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丕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不如说他才是真正的拥有大运气的人,所以他就连绝望都不曾感觉到过。
即使是最近也没有到彻底的绝望,他不喜欢随便回答,即使这个问题看似与当下没有什么关联,但是问问题的人是他在乎的对象,所以他思索了好一会儿只能勉强给出一个答案:“我不知道,如果依照别人的理念来说,应该是黑色吧。”
凌苍咬着筷子,略微停顿,也没有解释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就继续说下去了。
“其实按照现在的说法来说,我应该是忘川河成精了。”凌苍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太斩钉截铁,唐丕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甚至下意识吐了个难得的槽。
“国家规定,建国后不许成精。”
“哈哈,我知道啦,我是建国前成精的。”凌苍笑了。
“但是你是人啊。”唐丕抓住了凌苍的手,有些炽热,但是确实不是精怪的手。
“那是在成为凌苍之前,我有过很多的名字,忘川、黄泉、弱水、若水,其实都是我,也都不是我了。”凌苍随便报的名字就让唐丕十分震撼。
“其实本体来说并不是水,而是水银,羽毛也无法漂浮,人靠近就中毒,再加上之后古代很多时候用水银保存尸体之类的加重了我被代入神话的要素。”凌苍挠了挠头,“非要形容,可能就像一些小说里描述的神格一样,成为神的资格一样。”
“本来就和江山社稷图一样,我是不该存在人格的。但是某一天‘我醒了’。”凌苍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很难形容,作为源头的我醒了,浑浑噩噩的世界是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区分,我的身体里是无数难以渡河的冤魂依附的地点。然而这样的我也会很偶尔的感受到人间鸟语花香与刺目的阳光,我并非是鬼,所以不会害怕太阳。”
唐丕看着陷入回忆而露出一丝欢喜表情的凌苍,似乎也恍惚之中看见了他所描述的犹如刚刚破壳小鸟眼中的新奇世界,不由自主露出微笑。
“但是那只是人间偶尔与真正的河流融合时候的光景,我就回到充满了爱与恨的极端世界,化作鬼怪的人,执念也非同寻常,他们皆因为爱与恨,有着不顾一切的执著。”凌苍说这个的时候并不高兴。
“然而不幸的是这些成为了我的启蒙。”凌苍转而解释这种让唐丕有些诧异,知道爱与恨不应当是好事吗,毕竟一个人最为主要的表现就是这两种了。
“但是太极端了,极端到那个时候的我一心觉得世界上只有黑与白,让我拼命的想要离开那个世界,成为白的部分。”凌苍叹口气,“而我等待了太久,以至于一个机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连思考一下都不愿意就同意了。”
“那个女人,就是第五招娣想要让难产的第五穹活过来,强行逆天改命,造就了‘复活’。”凌苍指着自己。
唐丕却愣住了,他手指蜷缩,想起不久前,凌苍包含深意的话:【她只是太爱了。】
如果真的只爱自己的孩子,却发现招魂而来的并非是自己的孩子,侵占自己孩子□□的就是怪物,不仅不会分给对方一丝爱意,反倒是会不断的去迫害甚至想要杀死它来再次‘复活’她的孩子。
“但是复活不了的,如果我不回应,那具肉身也会彻底死亡,胎儿死的太早,已经魂飞魄散了。”凌苍用勺子捞起了冥顽不灵的鸡蛋豆腐,沉迷于滑嫩的口感之中。
“本来我生下来就要被第五招娣给掐死的,但是她也发觉了□□很重要,迟疑之下被别人拦了下来。”凌苍夹起锅里烫熟的羊肉卷塞入口中。
“再然后……”
“再然后你就被招娣关在不见天日的石屋里整整六年,她除了负责你一日三餐教你祭祀的舞蹈外,什么也不告诉你。”接上凌苍话的是第五吒。
唐丕扭过头,下意识又去摸桃木剑,然后不出意料的又摸了个空。
凌苍撑着下巴,看着并没有走进来意思的第五吒,对方还是温温柔柔的书生样子开口说:“你们慢慢吃,不会有人过来的。”
凌苍摸了摸鼻子,“谢谢啊。”表情淡淡。
唐丕下意识看向凌苍,竟然偷摸着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杀人姿势。凌苍哭笑不得,借着擦嘴的姿势半掩着唇小声解释道:“他刚刚才到没听见前面的。”
第五吒看向凌苍,目光充满了男妈妈的温柔,凌苍并不习惯,他扭开头来,并不想接受这份迟来或者说完全没有意义的好意。
一码归一码。
第五吒却一撩下摆,竟然跪了下去,唐丕都没成想,更不用说凌苍了。
“请你原谅她吧,她还是想过爱你的,但是她过不去自己的魔障。”第五吒朝着孩子磕头,那完全可以也算是自己儿子的人。
“你这样,我可是会折寿的。”凌苍站起身,说着体面话却面无表情,随后就这么放下筷子走了出去没有回话也没有扶第五吒的意思。
唐丕跟着他也跑走,凌苍轻车熟路的回到了后山。
凌苍坐在门前,拔起了野草,看着唐丕抱着胳膊走上来,才反应过来刚刚吃饭的时候唐丕都是个半裸状态,几个人聊半天竟然没有人觉得不对的。
突然的好笑,让他一下子笑出声来。
本就三分笑颜的脸,这么一笑看着就让人开心。
唐丕本来还想安慰,顿时感觉自己好心喂了狗似的。
“笑什么笑。”唐丕拍了一下凌苍的头。
凌苍顺势把人拉倒,就这么让唐丕趴在自己身上。
两人的体温相融倒是没那么冷了。
“白色。”凌苍在唐丕耳边说道。
“第一次见到阳光,是刺目的白。”
“第二次见到阳光,是炫目的白。”
“第三次见到阳光,是微弱的白。”
“正如一些经常被人说得,如果我未曾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凌苍看着皎洁的月光,温柔而缱绻的像是给唐丕说童话故事一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心疼的唐丕都感受到了绝望。
我要如何才能让你开心;我要如何让你喜悦;我要如何让你不在感受到绝望?
唐丕二十几年的教育给不出一星半点儿的答案。
“第一次是我偶尔来到人间看到的山河壮丽给了我离开地下的想法,第二次是我作为人类降生看到的日光,第三次是我在这个石屋里门缝的光芒。”
“不要再说了!”唐丕猛然抱紧了凌苍,“求你了,不要再说了。”
凌苍不知道这是什么感受,他以为说清楚一切会让被捂烂臭的伤口得到一次彻底的杀菌,然而那本该只是长脓疱的伤口却被切开了更大的伤口一般,似乎没有好,也没有更坏,得到了一片虚无。
“我……”
“求求你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不要再往自己身上插刀子了!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爱与恨吗?如果你见够了恨,你现在不是得到了爱吗?!我爱你啊!”唐丕大声的,激烈的在凌苍耳旁说着这些,像是找不到家的狗狗发出呜呜的哀鸣搞得人心疼。
凌苍本想笑的,我爱你什么的太老套了,他当忘川的时候听的耳朵起茧。
但是他笑不出来,甚至感觉脸上湿湿的。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比我更爱你了,比起那些有的没的,我只想你记得我。”唐丕说完话,耳朵也飘红了。
一个激动说得话简直羞死人了。
事实就是,当一个人比你还羞耻的时候,你反而不羞耻了,这叫做羞耻转移大法。
凌苍拉住唐丕,“来啊,让我看看唐宝脸有多红啊!”
唐丕狠狠勒紧他的腰差点给他勒吐了,“饶命啊大王,我的蛋饺娃娃菜香菇土豆牛肉卷羊肉卷都要吐您身上了。”
唐丕闻言放开,就看见凌苍一副计划通的表情。
今晚的月光十分浓烈,衬得星光看不见一丝。
月光为唐丕镀上一层圣洁的纱,像是月光之子。凌苍觉得自己想的有点俗套,但是却觉得第四次见到的光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第四次见到的月光,是浓烈的白。”
作者有话要说:啧,怪癖又出来了,一写感情就狗血去了。烦死人我竟然觉得水又舍不得删,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