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玥跨进殿中，内里此刻只有在休息的人，灯火摇曳下除了躺着未醒的两人，还有一个裹着毯子微微发抖的女子。

外人的到来显然让对方多了几分紧张，牧玥先是去看了看娄姜和薄荷的情况。

娄姜比薄荷状况糟一点，他落过水，头发还湿着黏在脸侧，衣服刚刚被换过，摸了摸他的手还是很凉。

她明晃晃将他身体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明显外伤，后续又看了看薄荷，确认他们真的没有大碍才看向另一边的面熟女子。

这位就是她之前见过的夏娇娇的妹妹，很明显她就是救了娄姜的人。

牧玥心中有几分奇怪，怎么偏偏就是她？

她那么体弱，而且两人也没什么过往，她这个样子要救人可得费不少力气，瞧着也一并下了水，恐怕没别人发现别说救人了，她自己都得搭在里面。

牧玥开口道：“我是郡主府的人，请夏小姐告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柔柔其实是这次事件的唯一知情者，先前纪茗询问她也尽可能将情况告知，外面的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如今乍一被问，她有种被吓到的感觉，看眼前人的目光充满了胆怯与不自在。

自己现在毕竟是个男人，牧玥稍退后一点，蹲下看着她。

她实在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就有勇气在那种危险状况下救人呢？

夏柔柔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嘴唇，后面也不与牧玥对视，她一开口，声音已经明显不对劲，想来先前呼救有些影响。

“我……无意间看到有一道黑影出现，那道黑影打晕了郡主的侍女扔在一边没管，郡主也被他打晕了，他就将郡主丢进了湖里……”

看她到这里停住，牧玥追问：“然后呢？”

夏柔柔本意是说到这里就完了，没想到对方还问，她只得道：“当时四下无人，我离得有点距离，赶过去费了些时间，好在郡主没事……就是这样，没有了。”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牧玥，牧玥也正看着她，两人视线相触，夏柔柔赶忙移开，不安地抓紧披着的毯子。

牧玥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说得轻描淡写，但细想想当时的情境，换做其他人都还好，她却要比别人难度增加许多，很难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在刺客还在的情况下出现，但这个人情无疑是欠下了。

静默半晌，她开口：“你身体还好吗？”

夏柔柔愣了下，点头道：“我没什么事，谢谢公子关心。”

夏柔柔是天生体弱，前面十几年都需要靠轮椅活动，也就这几年养好了一点，脱离了轮椅。

只有今日，她难得被带来参加宴会，特意乘了轮椅出来，但她并不需要轮椅来代步，她没有细解释。

牧玥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不怕吗？为什么救我们家郡主？没听郡主提起过你，你们并不熟吧？”

夏柔柔闻言倒是没有立刻回答，她隔了好一会儿才极小声地道：“郡主应该也不记得了，我跟郡主曾经是同窗……”

这一点牧玥还真没忘，事实上曾经同窗的人她都记得。

后续她不再说话，牧玥盯着夏柔柔看了好久。

这一世有很多出乎她意料的人和事，像夏柔柔，前世离开学院直到她死她们都没有过交集，这一世却会拼命救她，有时候她不得不怀疑，到底前世和这一世，哪一个才是真的。

安静中一声微微呛咳，是娄姜醒了，牧玥转过去扶他起来。

他一醒，牧玥注意到夏柔柔也分外注意这边，临时床铺连个靠的地方都没有，牧玥扶着他半靠在自己身上。

虽是夏季，但那湖水很凉，仿佛寒入了骨子里，醒来的娄姜还是觉得整个人都十分冰冷，有了热源连躲开的念头也被压下。

他虽昏迷，但被丢进水里时还是有了几分意识，上一次宫里险些淹死的记忆仍在，原本只是不会水的他现在难免有些畏水。

有人正好此时送来熬好的姜茶，牧玥接过，她看着夏柔柔自己慢慢喝着放心了些，这边一转头，娄姜也正伸手，正拿到了碗里的勺子，想要自己喝。

他这样倒是彻底将身子倚重在了牧玥身上，牧玥感受到重量，这才发现原来这家伙刚才连靠着自己都是虚靠。

没作声地将碗端近点方便他喝，要不是感受到他在抖，牧玥不怀疑他会直接自己接过去，现在一勺汤汁抖落一半进嘴，牧玥倒是不担心他会烫着。

娄姜实在是喝得艰难，牧玥本来注意力在夏柔柔身上，因为发现她在偷看他们，牧玥没觉得不好意思呢，被撞上的夏柔柔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脸差点埋进碗里。

夏柔柔双手捧着碗浅浅啜饮，现在脸色已经好了不少。

姜茶驱寒最是有效，牧玥是觉得怀里的背很是冰凉，她干脆拉着他如夏柔柔那般自己捧住碗，她完全从后面圈抱住他，双手包住他的，将碗举起凑近他脸旁。

娄姜整个人都是僵的，更多是因为冷，他只是一怔便没有更多反应，但头脑和心却仍有余裕，不多时便从隐秘深处生起了一点温度。

牧玥好不容易觉得他的背开始回温，手下的两只手也不再抖，她一松开，娄姜自己将一碗姜茶一口气喝下。

人已经缓过来，牧玥正想问问他自己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在外面和崔尚书转了一圈的纪茗来了。

两人主要在府外围检查了一圈，发现确实是外来的刺客，这便不好查了，而府里那么些客人，虽然连连意外多数人仍不知道，宴会仍要继续。

纪茗进来扫了一眼，她着重看牧玥这边，看到“郡主”醒着便道：“你们要不要回去？”

娄姜不语，牧玥开口道：“要，这里已经没意思了，我们回去休息。”

“好，但是今晚的刺客没有抓到，不知是何来头，小心起见，我送你们回去。”

纪茗的话并不是商量，牧玥本身对刺客的事还有点不以为意，也不太想与纪茗多有瓜葛，但是薄荷还没醒，有人搭把手也好。

他们先行离去，离开前牧玥回头看了眼夏柔柔，夏柔柔望见她，立马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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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直到回府还没醒，纪茗一路护送他们到门口停下，临走时她嘱咐：“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刺客，以后出门都多带两个护卫，府内安防也要当心。”

牧玥别扭着最后也没把谢谢吐出一个字去，纪茗离开后，牧玥抱着娄姜，另一个仆从抱着薄荷一起去了明月苑。

四人刚一踏进明月苑，现身的藿香被他们吓了一跳，藿香自仆从那里接过薄荷，犹疑着想问但没问出口，牧玥替她宽心：“她只是被打晕了，没事，你带她回去休息吧。”

藿香她们一走，牧玥这边将娄姜送回卧室，一路上都不做声的人到她把他放下时开口：“今晚这一遭你是不是觉得只是意外？”

牧玥一怔，“怎么？你意思不是？”

娄姜在牧玥离开后让薄荷带着他去看方瑜，两人就在院子前看了一眼，没让旁人发现，后面他们都不太想回去，便让薄荷推着在园子里逛逛。

在刺客突然出现之前，一切都很正常，所以两人也没注意到当时四下无人，乍然出现的袭击让两人连呼救都来不及。

这次不比在宫中那次，那次没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加害，要说当时娄姜完全不怕绝不可能，每一次身陷危险境地，他心底都会生出一股不甘，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可明明，他之前也没多想活下去。

前世如此，今世的开始也如此，却在如今越来越不是如此。

娄姜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获救的，不过醒来到现在，他想了很多。

“你只想着当年致死的那一场刺杀，可若是这场刺杀早就在酝酿，想致你于死地的人只会一次次尝试。”

“你细想想，你遇到的意外少么？我本还不能确定，但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针对你的刺杀恐怕早已经开始了。”

他话音落，牧玥沉默。

牧玥感觉到自己背脊一股寒意蹿起，她不想承认，但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他说的极有可能就是真相。

一旦意识到危险早已在身边，她原本的轻松荡然无存。

她一直以来就是太大意，想着时间还多，想着目标还远，以为终点就在三年后，只有那时候才危险。

所以如今像是被当头一棒，打得整个人混乱无比。

真是这样的话一个藿香哪里够，从现在起，府里的防护都要如纪茗所说，她甚至在想，她还是应该全部告诉牧霖，牧霖一定会保护好她。

看她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娄姜觉得自己方才说得还不够委婉，他本意是想引起她的重视，不是来增加她的恐慌。

“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毕竟如今我们知道了，便是敌在明我们在暗，只要防范好多加警惕，反而是安全的。”

牧玥此时却是想到了一个点，“不对啊，前世我根本没去崔家，也没遇上过这个刺客，你说，如今这个样子哪里和前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