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如此……”
曲微澜眼睫颤颤,攥紧了手里的剑鞘:“那时候我只以为,只以为他是不愿我继续跟着他才不告而别,却没想到当初其实——”
……
五十年前,旧燕朝元亨十五年。
这一年开春的雨水格外充裕,都说春雨贵如油、春雨润如酥,但雨水对秋陵渡的几个村子来说,却绝算不上好事。
自从上一次小仙君到访,这地方已有四十四年没有过旱涝,俨然一块风雨调和的宝地,然而这一年,洪水却再又来临了。
裹着泥石的洪流冲毁了屋舍,淹没了田亩,又携着碎瓦砖石向北奔流。
两江交汇便成沅水,如注的雨水灌进江水中,风高浪急,日色昏沉,翻涌的大江上被雨溅起云雾,一刹那天水交织,恍如一体,上下俱是一片昏昏的黄。
曲微澜这年十六岁,正是最心高气傲、无所畏惧的年纪,一个人提着剑下了藏剑山去游历,不料受人坑骗掳掠,被下了迷药捆到船上,一身灵力半点施展不出。
她意识朦胧地靠在起伏摇动的船舱里,此处地上躺满了人,小的才两三岁,大的也不过十七八。
年岁太小的小孩都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并不够宽敞的舱室内躺得层层叠叠。雨顺着门窗倒灌进室内,四下散发着一股窒闷的潮气。
曲微澜费力地转过头,看到身侧不远处靠着个比她大一些的少年,正半睁着眼硬抗迷药的药性,咬得下唇上全是血,正顺着下颌淌下来。
那少年见她看着自己,竟然还朝她勾起一个笑:“姑娘,你是哪里人?……我姓花,是北面凉州人,南下闯荡的。”
见曲微澜面色警惕,他又歪了歪头:“你放心,咳咳……我已有婚配,不会对你怎么样,不过眼下,咳,怕是想做什么也没……”
“闭嘴,有这闲心不如想想眼下怎么办。”
曲微澜经他这一插科打诨,神志倒是清明了些,但也不想听他说这有的没的。
少年的意识却渐沉下去:“没用的,咳,他们用的都是道门……秘制的绳索,挣脱不开……的,只可惜我……我那娘子,没见过几面就……要给我守寡了……”
“喂——喂!你别睡、别睡呀!”
曲微澜见他闭上眼睛,连忙咬牙用肩去撞了撞他,见还是没用,又用牙咬着开了条缝的木窗,拼命挪着重心向后。
雨水顺着大开的窗子打进来,冰冷地浇了两个人满头满脸。
少年哆嗦着打了个冷颤,勉强又睁开眼睛,但意识还是不很清明。
曲微澜:“喂,清醒了吗?”
少年缓慢地眨了眨眼:“我……”
他话刚出口便又顿住,忽而看到了什么似的睁大双眼,屏住了呼吸:“那、那……”
“看来还是不清……”
曲微澜蹙了下眉,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望出窗外,立时就明白了他忽然怔愣住的缘由。
江上风雨飘摇,只见一人提着剑立在江心,遥遥朝着他们望来一眼。
江水浑浊,大雨滂沱。
独他一人白衣翩然,一剑劈开了江间的波涛。
曲微澜呆愣愣地凝望窗外,恍惚间仿佛看到他一双眼瞳流转过粲然的浅银色,一直等到白衣人推门走进舱室,方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上百人都被下了抹去记忆的迷药,此时都已经闭眼睡了过去,只剩下她和那姓花的少年还勉强有些意识。
少年看着那白衣人走近,喉结微微一动:“你、你是神神、神仙吗?”
曲微澜出身道门,此时倒是比他冷静地多,仰着头问道:“敢问阁下是哪方宗门的前辈?……晚辈魏兰,是‘兰泽多芳草’的兰。”
“不敢称前辈,我叫李渡,桃李的李,远渡的渡。”
李渡温然低头一笑,捋起衣袖露出了自己满是凹痕疮疤的小臂,顺手剜了两片薄薄的肉下来,俯身哺进了二人口中。
他看着曲微澜惊讶张大的双眼,弯了弯眼角:“吞下去就没事了。倒要麻烦两位,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哦。”
曲微澜下意识点了点头,方才注意到此人双眼黑如点墨,全不是她适才乍一眼间瞧见的银色,墨丸似的双瞳笑意浅盈盈,一眼仿佛能看穿人心善恶,世事轮转。
他的血顺着小臂的伤口汩汩流下来,却半分也不显肮脏。
船在江上颠簸晃动不止,李渡带着满手的血稳稳迈步走过舱室,给每个孩子口中都含了一片自己身上剜下的血肉。
尘世污浊,人心险恶,独他一人纤尘不染,连身上淌的血都是救世的恩泽。
一船的男孩女孩足有百余人,记得自己家住何方的,都被李渡托给了当地的州府官员。
还有许多年岁小不记得的,则被一个李渡唤作“苗掌柜”的女人带回了小园山。
曲微澜当然也是记得自己的家的,但是她不愿那么早就被送回家里去,更重要的是——
就像无数话本中描绘的那样,偷跑出家的小姐总会爱上门不当户不对的无名小卒,十六岁的曲微澜一眼就喜欢上了白衣翩飞的小神仙。
年轻的女孩张扬又热烈,即使李渡总穿着身为人守孝的白衣裳,她也毫不介怀。
李渡显然不擅应对他人的情意,几次推脱不过,又看她身上颇有几分灵力修为,也就暂时将她留在了自己身边。
说是留在自己身边,其实也并不尽然,她被李渡安置在山岭外的客栈里,往往要一两天才能见上他一回。
李渡早出晚归,有时连着几天也不见踪迹。
曲微澜始终弄不明白他白日里究竟去了何处,问他他也不肯说,趁他出门时跟在他身后,又总被他用不知什么方法甩掉。
虽说一天里见不了多久,然而时日一久,积少成多下来,总还是能多出几分了解的。
就比如,对于李渡身上毫无灵流,且全没有修道禀赋的事情。
“你这……你当日是怎么劈开江流救的我们?”
李渡对此并不挂怀,微微笑着低下头,伸手去摸了摸自己后颈上凸起的一小块骨头:“我虽没有修道的禀赋,却是侥幸得了副神仙骨,叫我在水上就如有神助,上了岸就不厉害啦。”
曲微澜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还以为他是有旁的手段,随口找了套说辞来糊弄,但也只撇了撇嘴,没有再多问。
“……还神仙呢,若真是有神仙,不如先叫他修一修你这根骨。”
李渡闻言也只是笑,曲微澜撑着脸看他,总觉得他的笑意里多了点伤怀。
果然还是会在意的吧?这样好的一个人,若再能有一身好根骨,该是有多么地惊才绝艳、惹人艳羡呢。
但李渡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对了,过一段时日我要外出一阵,可能要个五六日才能回来,魏姑娘若是有事要走,可留一封书信给我,去留随心。”
曲微澜显然不乐意听这话,扭头轻哼了一声:“魏姑娘魏姑娘,这么久了,你还是叫我魏姑娘。”
李渡低头虚心地向她请教:“那我应该叫姑娘什么呢?”
曲微澜:“叫我的名字就好。”
李渡想了片刻,试探性地问:“……兰姑娘?”
曲微澜欣然点头:“这个好!”
兰姑娘和澜姑娘,听来都是一个样子嘛!
对曲微澜来说,李渡和她所见过的绝大多数男人都不一样。
他很会关心人,有涵养,懂体贴,没什么不好的嗜好,用作休闲的活动竟然是下厨和绣花,连偶尔贪杯,喝的都是自酿的果酒。
唯一就是身子不大好,而且病了痛了也不爱说,总是十足惹人忧心。
他口中的一段时日就这么匆匆流逝,很快就到了要“外出一阵”的时候。
他临出门那天早上,还特地敲了敲曲微澜的房门,送来了一堆便于存储的冷食和糕点,叮嘱她在自己外出的时候,也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
当时天边才刚泛起蛋壳一般的青,朝日却被掩在絮絮的阴云里,眼见着又要落雨。
李渡依旧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曲微澜拉开房门看到他,恍惚间觉得他就像抓不住的一片云,眨眼就要化在天幕里了。
但她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人惯常就是这么一副样子,此时和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分别。
于是她就这么在客栈里等了下去。
她没有想到的是,李渡这一去,竟然就再也没有回来。
当时她一直耐心等到了第七天,见李渡还没有回来,立时就发觉了不对。
虽然他们两人相处多不过半月光景,她却也能发觉李渡此人最是守诺,答应了明日要做红豆糕,便绝不会改做绿豆的,答应了五六日就回返,便只会提早不会推迟。
然而人海茫茫,她甚至不知李渡往哪个方向去了。
她找遍了四下所有毗邻的县城,没隔两三日回一趟客栈,担心李渡忽然回来又找不见自己。
秋陵渡旁的不栖岭,她也到过。
此时秋陵渡的涝灾已然退了大半,但山下的屋舍还是被水淹着,村人只能暂住在山岭间祖辈留下的屋子里。
秋陵渡周遭聚居着数个村落,加起来少说也有上千户,零零散散地布满了山坡,村子闭塞,同外界少有往来,他们不欢迎不请自来的曲微澜,曲微澜也不愿多在此逗留。
那个时候的杏子坡上还没有樱桃,漫山遍野的全是结苦杏的杏树。
山腰上一座小庙,掩映在层层叠叠的杏林里,曲微澜见此处聚着一些村人,便凑上去询问。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穿孝衣的青年男人,戴着一小对红耳珰的,长得、嗯……感觉和庙里的神仙菩萨似的……?
“没有没有!……什么神仙菩萨的,我们这里不欢迎外人来!”
那些人闹哄哄地围上前来,粗鲁地推搡着她:“快走快走!再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曲微澜当时毕竟只有十六岁,又被剑阁养得少了些心思城府,只当这些人是排外惯了,他们不许她靠近小庙,也只觉得此处与世隔绝,有什么不给外人知道的礼俗也不奇怪。
所以她转身就走了,把“当时为何不走进去看一眼”的追悔,头也不回地留给了未来的自己。
她在荆州徘徊许久,直到后来有一天夜晚,她再次回到客栈时,看到一只黑猫正蹲在房门口,口里叼着一封信。
信上是李渡的字迹,他说临时出了些事情,不得不不告而别了,诸般怠慢,还望兰姑娘海涵,如若实在生气,日后也可来扬州小园山找我寻仇,万望珍重。
多年后藏剑山再见,李渡携着从不栖岭带回来的一对小蛇妖上山来,依旧是白衣翩然,秀似春风。
好像数十年的岁月从不曾在他身上流淌过,好像在当年的秋陵渡,他真的只是随手布了个阵就离开,没有受过苦,没有伤过心。
这时候的曲微澜已经知晓了自己将要嫁去横云,虽然说是说放下了,但面对着年少时候的心上人,还是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你当初不告而别,究竟是因为什么?”
李渡大概也知道自己是个不擅长说谎的人,多说多错,不如含糊带过。
所以他只垂眼笑了笑,道:“没有什么,就是突然有事呀。”
说是突然有事,其实也并不能算错。
他当初确实是有意要瞒过曲微澜,毕竟要剖骨换身,总不能吓坏了没经过险恶的小姑娘。
但失约多日不告而别,却着实并非他的本意。
当年他发觉秋陵渡水患再起,知道再用老一套的镇水符文已然不顶用了,于是花了半月多的时日,在山岭间布下了新创的“不栖阵”。
不栖阵乃是依不栖岭山势所创,三个阵眼正被点在秋陵渡早有的三座庙上。
其中一座在百年前就已被他用作阵眼,当时他让村人在淮序君的身后树一座自己的像,实则是将自己的一具遗骨藏在了中空的石像中。
如今近五十年过去,那具遗骨中也还有灵流存蓄,也就是说,他只需要再剖出两具骸骨,便可铸成大阵,不说永永远远,少说也能保下秋陵数百年风雨调和,岁岁丰登。
但他没想到,此处的村人早就窥破了他骨肉堪作灵药的秘密。
他不知道他们是从何得知,就像他同样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了活下去,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他当时才刚换过一具傀儡身,蜷在石台前缓了一整个日夜,才勉强爬起来剖了上一具身体的骨头,把遗骨藏进石像中,又把血肉收进了储物袋。
那一晚天上挂的是弦月,距离他告别等在客栈的曲微澜,正好过了五天,这时候启程赶回去,恰可以赶在约定的期限内回去。
小姑娘独一个出门在外,身上的功夫也不很到家,只有自己这一个依靠,把她一个人撂下久了,他也不能放心。
李渡就这么想着向门外走去,却被一个村人迎面拦住了。
他认得这人,这人名叫赵家兴,是几个村子里唯一读书读出点名堂的人,年前差点便考上了举人。
他拦着李渡的手有些抖,但深吸了几口气,还是开口问道:“日前我问过您,您说只需要在剩下两座庙中,也塑上两座石像,秋陵水患自可缓解。”
“——但其实,是需要您像五十年前那样,再往每座石像里填一副骨头,对不对?但是您如今、如今却只剖了一副……还、还有一副呢?”
“娘娘,你不打算救我们了吗?”
李渡到此时已经活了近两百年,却还是有一副纯然得近乎天真的心。
他以为这些村人不会发现他的秘密,以为他们真的会像自己一样守诺,答应在自己出来前不会靠近小庙,就真的不会靠近。
——以为他们就算发现,也不会对他怎么样,会替他保守这个秘密的。
他听到赵家兴的话,一时间甚至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或许是真的不能明白,又或许只是不想明白。
他想说不是,不是的,我从没有想过放弃你们。
不是的,我不是因为太惧怕剖骨换身的疼痛,才想要逃跑的。
只是因为他这具傀儡身新换,须得要再等一小段时日,等到他的神魂和龙骨将这副新的躯壳也滋养成更好的灵物,这时候再剖出骨头来作阵眼,效果才能更好。
但众人没有留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被涌进来的村人推搡着,按在了石台前的地上。
也许本来是能反抗的吧,也许即使第一时间赶不及,后来也是能够再出言解释的吧。
但他此时实在太虚弱,再加上被众人围着问了太多句,问得他心神都散了,再张口如同一个哑子,几乎全然忘了要怎么说话。
所以他想算了吧。
算了。
“娘娘,你不打算救我们了吗?!”
“娘娘,我儿子去年才刚出生,没有山下的地,他以后去哪讨媳妇啊?”
“娘娘、娘娘!你忍一忍,救救我们吧……”
“娘娘——”
他们扯了他的衣服,拿了他的剑,一片片刮下他身上的血肉。
娘娘,他们本来不叫他娘娘。
直到他们偶然间发现了他带在身上的亡夫牌位。
这些闭锁在深山中的小村子,从来最守祖宗规矩,最忌离经叛道,分桃断袖,龙阳之好,在他们眼里都是罪。
他们还指着小仙君救命,不能在明面上唾弃他,但他们从此不再尊他叫仙君,只唤他娘娘。
娘娘,娘娘,李娘娘——
给我们你的血、你的肉、你的骨,来换我们百千人的命吧。
李渡近日一直待在庙中,灵位也不曾收回去,正放在淮序君的神像脚下,前面还摆着自己雕的小香炉,插着一线香,幽幽地飘散出一股古旧的香味。
还有他自己做的小酥饼,用杏子肉和蜜糖舂的馅儿,酸酸甜甜的,一块块整齐地摞在青瓷小碟里,但是因为放得久了,已经不如刚做好时好看了。
“娘娘,我们对不起你——我帮你砸了它吧,这是在帮你赎罪啊!”
赵家兴双手颤颤,似乎不忍围到最近前去看。
他环视四周,忽然冲上前去,挥手将李渡供奉的神位砸到了地上,香炉在砖石上摔碎了,圆滚滚胖乎乎的小酥饼,也跟着咕噜咕噜滚了满地。
白玉琢刻成的牌位“咣当!”一声碰在地上,顶上一角碎裂开来。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本来只闭着眼任他们宰割的李渡听到这玉碎的一声,却突然间崩溃了。
剑刃“咯咯”摩擦过他的脊骨,让他的眼睛又显出了流转的浅银。
这一双眼瞳里泪意盈盈,近乎哀求地凝望着害他至此的人们。
“不要——不要!你们还给我……!”
“我求求你们……把它、把它还给我——!!”
无数村人的脸悬在他的视野里,让他看不见上方淮序君的神像了。
君上、君上——他又害了君上一次。
为什么?为什么——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永远都做不好,永远都要牵累身边人受自己所害?
镇上客栈里的兰姑娘等不到他回来了,杳无音信的淮序君也等不到他的香火了,要是他们在这时候受伤,又还能有谁来记挂他们呢?
李渡的这一双银眼睛,和他眉心的道印一样,都是跟在他的神魂里带来的,轻易不会显现出来,一旦显出来了,便比平常更多有种惹人爱怜的意思。
那是天道垂怜的印记,在这茫茫凡尘间,本来就是受再多偏爱都不为过的。
然而此时拿着刀剑的村民们却并不这么觉得。
他们看着他一双含泪的银色的眼睛,忽然又感觉到了无边的恐惧和愧悔,好像他们终于意识到血肉模糊白骨森森的“娘娘”其实也会痛,也会为了他们的背叛而伤心。
但到此时已然回不了头了,所以他们挖出了这双眼睛。
没有眼睛,他就看不见是谁在杀他,也不知道要来找谁寻仇了。
……
撕下的村史薄薄两张,捧在手里却好似吸饱了血一般重若千钧。
翻过那页“仙君小像”,其后就是另一幅小画,描的是两颗银色的圆珠子,那是用银裸子磨碎成细细的粉,再又细细点上去的色泽。
曲微澜双手颤得几乎要拿不住那两张纸:“这是、这是……”
裴容与横抱着已然昏沉过去的李渡,低头轻轻吻了下他的眼角。
“……这是他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个之前的情节(因为隔得太久了)估计大家已经忘了:
之前小李为了让明松生主动放弃围杀他们,主动告诉了他自己骨肉是灵药的事情,小裴回去教训他你知不知道此事泄露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小李这个时候说的“我知道”,是因为他真的知道而且经历过(嗯)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愿意哪怕再经历一次也要救裴郎..
感谢在2023-11-09 02:16:55~2023-11-12 22:2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水東君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