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都能想象到他是如何云淡风轻地笑着,说出这样残酷的事实。
这个人总是这样,你以为他在开玩笑,但轻松的话里却时不时冒出几句真心话。
等他哪天突然认真说出几句,你还在沉重地想怎么回应,他却又以一个玩笑立刻揭过。
他既不想你为难,又不想你心里太好过,总归,最好是对他带着些歉疚的。
好好好,这三四年,别的没长进,倒学会如何拿捏她了。
【故事中你可以强取豪夺,可以跟疯了似的,不顾一切地去争取,甚至不在乎对方对此感受如何,只要把人困在身边就行,就像《水仙》里的姚俊峰,就像《飞雪》里的张洛珩。
但现实中肯定不能这样。你还要顾及所有人的眼光。
毕竟即便你可以不要脸,别人还要继续生活的。
我胸怀没那么宽广,也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发疯,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最终还是要发挥演技,送上微笑,递上祝福,然后退回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毕竟,你得尊重你爱的人吧,尊重她的选择,尊重她走向的另一种人生,哪怕跟你再没关系。】
【但我会嫉妒他们的爱。真的。
我一向以为,没有完全理性的爱。那不是爱情本来的样子。
我看到过一段话,并且深以为然:
我爱她是,违背常理,失去自制,毁灭希望,是要尝尽一切的失望和沮丧。
但我一旦爱上了她就不能不爱她。
她自人山人海中而来,这猛烈的欢喜我避无可避,甘之如饴。】
她看到这里,手似碰到了火苗,烫得几乎抓不住纸,只得慌张撂下。
“有够天真!”
这年头到处都是饮食男女,逢场作戏,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哪有什么真爱?
但最后那几句,反复在她脑海中回响。激起她心底最深处的某种异样情绪。
有什么干净又纯粹的东西在蠢蠢欲动,丝丝缕缕地冒出,趁其不备,四处游走。
这天又忙活到近晚上8点,刚健身完的姜也过来敲门。
脖上搭着一条深灰色运动毛巾,一副大汗淋漓的样子。
适逢胡珊珊在她办公室里跟她沟通近期的人员计划,深秋的季节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只穿了件黑色工字背心和灰色运动短裤就大剌剌进来。
“姜也,你跟谭总这么不见外吗?”
胡珊珊眼睛都直了,夸张地啊了一声,连忙用ipad挡住自己的脸,还忍不住再偷瞄一眼。
肌肉并不夸张,但条纹清楚且刚硬。灯光下勾勒出略微绷紧的胸膛,汗水顺着他的眉眼留下来,落到锁骨和胸膛上,透着股散漫不羁的劲。
姜也拿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哦,我过来声招呼,明天是《飞雪》演唱会的彩排,明早我直接飞s市了。”
胡珊珊立即嚷道:“守点男德吧好吗,多穿件衣服,露成这样像什么话!谭总,你也不管管!你瞧瞧他,还穿灰色运动裤,啧啧啧,这跟坐台小姐穿黑丝有什么区别?简直没眼看了,快让开!我得回去再看看我家思昂美照洗洗眼。”
说着跟一阵飓风似的跑了。
姜也莫名其妙,看向谭千渝。
对方的视线将将从他腰上移过来,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别理她,最近粉刘思昂上头,跟疯了似的,懂不懂就咋唬。”
“哦。”他应声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子。
不确定,又看了一眼。
突然发现好像确实有点不对劲。好像……有点明显。只好用力拽了拽,让它尽量平整一点。脸上还拼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明早走。”
“嗯,你不刚才说了么。呆过久?”
他这副模样,谭千渝还真不知道眼睛往哪放才不算性骚扰,只好眨了眨眼,抬头望天花板。但又觉得自己这样特别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心一横又转回他身上。
公狗腰……人鱼线……腹肌看不清,好像是八块吧?还是六块?
“两三天吧。有什么需要帮你带的吗?”
“哦,不用。谢谢。”
恨自己眼睛不争气,又开始到处乱飘。她这挑艺人遗留的毛病。
只是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她,脑海中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回到破云楼那间临海的大套房里,自己搂着那劲瘦的腰时的手感。
像一匹上好的绸缎,细腻,平滑。
他盯着她的反应,眼眸漆黑。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反手关上门。
“杂志样稿看了么?怎么样?”
“啊……哦,看了。说的挺好的。”
不知为何,她突然涌出一丝慌乱,又将眼神移开。
“哪一段?”
“什,什么?”
“哪一段你觉得最好?”
汗味中,混杂着一丝松木的清香,丝丝缕缕,随着他走到她桌前的动作,慢慢散开,钻进她鼻腔。
“就……就那段你评价宣平王一体两面的吧,挺有意思的视角。”
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污糟画面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慌不择路地拿起样稿挡住自己,背后竟开始起冷汗。
“哦,好。都看了?”
他的手指落在桌角,无意识地轻点着。
“嗯。”
感觉他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游走了一圈,终于慢吞吞移开。
“都看了就好。”
手终于从桌子上收回,他似乎还要说什么,敲门声再次响起。
谭千渝在这一刻有一种如获大赦的感觉,想也不想就大声道:“进来!”
好巧不巧,这回是段江城。
很显然段江城完全没有预料到办公室里会是这样一副香艳画面。
眼中闪过一丝冰冷,但脸上的微笑却并未削减半分。他看也不看姜也,从另一侧走近办公桌,对谭千渝道:“看你还没走,接你下班。”
不等她回答,姜也倒先打起招呼:“段总好。”
不得不说年轻就是资本,二十六七的年纪,男人的朝气和沉稳兼备,身体状态也是巅峰。再加上那张过分帅气的脸庞,比自己还高半头的个子,这个人真是明晃晃的扎眼。
同性之间对彼此有天然的敏感度,更何况他们钟意的女人又是同一个。
段江城只想把他当空气,奈何对方此时正在孔雀开屏,偏偏要戳他一下。
只好不动声色道:“你这样不怕感冒,耽误后面行程?先收拾去吧,谭总面前不合适。”
姜也笑道:“谭总不介意啊,正跟我说杂志采访做得不错。是不是啊,姐姐?”
突然回头cue她,搞得谭千渝有些猝不及防,回应也不是,不回应也不是。
一时间大脑混沌,干脆先顺着他点了点头。
一句姐姐甜得发腻,气得段江城咬碎了一口银牙,伸手就去揽谭千渝的肩:“小渝,走吧,嘟嘟还在家等着。他这两天还没好利索呢,晚上看不见你都不肯睡觉。”
说到孩子她终于清醒了点,不着痕迹地推开段江城的手,对姜也道:“你先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姐姐也是,注意身体。”
说着却没有动。直等到两人全都动身,才跟着出去。一双眼睛全程直勾勾地盯着谭千渝,倒叫旁边的段江城看了个完整。
拒绝了段江城要送她的意图,两人开车一前一后回了家。钱文茵迎过来,笑道:“小段还挺勤快的,这两天每天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
谭千渝瞥他一眼:“你这两天来了?”
“嗯,怕你忙,家里被嘟嘟弄得太乱了来不及收拾,这两天在家照顾他,就顺手做了。”段江城一边抱着嘟嘟,一边随口回答。
“叫钟点工上门就行,以前不都是这么干的么,浪费时间搞这个干什么。”
见她如此不领情,钱文茵连忙找补:“那怎么一样!那些人就糊弄事,为了两个钱,不好好给你干,我之前来看,你们这窗户缝里都是脏的!你看以前咱们家,我哪时候喊过人上门打扫?连地板都是自己跪着擦的……这才叫有心!”
谭千渝听完只想冷笑,还没表示出来,就听钱文茵又道:“况且有些衣服,那适合让钟点工上手吗?还是得自己人洗的干净!”
她原本要去洗手间洗手,听这话不由在客厅停下了脚步。再回头看他一眼,又朝卧室里走去。但见脏衣篓里也空空如也,自己的文胸内裤都不见了。心中突然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洗了手出来,回到客厅。钱文茵着急回去看家庭剧,已经径自走了,只剩在不远处游戏毯上一起玩耍的父子二人。
谭千渝双手抱胸,踱步过去。
“没少给我妈灌迷魂汤啊,怎么当好女婿这件事儿,真是被你玩透了。”
“小渝。”他轻声唤她。
她不为所动:“百八十年没见你洗过一回衣服,这回还给我洗内衣。怎么想的?”
见她没什么表情,他索性耸耸肩,坦白道:“没怎么想,就是弥补你。”
“你现在做的事儿,跟我妈以前有什么区别?有用吗?当好家庭主妇就能打动别人的心了?”
要真有用,钱文茵也不至于落个中年被丈夫抛弃的下场。谭千渝向来是不信这套的。
“那怎么做你才能相信?”
“你怎么做我都不会相信你。”
“我不信。”
“那你就试试。”她冷静道,“你大可以试试。”
两人对话一般进行到这里,就进行不下去了。
按她以往的经验判断,段江城又该开始装可怜了,然后自己可以提示他10天之期到这个周五为止,在他气头上的时候,与他约好时间,等着到时候一刀两断。
然而这次他却没按套路来。
“小渝,如果我说,我可以一辈子这样呢?”他突然打破寂静。
“你说什么?”
“我可以接受我们现在这样不离婚,但我会一辈子对你始终像现在这么好。”他轻声道,“你想再找谁都没关系,那个姜也,你愿意跟他玩玩也行……但我还是你丈夫,我会帮你做事,也会帮你把家里的一切打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