时只有床铺是整齐的,桌上,地上总会扔着草图和工具,今天却是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一张纸片都没乱扔。
作者有话要说:林墓:我就是带着零食去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