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丕终于露出了惊诧的目光，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沉默了，因为他从不曾调查过凌苍的过去，他不是不关心，但是像是以己度人，唐丕讨厌过去，所以他也不在意凌苍的过去。

凌苍也不是那种喜欢诉苦的人，所以即使是发生了第五家的事情，唐丕也原以为就是彻底过去了。

“如果他真杀人了，警察就先抓了他了。”唐丕半闭着眼睛，转头看傻子一样看着山田大地。

山田大地也不着急，他从带来的手提包里拿出来一叠看起来有些岁月痕迹的照片甚至还有新闻简报之类的复印件。

上面就是那个年头的UC设，什么震惊！开头的格式。

然而这一次的新闻确实够担当震惊！的开头了。

照片不知道是谁拍的，残阳如血的夕阳下地面与天花板都是褐红色的痕迹，透明的玻璃窗也不知道是血还是阳光的角度问题也是同样的血红。

而坐在血红世界正中间的是一个穿着邋遢的男孩，他的手上拿着一把水果刀，刀上还有不知道是他自己还是别人的血。

他和他身下的小木凳是唯二没有沾血的存在，却也因这格格不入显得更加诡异可怖。

旁边的小字说得是一家本地福利院三十二名有着不同残疾和年龄段的儿童与已经六十五岁的院长全部死亡的超级恶劣的新闻事件。

唐丕对这些事情从不关心，所以即使这曾经差点全国闻名，他也不曾知道。

报纸上面的像素很渣，所以小孩的脸拍不清。

但是福利院总共三十三名被弃养的儿童，所以唯一没有死的那位很快被口诛笔伐了。

而唯一没死的儿童的名字，唐丕也很熟悉。

就是凌苍……不，他那个时候不叫凌苍。

他叫常悠闲。

挺奇怪却又适合他的名字。

大约是为了保护受害者中唯一的幸存者，所以凌苍才改名的吧。

唐丕这么想着。

然而调查的内容自然不只是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

一些人的事后调查，那三十三条人命是被厉鬼所杀。

而大量证据证明，这厉鬼是有主的，他和凌苍业务冲突所以转头报复，谁知道反噬了，而厉鬼反噬了他也没忘记顺便来一顿自助餐。

它操控着那人的身体来到了福利院，完成了真正意义上且彻底的报复。

唐丕忍不住去看前面三十三人的名字，垂眸不知道怎么形容，尤其是看着第一位，看起来应当是一位女性，她叫做常春花。

如若只是这样，唐丕不觉得这叫做屠杀。

但是山田大地怜悯的示意他翻页。

唐丕看了下去，眉头蹙紧，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凌苍在回到福利院后运用自己的方术灭杀了三十三位惨死之人的魂魄，人魂飞魄散了可就没法再轮回了。

唐丕放下了资料，看向直直看着他的山田大地，内心很复杂，很恼怒却又别扭，他自然不信这是凌苍做的，这必然是有苦衷的，然而现状却犹如喉头卡了鱼刺，问题不大却会让人难受的要命。

他想着如若是凌苍应该会怎么做呢？

于是唐丕平复了混乱的心境，表情平淡，开口：“你所崇拜的逆天改命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现在所讨厌的凌苍。”

凌苍会让自己难过的人更加难过。

山田大地有些得意洋洋的表情瞬间凝固：“不可能！先生不要诓骗我！”他急了，他急了，他连在下都不说了！

唐丕心底笑了，表情却很从容：“在这种事上说谎我又有什么好处？”

“你明明能调查那么多事情，为什么却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呢？”唐丕想怼人也不是怼不了。

那自然是山田大地的傲慢让他只想看自己想看的，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只是笑容从山田大地的脸上转移到了唐丕脸上。

“好走不送。”唐丕指了门口山田大地走了。

凌苍进门的时候，唐丕似乎有些累了闭着眼睛呢喃一样说：“不小心把他要找的是你的事情给他说了。”

凌苍愣了一下，倒也不太在意：“说就说了，反正他迟早都该知道。”

因此凌苍和柏广义也没有问起山田大地和唐丕说了些什么。

唐丕本来就年轻，很快就出院了，凌苍临了还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跟着我，苦了你了，你看你都要成为医院常住户了。”

唐丕抽出智能手机，虽然他不爱用却都是会的，反倒是凌苍之前穷困潦倒的对于时下热门的一些APP使用就可以算得上一点不懂了。

凌苍当年发生的事情上了报纸，网上就会有迹可循。

但是他该不该直接问呢？

唐丕自己也是干杀鬼的行当，从来不觉得杀鬼是什么禁忌，毕竟他没有限制，自然百无禁忌。

但是凌苍不是。

他就在老天爷那就是个黑户，黑户干什么都肯定被斤斤计较的。

而且他想起来那三十三个死去的人里面，唯一的大人叫做常春花。

疑惑犹如解不开的乱麻占满他的视野最后一切化为浓郁的黑暗。

“春花~”幼稚的声音拿腔拿调的喊着前面似乎正在做事的人。

“嗨呀，你个臭小子要喊我院长或者奶奶！”面前的女人长的有些臃肿，脸上的皮被撑得勉强油光水滑的，但是那些时光的刀痕镌刻在黑色的斑块上。

她看起来年龄很大了。

“不~他们说要喊漂亮像小姐姐的名字！”幼稚的声音还是很臭屁，然后这个院长奶奶就爆发出一个奶奶不该有的速度揪起了【我】。

唐丕略微讶异，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反应，不，应该说有另外一道意识压住了他，不让他动。

小孩被揪住后，巴掌就噼里啪啦的往他屁股上落。

啪啪的声音引得院内一片欢声笑语：“悠悠你又被揍了啊！”

“说什么揍不揍，不知道打是亲骂是爱吗！”声音又从自己的嘴巴里溜了出去，唐丕感觉自己好像被固定了视角的摄像头。

悠悠好像还不满足的做出一个西施捧心的动作，“这证明院长奶奶爱的我无法自拔！”

“吁——”小孩们都嘘他，但是却没有排挤的意思。

唐丕仔细看去，发现那些小孩大都有些残疾或者一条手臂扭曲或者腿的扭曲还有脸上疤痕的，有些不太影响生活的残疾儿童大都还都是女孩子。

春华奶奶，悠悠小孩。

唐丕明白了他们是谁，也明白了自己身体的主人是谁。

日子过得很快，欢乐的日子很难让人记得清晰，但是犹如雪花的一幕幕里偶尔夹杂着不和谐的论调。

这并非是官方的福利院，而且上面给的资助似乎有所被贪污，常春花也试图去求助或者举证，但是结果都是差的，甚至有人来威胁这福利院的老小。

凌苍那时候也不大，跟真正的大人比起来他不过人腰高，跟人踢打的时候简直送菜，不过被打了几次之后，凌苍也学会声东击西，远远拿着弹弓打人。

常春花也不去告了，安分下来，混混也不在找他们麻烦。

但是福利院总是要过下去的。

常春花似乎开始做了一些奇怪的勾当，凌苍也参与了。

常春花开始是不乐意的，因为那是犯法的。

“那人总不能被饿死啊，雇佣童工也犯法呢！”那个时候还叫常悠闲的凌苍这般说着。

常春花的脸色也不好，那是有些蜡黄的脸色甚至还有几分水肿，反正不是一个健康人该有的样子。

常春花最终沉默了。

唐丕的看着常春花偶尔当了道姑又或者去乡里做些奇怪法事，东弄西弄的还是弄了些名堂出来，而福利院也总算吃得饱饭了。

但是……如若这世间没鬼倒也还好说。

偏偏那一次一个本地的土豪家里闹鬼，请到了常春花头上。

常春花自然是没有多想的，但是到了地方，唐丕也沉默了。

黑色的烟雾完全笼罩了整个别墅。

即使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可以明白，这里确实不干净。

凌苍也看出来了，他迟疑的拉住了常春花，“这里……不行。”他不懂这些，解释不清楚。

但是常春花似乎也发觉不妙，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并说自己无能解决这件事。

然而也许是着急上火的关系，那家人不由分说把两人强行拉进了别墅。

小小的凌苍内心慌的不行，平常都是聪明大胆的人此时紧紧缩在常春花的身边。

常春花沉默着还是让凌苍摆了东西出来，随后又跟那人说，有东西少了，还是让凌苍回去拿吧。

他们看出来常春花想放跑凌苍，却也不觉得一个小孩多了少了能怎样，就睁一眼闭一眼放过了。

然而凌苍不想走，他觉得自己走了，常春花真得就活不了。

他出了门，屋子内开始了所谓的法事。

那黑色的烟雾也渐渐成型，显然厉鬼显现了，大白天都能出来的厉鬼也不是一般档次了。

唐丕是不怕的，但是却内心郁结，他做不了任何的事情。

凌苍顺着黑色烟雾找到了源头，那是旁边花园的草坪上的某处，厉鬼是个男人的样子，他双眼只有仇恨的情绪。

凌苍大口喘息，似乎怕极了，却还是上前说：“能不能请你离开？”

回应他的是鬼的凝视。

凌苍直直看着它，他很害怕，但是他咬着牙没有离开：“求你了，你想要上供我也可以帮你求来的。”

跟着常春花做了些法事，喂食香气什么的，他也是知道了些。

鬼却整个头颅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看着凌苍，吓的人肝胆俱裂的。

【不要说了，快跑！】唐丕看得出来这厉鬼能轻松杀死这一屋子的人。

但是凌苍听不到。

他的身后，有人在落地窗里面看见了凌苍，常春花似乎也有些灵感能感受些微的鬼气，她很恐慌。

下一刻凌苍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凌苍小小的魂魄在天上兀自挣扎，他的生魂只有本能。

而他的身体也被其他厉鬼占据捡起了其他小孩厮杀用的水果刀，插入了他最爱的常春花身体的胸口，即使对方早已经死去。

唐丕似乎感觉自己有了实体，他试图去攻击那厉鬼却毫无作用。

凌苍本来干净的生魂渐渐染上了灰白的色泽看起来快要化为齑粉。

然而也是那一刻，银色的水从他的身体里溢出狠狠的包裹厉鬼，那不是杀死，因为溜鬼没有所谓的挣扎可言消失了。

凌苍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清醒，他看向自己的手也看向了常春花，那一刻复杂的不像是孩子该有的情绪占据了这双眸子。

他的目光略微看向唐丕，冰冷变得柔和了三分。

凌苍朝着唐丕伸手，然后直接抱住了唐丕，“真好。”

“做了那么多次的噩梦，总算有一次美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