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幕布为界，虚光在顶，轮回在底。”式微抬手间牵起细长的金链，袖口掉落下精心炼制的手镯，另一头拷在绿琵琶袖里，他对着绿衣的女孩微笑，“你就在这里。”

小师妹上下分开眼睫，仍是要理不理，双瞳黑如石，流映出玻璃碎片的辉光。

无数碎片呈现无数画面，系在金箔侧边般的丝线上，垂挂出一张巨大的幕布，来访者只成为微不足道的剪影，注视玻璃与金丝的编织品后，覆盖天际相咬合的亿万万齿轮，那边的大地是这边的墙壁。

“要过去玩吗？”式微有兴倾情引荐，“虚光所伪造的那方丰城，犹保留灵骸主人的原初，龙马台的堕飞帆，紫陌里的烤包子，白云间的秋绣球，风车塔的石蜻蜓，尽意览观都可。”

“喂喂，别忘了时间。”三昧穿过烟瘴质态的小门，“不是用在这上面的吧。”

式微不置一词地轻哼。

“不去。”

小师妹未加考虑错身就走，金链在衣袖间绷直一拽，很快就弯回下坠的弧度，式微步调轻快地追了上去，一时弄不清是谁押着谁。

幕外的城池暗沉如废墟。

…

“以我的阳台为界。”卞之之半身探在栏外，乍一见叫人心惊的角度，豪放对着日下丰城指指点点，“这边是龙马台，有堕飞帆能玩，乘着伞帆在高台上跳滑，算好距离能飞进紫陌里，是条卖小吃多的商街，卖烤包子的最多，楼户间种的树也多，得小心别被树枝挂到，更别被巡逻的城卫抓到。那边是白云间，栽了好大一片秋绣球，开得正热闹，风车塔也在那儿，你看，好高的那一座，放了好多石蜻蜓在飞。”

秋柚只在栏杆边踮起脚，力图多入目她描述的场景，但这座金石构造的城太大了，一眼看去只能见到明晃晃的反光。

“你要去哪里？”

卞之之收起指点的手，撑栏一个翻身，双脚踏实落地了些，改成背靠栏杆问向她。

秋柚捋了捋前情提要，来到丰城以后，卞之之不知为何挑中她，隔日就带着她在城中行走。

当下的队伍里，傅离朱直入剑冢查探，沈昧和寒静梧不知所向。许一陵倒是跟了上来，做足了被带的样子，这人大约有点秘密，但还看不出要做什么。因为这是卞之之的房间，所以他正等在房门外。

那么如此一来，剑冢试炼有傅离朱，城中情况有寒静梧，沈昧不纳入考虑，他的来意复杂不清，许一陵则留在旁看顾。而自己步入卞之之的线路，这位秘境里的核心人物。

秋柚分出要进行的正事，忽略过俯瞰丰城全景时，那些一闪而过的情节，刻意只记下里面的碎镜金丝。

要找那个地方吗？

“都可以。”秋柚凝视正对阳台的方向，接天际的城外种满了胡杨，入境前见过的那片胡杨林么，她飘忽一思索，用轻松语调说道，“你想去哪呢？带我去吧。”

卞之之主动的面目怔忪了下，远方鳞次栉比的楼台上，一片片白帆在碧空下飞过，影子交接覆盖金料与石料，失去明度的金石方显出冰凉。

“那我们去龙马台。”她蹦下石基挽臂一拉，黄丝带在发丝间穿拂，又变回热情小女孩的模样，“走啦走啦，好不容易有新人作伴，就该闯跳一回紫陌里。”

风风火火地推开门。

“唉哟。”

许一陵捂住撞上的头。

“啊抱歉。”卞之之紧急刹住步子，“忘了你在外面。”

“无碍无碍。”许一陵揉了揉被撞处，才若无其事地负袖，“无事转了转楼厅，上下好多层，这里都好空啊。”

“呼，没事就好。”卞之之仿佛听不到对异常的询问，只松口气答着前面，也松手放开秋柚，跳着步子引路在前，空荡的楼层里阳光斜入灰尘，“你们要跟着我哦。”

“她也是固定的幻象。”许一陵落后做出断定，也不再怕被听到，秋柚就知道刚才不是偶然，是他特意展示给自己看，“阿秋道友，我胡乱猜测下哈，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本来进不了楼里，只会被带入城中剑冢。”

“但她做出固定外的事？”

秋柚顺从接下他的意思。

“对。”许一陵高深莫测一敲扇，展开了「有诈」两字，不知道他从哪儿准备的道具，“道友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她来找我说话，提出进城带我玩，我答应了。”秋柚试图寻找触发原因，“好像就这样？”

“可她只找你诶。”许一陵大开脑洞，“是不是你身负什么大能遗命，让这位尊者的残影一见如故，毕竟你挡住死侍的那一下，说时迟那时快，真是非常不简单，说起来能支撑这样的秘境，会不会又有灵骸在下面，那这么多怪状就说得通，噫，不是吧，又撞了大霉头。”

“那是师尊留给我的护命物。”秋柚又把分神解释了遍，除了骗不过寒静梧，别的人都能面上应付，接着叫住在不停的絮叨里，不停向她透露信息，亦是在刺探信息的人，“许一陵。”

“怎么啦？”

许一陵在话语的间隙打住。

“你是不是——”秋柚停了停话，没把推测的身份说出，只是怀疑，先放着，她先隐晦表明揭露，“那你呢，你来找我，你想要什么？”

“来找你帮忙呀。”

许一陵似是重复原理由，又似是在指别的，自然而然洒脱陈述，带字的扇面上移几寸，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

秋柚就不问下去了。

“虽然你人其实很逗，最好能继续保持，但看样子总会到头。”她自顾自嘀咕下去，也不管对方的遮掩，心里想怪可惜的，是因为本来能简单认识，不用引发很多线团事，但仍然没法再如初么。这个走向好眼熟，之前在柒花和梦魇身上经历过，十有八.九又会有隐藏身份了。

看吧，人设隐瞒又说开，好像也不是太难，但还是会可惜，是可惜冥冥转动的齿轮，变化的交及将带来的不可料的关系，又或者隐忧别的什么呢。

总之试了试，说是能直接说的，比如对现成埋伏的许一陵。那就是对象不对，换成她之后，好嘛，做出设想，设想失败，找寒静梧开口依旧艰难。

他会对她的马甲可惜吗？

秋柚翻涌起果然人道销毁更好吧的念头。

“你有心事欸。”许一陵把扇子打拢，负到背后收起来，心照不宣揭过她的话，仍然固守着无害的关系，但语气已有了轻微改变，“在你能帮我之前，要不我付点报酬，先帮帮你啊。”

“就算是感情问题。”他又扑晃起打开的扇子，端出修真百晓生的风范，“我也很可以的哦。”

“真的？”秋柚倒没心情多计较，反正时候到了就会自曝，那之前不用平添枝节，免得临时增加交互模式，所以她就套用原状态相处，不怎么抱希望地抓人求解，总归这种问题谁都能答，她也只想听一个回答，支支吾吾，“那我要是说了，先说好，你不可以笑我。”

“不会。”许一陵刚咧了点嘴角，立马平整压回，看起来格外正人君子，“道友放心，绝无此种可能。”

“好，那，那我说了，你知道寻常人，就是，一个人，除开书面理论，以事实表现而言。”秋柚终于勉强表述出了困惑，从混沌的脑子里摇出一点，“人怎么确定自己喜欢一个人，并且也只喜欢那一个人呢？”

几人已经走到最下方的楼层，宽敞厅廊的墙上有一面面窗，她话落后就感觉分外安静，等了等有点不敢再等，正想开口赶紧把话收回去。

“这个嘛。”许一陵长长地哦了声，面庞递次穿过日光和影，素青的身影加快迈出，陡转到前，折身停住。秋柚也随之停住，看他只是眼中带笑，没什么含义的笑，就像在打量某种同类事物。他的嘴角倒老实压着，压不住了，就用扇子挡着，扬起的声线清亮，“要我给你示范吗？”

…

“从这个位置起跳，喏，跳到那边，调整速度，注意风向。”

龙马台是一座不高的台，像是演武集会用的大型广场，但外圈立着间隔一致的高柱，都附有类似电梯的缆梯供以上下，每座石柱上的范围如微缩广场，大半都用来给人玩堕飞帆，卞之之正为几人装好白伞帆，介绍配备的仪器使用法，“这个把手调方向，这个把手调速度，这个圆键开防护阵，很简单的，肯定不会比御剑难，对了还有，一人一个护目镜。”

秋柚戴上胡杨木框的护目镜，抬头透过镜片看无比高旷的蓝天，镜框两侧的绳带从耳际滑到发间。

绳带是蓝绿编绳的平结装饰，箱子里装的护目镜统一都有，不同的是颜色款式。她把护目镜推起，转看了另外两人，卞之之的是黄白两色，许一陵的是青紫两色，高柱下是方块般的城，城外又是无边的大漠。

风呼呼从高处吹过。

秋柚忽然觉得心境开阔，抓稳帆绳和操控盘，想到纵身跳下的场景，一落直下如同不顾一切，她对这个游戏跃跃欲试起来。

“看起来很有意思。”许一陵来到旁边，作势观察地形般，“记得我刚刚说的吗？”

“记得。”秋柚左右看了看，除了卞之之，没见到别的人，用空气当教具吗，而且都要跳伞了，没时间吧，难道要等等，也不是不行，“怎么示范？”

她又看回了许一陵，就见茶色的护目镜下，受衬白净的下巴微扬，咧出笑的嘴一张一合：“先别动哦。”

秋柚按他的话来，心念一动，就是不让自己动，只须一刹那，足够对方和她面对面，半边脚悬在高柱边缘，抬手，自上而下，压回她的护目镜，拽过她的手臂，如铁圈牢，猝不及防后仰跳下。

过于如雷似电的速度，还有深藏不露的力道，等她惊喘出气神智一清，全身就失重在天空下，下方得意的笑容近在咫尺。

秋柚：？！！

不是这种跳法啊！

她不由得飞快调整姿态，保证两人都稳稳不飘移。

洁白的伞帆在青空下张开，下坠的少年直接推掉护目镜，任凭风吹好似全意托付，满眼容纳进了她与帆与天。

“我想就是这样。”许一陵凝视她几个瞬间，游戏而已，本来只应是带着游戏，然后当真像确认了什么，笑意渐收，平静如水，眼神放下得轻松不已，“看到了吗，就是我这样，我在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论迂回又不迂回的直球教学（x）

对某场外人指指点点，说起来他的状态是——

式微：好耶，先拷起来。

寒静梧：徐徐图之，徐徐图之。

冷衍天：%+@#？！…要不换我来。

允悲ing

题外下，式微模式的寒静梧和寒静梧本人，区别大概在于有没有情珠_(:з」∠)_寒静梧不要情珠不接收记忆，认为能靠理智重生一份爱意，并且认为自己逐步在做到，等他觉得差不多了再把情珠收回，虽然收回的场景超出预料。

then发现图得图样图森破。

理智的心态寸寸开崩（手动微笑）

今日寒某对秋某：（逞强傲娇）呵，岂能郁郁人之下，我偏要独树一帜，不急我分析这把局势。

来日寒某对秋某：（洗脑力证）是我是我全是我，不管你看谁都是我，你就是在喜欢我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