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观众一般坐个散席,一楼周边的高台雅座也很快有主,二楼的视野更好,价格也更贵,多半都留着备给贵人。
牧玥望着上楼的那人,他那头银发过于刺眼,实在太刺眼了。
他会出现在这里,绝不可能是巧合。
问琴瞧着身边公子神情不对随之看去,她自己先是一愣,已经上到二楼的原既洲向这边望了一眼,那张鬼斧神工的脸给人的冲击实在巨大。
他瞧见这边有人,走了另一边通道。
估计他就会选他们隔壁了,回过神的问琴忽然想起那位与身边这位的关系,不敢乱说话的她保持沉默。
“你看到了,认得他吧?”牧玥开口。
问琴不由有点小心翼翼,“认得的。”
“他也经常来这边?”
“那倒没有,这还是头次见他来……”
“你怎知这是头次?你看不见的时候他来你也不知道啊。”
问琴无奈,“公子,你要相信楼里姐妹之间互通有无的能力,即便我没看到,他若来大家都会知道的。”
“那你是怎么认得他的?”
“自然是在外面看到的啦,那样特别的人物,看一眼便很难忘。”
牧玥闻言不由扯出个讽刺的笑容,是啊,确实,他在谁眼中都是特别的,难忘的。
问琴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对方不高兴了,毕竟那位是郡主的未婚夫,同是郡主的男人,地位却天上地下,心里不舒服很正常。
“虽说那位容貌无双,但我却并不喜欢,我更喜欢公子这样的,公子也很好看,风格不同,感觉完全不同。”
她是找补,也是实话,更是想隐晦劝慰,说不定郡主也是如此想法。
原既洲没有选择他们隔壁,因为是半开间,相邻之间动静大了还是能互相听到,更何况他本身就不喜人多,他刻意避开了已经有人的这间,于是牧玥侧眸便能瞧见另一边的他。
牧玥一边觉得能看见他不爽,一边不得不承认这样便利,虽然不想看见他,现在的情形是必须要看。
他是真的盯上了和乔,现在她才是黄雀,她要盯紧他们,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子,你没事吧?”见她面色发沉不言语,问琴难免有些担心。
牧玥暂时收回看原既洲那边的目光,对着问琴笑了笑,“我当然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去,把那家伙叫醒。”
她朝着牧雷那边使了个眼色,问琴还没来得及动,楼下一阵阵尖锐的铜锣声强制将牧雷从睡梦中唤醒。
牧雷醒来的瞬间还有些懵,他迷迷糊糊坐起身,第一眼看到的是遥对面的原既洲。
这一下不得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没有真正醒。
逐渐清晰的视野中那头标志性的银发那张脸让牧雷清醒的同时也出离愤怒,他这边一番折腾自然吸引了原既洲的注意,四目相对,原既洲冷冷移开视线没有任何表示,仿佛看见的只是个陌生人。
此举彻底点燃了牧雷,他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牧玥喝止:“站住,你做什么?”
牧雷连有旁人在场都顾不上,对着牧玥道:“原家那小子太过分!我去教教他有责任心的男人到底该怎么做!”
“不许去,男未婚女未嫁,连订婚都没有,实际上两人并没有关系,人家来看个歌舞很正常,你不要自讨没趣。”
“我自讨没趣?就算两人没有实质上的关系,我妹妹喜欢他,只要我妹妹没放弃他,他就只能属于我妹妹!”
不知道他那红红的眼睛到底是刚睡醒造成的还是太愤怒了,牧玥看着他一时失语,看他像头牛似的喘着粗气,牧玥不禁软了口气:“别去,想想你妹妹,她肯定不希望你们如此。你看到了回去告诉她就是,没必要过去。”
“那你错了,你还是不了解我妹妹,要是她在场,肯定比我还早过去闹!”
牧玥一阵沉默,以前的她确实会如此,可她已经不是那个她了。
问琴看两人如此去拦在了牧雷身前想劝他冷静冷静,不过牧雷不买账,他打定了主意,问琴被他推得一趔趄,他反应过来扶了对方一把,但仍是要出去。
见牧雷说不通,牧玥声音又冷了下来,“够了,没看到快开场了?瞧瞧楼下周围有多少双眼睛,你去闹,闹得越大越好,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回事,让你妹妹成为笑柄。”
牧雷终于停住了脚步,他看得到还有人在往楼上来,如果妹妹在场她自己可以不管不顾,但他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她被人议论。
他终于冷静了些,问琴忙拉着他坐下,楼下又是一道锣声,四围瞬间一静,都知道是要开场了。
已经上到楼上的人在匆忙往隔间里赶,问琴抚着牧雷的胸口给他顺气一边又给他递上茶水,“开始了开始了,世子看看表演,旁的咱先不管。”
牧玥觉得问琴能处理好接下来的事便没再管牧雷,她这边由于角度问题倒不那么正对原既洲,她就算多看他几眼也不容易被发现。
楼下舞台上的幕布被拉开,牧玥扫了一眼。
舞台两侧各坐着两名女乐师,其中只有一个乐师戴着面纱,中间倒是有八名舞姬,她们的服装自然比牧玥平时所见宫宴中的要更加大胆妖艳,视觉上的冲击够强,第一时间让人忘记去注意她们的脸。
随着靡靡乐声响起,舞姬们翩然起舞,牧玥承认桃若阁的曲乐比自己想象中好,不俗气,细品还能察觉里面的雅致小心思。
她又看了会舞,片刻后视线却转到了另一侧的原既洲身上。
原既洲似乎是真来看歌舞的,他浅浅饮着茶,低头垂眸关注点落在舞台上,单从神情完全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别的方面牧玥不敢说,不过他的行为习惯她了若指掌,他从来不是对歌舞这些感兴趣的人。说严重点,原既洲甚至没有感兴趣的东西,他看什么都兴致缺缺,人也冷情,整个人就是那么无欲无求。
脱去了那层疯狂喜欢执迷的滤镜,牧玥看清了自己忽略已久的真相,原既洲是个怪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之前就有关注和乔,说不定也像她一样在暗中跟踪,追到桃若阁不难。
若真是如此,就代表和乔不知为何引起了他的注意。牧玥很清楚能想到,他那样的人一旦有了感兴趣的东西才比较可怕,因为过去没有,所以他所有的心思都会集中在一个层面。过去她想成为那个人可惜失败了,她羡慕和乔,放在过去她肯定免不了嫉妒,现在大概是心境转变过大,除了唏嘘她没有生出更负面的想法。
不过他要是真冲着和乔来为什么坐在这里看起了歌舞?要说是一时兴起她绝对不信,难道和乔就在这下面?
大堂里也有不少倒茶水送点心的女子,可那些都是丫鬟,牧玥不信和乔会来干这种事,她仍然挨个把这些丫鬟看了个遍,视线闲闲落在台上。
她发现这里的歌舞设计比一般的歌舞要长和复杂,中间有连贯的剧情,相当于一台歌舞戏。
牧玥刚刚心思不在漏看了一节,眼下自然也接不上,再看看身边的牧雷问琴与楼下的看客们,全都是被吸引进去的专注模样,她再次看了原既洲一眼,没关系,反正还有人跟她一样心思不在歌舞上面。
她倚着栏杆顺道挨个扫过那些舞姬们的脸,心里已经在盘算等下趁他们专心看舞台的时候去一趟后院。
说顺道是真顺道,她闲着无聊随便看看而已,因为她根本不认为能从台上那些人中找到和乔。
她很了解和乔,和乔喜静,喜欢看各种各样题材不限的书,没事的时候就练书法,或者画画,她连化妆都不喜欢,一直素面朝天,甚至连艳色一点的裙子都没有,记忆中的她八成都是端庄宁静地坐在那里,偶尔走动也像飘浮在天上的云,这样的她与跳舞那些的哪里扯得上关系呢,简直八竿子打不着。
这也是她从开始便没想过这个方向的原因。
她觉得说和乔会跳舞还不如她自己亲自去跳一个,在她的心目中和乔很好,只是如果真让她跳舞,恐怕会同手同脚那般僵硬吧……
单是这样想了下,牧玥便忍不住笑了,那样的和乔一定很可爱,她以后得找机会撺掇她给自己过回眼瘾。
思想开小差的同时牧玥已经看清了七个舞姬的脸,唯独有一个,脸不是被东西挡就是换了动作只能瞧见个边边角角。
追着那个舞姬看了一阵,牧玥认可她跳得确实好,比其他七个都身姿更美更有感情,但脸仍是没看到,她有些没趣放弃了,于是边角处的乐师们也被她瞧了个遍,除了那个戴面纱的。
时间渐渐过去,眼看着第一场将要结束,牧玥打算就趁这个间隙走。
台上舞蹈正在进行收尾,一般这时候会来个大的动作,这也是和乔精心设计唯一没办法改的部分。
几人像花瓣般慢慢聚拢在一起,下一瞬各自向外下腰,银白水袖如同两条灵蛇猛地蓄满了力量飞跃向前,和乔的脸暴露在众人眼前。
大概许多人和牧玥一样试图看清这个舞姬的脸,前面越看不到越压抑,于是在曝光的这一刻,艳丽姝色的效果被放大到极致,本来安静的席位上传出不少吸气声。
脸真正露出来的时间不过瞬息,飞袖已经被收回重新挡住了面部,幕布在舞姬们的定格姿势中快速拉上,牧玥也像被人隔空点了穴道,僵硬地站在栏杆前失去了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