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别说,我当时确实生气,觉得你们年轻人意气用事,但后来想想,你只要不辜负自己就好,”荀知拍了拍他的肩,“晚上来家里吃饭。”
不辜负自己?谢南琛觉得自己大概没有做到,但还是点了点头,“那晚上就打扰老师了。”
“行了,别端着了,可不是当时翘课的时候”,荀知看着在另一条路上也做出成就的昔日学生,难掩欣慰,“晚上还让你师娘做你爱吃的菜。”
商言阙回来时,谢南琛正准备跟荀知告别,随口介绍一句,“老师,这是商言阙,挺有名的导演。”
“荀老师,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您。”商言阙听到谢南琛对自己的介绍,轻挑了下眉,开口却是稳重谦逊。
刚入行时拉片学习,他看过荀知担任dp的电影,风格纪实,追求现实代入感,跟谢南琛的追求“美”的摄影风格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可这样两个人,却是师生关系。
“商导年轻有为,电影圈最近人才辈出啊……”
二人客套几句,随后告别,商言阙继续跟着他的私人“导游”沿着油画廊往前。
《维森斯特》几乎在画廊尽头,画中背景是维森斯特的标志性建筑,维森灰塔,一位女郎在塔前合掌祷告,帽子上的羽毛翕动,中世纪长裙随风微摆。
看到画的第一感受,不是人物栩栩如生,也不是背景圣洁美好,而是色彩冲击很强烈,整张画如梦似幻,如真如假。
而作者就站在画前,清冷优雅,与画中的热烈色彩矛盾又和谐。
“谢教授,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维森斯特的灵感来源于什么?”商言阙看着面前人画相合的“艺术” ,有些好奇。
“一幅画要什么灵感?落笔就画了,”谢南琛开口带着冷漠不屑。
看着创作者亲手杀死作品的灵魂,商言阙又问,“那《维森斯特》总得想表达呈现些什么吧?”
“表达爱?呈现自由与美?你要这么想也可以。”谢南琛转向画作,开口轻讽,“创作时拼命寻找一切美好作为所谓的灵感,创作完又对着幅画自我感动,未免可悲,而且毫无意义。”
商言阙重新看向那幅画,目光最后停在它旁边的作者名上,他仍然觉得《维森斯特》本身就是谢南琛灵魂的投影,有着独一无二的标识,虽然作者好像并不承认。
*下午的画展还算顺利,那幅画的成交价高出预期,办好手续后,谢南琛开车去商场选礼物,在合适的时间敲开荀知家的门。
读大学时,他没少来蹭饭,跟荀知的妻子张汝兰、女儿荀攸都算相熟。
一起被从厨房赶出来后,他坐在沙发上跟荀攸闲聊,话题聊到彼此的近况,荀攸刚收到华商科技的offer。
“哥,我好容易才通过华商科技广告部的面试,你们荀老师却说我不务正业,还说不如留校当老师。就算我去投华商科技有一点点是因为我是商言阙的资深影迷,也没什么不对吧。”
谢南琛没想到在这都能聊到某人,“做你想做的就行,老师又不会真的怪你。”
“也是,可商导不常在公司,入职一个月了,影子都没见到,”荀攸又抱怨了句,“虽说我主要是冲着华商的实力和待遇去的,可还是想见见真人。”
“既然是影迷那看看电影不就行了,真人也没什么特别的。”
荀攸换上一副“你不懂”的神情,打开手机微博,翻了几下递给谢南琛,“一句话说不明白,多看看你就懂哪特别了。”
页面是商言阙的超话,最新的帖子是一组照片,有点糊,但能认出来是谁,再往下翻是一些电影画面截图,评论区都是是各色夸奖和对电影的理解。
谢南琛还是没懂哪特别,就是几张普通的剧组照片和影评,但也没想再问,随口说了句,“好好工作,没准这几天就见到了。”
他说的是实话,商言阙好像是说公司有事。
荀攸看起来并不相信,“超话里说人在甘南拍戏呢,不过,哥,你当时要是接着当dp,摄而优则导,估计现在也不比商言阙差。”
荀知从厨房端着菜出来时,正听到这句话,“你哥现在也不差,这么大人了,别天天想着追星。”
父女俩当即拌起嘴来,直到张汝兰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来才消停。
一桌子家常菜,再温一壶酒,一桌四人不时说笑几句,称得上温馨惬意。
“你也年纪不小了,找过对象吗?”张汝兰给谢南琛夹了点菜,带着关心问道。
“哥,终于轮到你被催了,”荀攸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很快被他爸瞪了一眼。
谢南琛含糊其辞地说了句现在没有,倒不是有意隐瞒,他那些不算对象的前任,说了只会让长辈更不放心。
在荀攸的配合下,他顺利岔开话题,总算没再被追问。
离开荀知家的时候,他有些恍惚,大约八年前的他,也以为自己也一个如此幸福的家庭,有恩爱的父母,有与他相互扶持、嬉笑玩闹的哥哥。
门一开一合,他只能孤身回到现实,叫了个代驾回公寓。
楼下停着辆车,谢南琛没太在意,直到从车上下来的人朝他走近。
看到是周行止,他本来不想理会,又不愿被跟着上楼,停下脚步送客。
“谢南琛,你究竟在闹什么?”见谢南琛回头,周行止攥住他的手,语气掺着委屈和不甘,像是醉了。
“周行止,再说一遍,我们结束了,”谢南琛依旧不明白周行止为什么还在纠缠,想了想又开口,“如果因为我提的结束,让你难堪了,那我很抱歉,就当是你甩了我吧,好聚好散。”
像周行止这样名利双全的上位者,早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如果能换个清净了断,谢南琛不介意维护一下他的自尊心。
“明明是你招惹的我,凭什么你说结束就结束?”
谢南琛确定他醉了,清醒时候的周行止总是高高在上、恣意倨傲,从不会像现在这样近乎哀求。
至于招惹,三年前的拍卖会上,他想拍下他妈妈顾岚的那幅画,本来一切顺利,却被横插一脚,恶意加价,竞价的正是周行止的助理。
后来就是各取所需,谈不上谁招惹了谁,谁欠了谁。唯一亏欠的,大概是那幅画,平白沾上不算清白的交易。
他冲跟在不远处的林羽招了下手,示意林羽把人带回去。
周行止甩开林羽伸过来的手,抬手想盖住谢南琛的双眼,含糊不清地低语,“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南琛避开他的触碰,心里有些厌恶,他始终有个不讲道理的念头——如果周行止遵守合作规则,他就不会弄脏他的珍宝,依然能溺在那场有路觉延的一场大梦里。
可他才是玷污珍宝的罪魁祸首。
“确实不应该是这样,”他最后看了眼那张脸,示意林羽帮忙扶周行止上车。
“谢哥,周哥心里是有你的,喝醉了喊着要来公寓找你……”关上车门前,林羽又替周行止解释。
谢南琛对他的话没作回应,只抬手关上车门。
周行止心里或许有他,也有很多人,但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交易总会有代价,后果也只能各自承担。
在楼下折腾一番,他原本就不浓的酒意散去,在玻璃柜前站了片刻后,走进许久不用的临时画室。
墙上零散地挂着大约十幅素描画,画中人有着同一张脸,跟桌上的黑白照片几乎完全一样,神情和气质却不相同,仿佛也在随着时间增长年龄,逐渐成熟。
拿起美术刀削笔,铺好素描纸,他提笔勾勒出熟悉的轮廓,添上生动的神态,最后妥善包装,挂到墙上。
窗外的路灯暗了一盏,已经是凌晨一点,想到明天还要上课,他拉开抽屉倒了几粒药,塞进嘴里,躺到床上。
*周行止醒来时,躺在他在商业区的房子里,宋原正不知所措地坐在床边。
“你怎么在这?林羽呢?”
“周哥,林助理刚出去,说是工作室有事。”宋原端起桌子上的汤水递给周行止,笑得忐忑。
他半个月前已经被给了分手费,没想到突然被林羽叫来照顾周行止。
做周行止的情人确实诱人,先不说物质条件和资源以及周行止那张脸,在屏幕里才能看到的明星演员近在身侧的不真实感就足以让他沉沦。
他就是抱着重回周行止身边的希望,在床边守了半夜。
周行止有些头痛,接过醒酒汤喝了几口,脑中不断浮现出昨夜谢南琛的身影。他不想再追究自己是怎么去的桐湖公寓,只在林羽进来时问了句,“他昨晚最后说了什么?”
林羽刚跟经纪人交代完又被周行止盘问,生无可恋地开口,“谢……教授说,确实不应该这样。”
见周行止不说话,他又试探着说,“周哥,谢教授大概还是在乎你的,我看到他扶着你回车上时眼神已经软下来了,……”
他很希望谢南琛能回到周行止身边,据经纪人说,自从三年前他跟周行止在一起后,周行止逐年收敛,特别是今年,甚至像是要收心了。
可从甘南回来后,周行止像疯了一样,跟那群少爷朋友到处纸醉金迷,工作室忙得焦头烂额,才勉强稳住各路狗仔和舆论。
他不懂那两人到底有什么纠葛,只想让自己的工作省心一点。
“找人送宋原回去,以后别随便让人来这。”周行止脸色晦暗不明,他记起来谢南琛再次强调的“我们已经结束了”,也记起来车门关上前那双终于冰雪消融,泛起微弱波澜的眼。
过去三年他确实做得过分,把人伤得太深,梁安和热搜大概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他愿意用尊重、忠诚和爱抚平那些伤疤,重新拥属于他的厄瓜多尔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