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淙淙,时闻惊雀声。
乔时怜颓然行于林间,心头烦躁由着热风拂掠。她自是没能追上苏涿光的步子,索性独自回了营地。
她仰面望着空蒙雾色,无声轻叹,他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和她划清界限么?
回到营地后,乔时怜恰巧遇到季琛,她至前问道:“季大人…若是苏少将军想要和一人划清界限,会是什么样?”
季琛尤为热心地为她解答:“这个我可太知道了。浮白这人,一言不合就甩脸色走人,天王老子的面都不给。他很少重复话,因为觉得没有意义,所以如果听到他重复强调话了…”
“会如何?”乔时怜唇含苦涩,季琛所说的这些,她这不是全中了么?
“说明他要么生气了,要么就是对这个人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心生厌烦,想要划清界限了。”季琛道。
乔时怜石化般杵在原地。
完了…苏涿光真的厌烦她了。
她闷闷想着,他好歹等她还完这份恩情吧?
不远处,树荫蔽日,太子秦朔立身于深青后,其面色沉郁,尤为狰狞。他紧紧扣住树干,嗓音渐而阴鸷,“苏涿光…又是苏涿光!”
方才他亲眼所见,乔时怜把她亲手做的荷包送给了苏涿光,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秦朔一拳挥砸在树间,雄劲之力抖落梢头枝叶。稍加思忖后,他沉声吩咐着身后的暗卫,“你快马加鞭回京,传信给母后。”
“孤要将明年三月的赐婚提前,尽快把时怜要到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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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京城。
车轱辘的吱呀声掠过熙攘,一马车驻于将军府门前。
乔时怜掀帘而下,吩咐着两位小厮合力从车上抬下一木箱。那木箱足有半人高,缚箱的麻绳已将扁担压得微弯。俶尔只闻砰地一声,俩小厮抬着木箱放至了将军府阶前。
秋英瞧着那沉重的木箱,眨了眨眼:“姑娘,咱们确定要把这么多东西送到…”
她话还未完便见乔时怜郑重点了点头,接而秋英不禁为姑娘这些年积攒的小金库肉疼起来。
这从九暮山回京的第一天,乔时怜就心急如焚地往京中各商铺里钻。
那商铺里好玩的、好看的,中用的、稀奇的,尽被乔时怜买下,乔时怜可谓是挥金如土,一掷千金,把商铺各老板看傻了眼。直到乔时怜把出门带的银票花得见了底,足足买满了这一整个木箱才罢休。
秋英觉得,哪怕是为答谢苏涿光于猎场救命之恩,这也太夸张了些。且她听说,乔相亦为此事备了谢礼,只是还没来得及登门携礼至将军府,自家姑娘已经挑了这沉甸甸的木箱过来送给苏涿光了。
乔时怜瞥见秋英面带惊色,解释道:“那苏少将军喜怒无常,摸不准他喜欢什么的。我就只好把这些东西买了个遍,他要是喜欢就留下,不喜欢扔了便是。”
“啊?”秋英心在滴血,这也太暴殄天物了。
不过姑娘这铺张模样,颇有着话本上那些国主为讨佳人喜爱,揽尽天下珍奇的气势……
乔时怜长叹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此前便听说苏少将军脾气古怪,不好相与,我这不得做全了功夫?我送我的,他要他的,并不冲突。”
因下山之时惹恼了苏涿光,她冥思苦想才得了这么个办法。钱财易聚,人情难偿,她算是体会了这其中滋味。哪怕苏涿光想同她划清界限,她也要把这份人情给还了才能心安。
离将军府不远的茶楼二层,窗扇半开,明光满座。
两道身影对坐窗侧,恰而得见将军府门前,乔时怜指使小厮抬着木箱入内的场景。
季琛把玩着手中未开的折扇,捻起扇骨往那门前指了指,对跟前的苏涿光道:“这我说,在木箱上系个红绸,打个花,能当做聘礼上你家求亲了。”
苏涿光:“……”
他挪眼望着那与将军府管事递出礼单的纤细身影,倒是有些意外。
季琛笑意更盛:“你说乔姑娘怎么想的?给你送这么多礼。我可是羡慕得紧,想我这二十多年来收到美人的赠礼无数,加一块也抵不上乔姑娘送你的这木箱啊。”
苏涿光若无其事地提起茶壶斟茶,“她说我脾气古怪。”
他可于此处听见乔时怜对秋英说的话,但不习武的季琛就无从听得了。
闻言季琛蓦地收了扇,深以为然:“乔姑娘说得在理。”
苏涿光:“?”
“你把荷包的事告诉她,我还没跟你算账。”
见苏涿光眸底生寒,目光凛冽,季琛讪讪转移了话:“今日约你出来,是为着一件事。”
他压低了声:“我从宫中出来,听昭月公主说,皇后正在商议为太子选储妃一事。”
苏涿光哦了一声,冷淡的面容无甚变化。
“这京中谁人不知,储妃人选早已被太子内定。所谓储妃选拔的盛典,不过是依着礼制走走过场,顺带为太子添侧室。原本此事定在了明年三月,但不知为何忽的要提前了。”
季琛瞄了眼苏涿光不为所动的模样,少有的急了眼,他落下折扇沉声道:“我说浮白,你怎么还坐得住?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太子内定的储妃就是乔二姑娘!”
苏涿光敛下眼,抿了口茶。
难怪,陆昇今日一早便同他说,太子回京后草草结了猎场刺杀案,把罪责全推在了近卫洛七身上。
结案书上称,洛七觊觎乔时怜想要掳走她,才设计了刺杀逼其至险地,又偷了太子与乔时怜的书信伪造书契笔迹,散布谣言让一众误以为乔时怜自己出逃,使得东宫放弃搜寻她。
而太子这么急着结案,自是为了让乔时怜清白,这样她才能顺利成为储妃人选。
苏涿光回神过来睨着恼怒的季琛:“若内定便能成,你怎么还不是昭月公主的驸马?”
季琛气结:“你…”
旋即他咬牙切齿,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苏涿光:“苏浮白,这能一样吗?”
真到了那个时候,哪怕乔时怜不情愿,赐婚圣旨一下,抗命可是会牵连整个乔家。依乔时怜的秉性,她极有可能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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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暮色沉沉,余晖渐晚。
及乔时怜回到府中,她仍在纠结苏涿光收到赠礼后会否消气,忽遇管家送来了一封信,说是一自称风来的人送至。
乔时怜甚为疑惑,苏涿光这么快便解了气么?
她展开信,其上短短两行字,便让乔时怜如置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