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到还没播完种的地里,庄小满捡起锄头,想要帮阿城挖地,可阿城不动声色地从他手里拿过锄头。
“以后有什么重活累活都可以让我干,我身上有好多力气,都用不完的!”庄小满朝阿城拍拍胸脯,显得自己很能干的样子。
阿城将锄头靠在肩上,刮了下他的鼻子,笑着“说”:知道了,下次让你干,你播种吧。
说完,他捡起田埂下用草纸包着的种子,递给庄小满。
“这是啥?”庄小满问他。
阿城:萝卜。
他说完往手上吐了口唾沫,然后拿过锄头,高高举起,向前向下一抡,锄头在空中划出一个不完整的圆弧,尖锐的锄头锄开土壤,这块紧实的土壤被翻开,阿城边翻边往后退,不一会儿,这一小块地就被锄头完全翻了个遍。
庄小满双手捧着种子,心想怎么还没轮到自己上场呢?
锄头被扔下,耙子就上了场,它被阿城指挥着将这片土耙得更加松软细碎。接着,阿城将这片土地中间累出一条条高高的垄,两边是沟。
庄小满觉得新奇,他第一次看到在播种之前还要搞这些花样。
阿城向他招了招手,庄小满就带着萝卜种子蹦跳着来到他身边,只见阿城用手在垄上刨出一个小坑,这坑实在是小得可爱。阿城从庄小满捧着的纸包里拈出三五颗种子,先示意庄小满看——一个坑这么多就够了,然后将种子扔进坑里面,再将刨出来的土填回去。
蹲在他身边的庄小满点点头,然后从纸包里面拈出几颗,数了数,又放回去两颗,一边又想起自己似乎没挖坑,一边马虎放下手里捧着的纸包,去刨了个坑,将种子撒下去,然后再小心盖上,将土抹得跟周围一样平。
阿城就在一旁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心里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充实——这人真的是上天赐给他的吧。
他突然很想跟庄小满说话,很想,想告诉他这萝卜喜欢蓬松的土壤,会将它的根扎得很深,所以种植它的时候会起垄,萝卜讨厌过多的水,这些沟是为了让水顺利流走,防止它的根腐烂。
他想告诉庄小满,农民就是在不断播种,也在不断收获。他还想告诉他,我想以后跟你一起期待五谷丰登,祈求风调雨顺。
不过他还是没有将这些啰嗦话讲出来,只是用手刨了个小小的坑,从庄小满手里顺了几颗种子,扔进小坑里。
回去的路上,庄小满和阿城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庄小满扛着锄头,阿城拿着耙子。晚霞漫天,田间地头都笼罩在一场绚烂的橙红中,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背影拖得长长的,也跟土地连得紧紧的。
张老汉和他的老婆王婆婆从对面走来,一人提着渔网,一人提着桶。庄小满立马牵着阿城从田埂上下来,给张老汉他们让路。
庄小满笑着向他们打招呼:“张爷爷,王婆婆,回去了啊!”
张老汉和王婆婆笑了,脸上的褶子里都浸了晚霞,回道:“哎,是啊,你们也回家?”
庄小满听到“你们也回家”笑意更深:“是啊!今天收了多少鱼?”张老汉他们走近了,庄小满就抻个脑袋去看桶里。
王婆婆就将桶倾斜给庄小满看,伸手在里面搅了一下——半桶鲜鱼,一尾尾的蹦哒得正欢。
“哇,好多啊,每条都好大!”庄小满夸张地赞叹道。
张老汉和王婆婆笑得褶子更深了,经过阿城身边的时候,阿城微微笑着向他们点头致意,这一点头把他们差点吓了个踉跄——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清这哑巴的脸,还是笑着的脸,真是活久见啊,还别说,长得真俊,就是可惜了······
张老汉王婆婆走过之后,他们重新走上田埂,庄小满回头问阿城:“你爱吃鱼吗?”
阿城做出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你说呢?
“哎,我老是忘。”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也不爱吃,刺多。但我感觉我应该会喜欢钓鱼。”
阿城疑惑地看着他,他接着说到:“我之前看人在鱼塘边钓鱼,一根竿,一壶茶,就在鱼塘边坐一下午······”
他们又扯了一些闲话,才慢悠悠地回到家里。
吃过晚饭,洗漱完,庄小满理所应当地留宿了。他们默契地睡在一张床上,没人再去睡柴堆。庄小满凑近阿城,阿城就揽过他,让他的脑袋枕在臂弯里。
无需多言,他们相拥着亲吻,任湿热的气息笼罩着,唇舌之间那柔润的触感让彼此心动又心安,只想溺死在对方的温柔中,就像心甘情愿地埋没进沼泽。
庄小满翻到阿城身上,厮磨到他的唇角,下颌,耳尖,逡巡到覆着白布的右眼,白布的质感很不好,粗糙又隔阂,他心一动,扯下了那层白布。白布覆盖下的眼闭着,眼睫微微颤动着,跟左眼也没什么不同,庄小满之前猜测他右眼是不是空的,看来不是。只是白布下的皮肤比周围白一些——这脸就像两块拼起来的一样。
庄小满觉得拼起来的脸有些好笑,低声笑着吻上他的右眼。阿城抱着他,手自然地抚上他的背,胸膛起伏着,嘴唇微张,不均匀的气息全都喷在他的颈部,他小心地紧张着,但身体里仿佛滋生了无数向外的触手,想要深深缠住这个人,让他的吻再深长一些。
阿城在热汤一般的暧昧中舒服地半睁开眼,那场温热却突然停止了,他陡然明白过来什么——对方看到了那只丑陋的眼睛。
他想都没想就将头偏向一边,眼睛死死闭上,手胡乱地摸索着,想找到白布重新盖上。庄小满却按下他的双手,凑了过来,再次吻上他的右眼,强势又温柔地命令到:“阿城哥哥,眼睛睁开,别怕,来,睁开我看看。”
阿城依然闭着眼,眉头皱起,呼吸变得短促。庄小满将唇游移到他的耳朵,含住他的耳垂,用舌尖轻轻吮吸着,嘴里含糊不清:“城哥哥···我···爱你,嗯,阿城···嗯,我爱你,爱你···”
阿城全身颤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渴望不知从哪里蒸腾而上,麻痹了紧绷的内心。偏偏庄小满的腿在磨蹭着什么,手还在拨弄着什么。
阿城不得不告诉庄小满停下来。他睁眼看向庄小满,眼里满是无措的请求。
庄小满看了一眼,理智和判断就全都烧着了。心上人注视自己的双眼一黑一白,像人又像妖,可怖得惊心动魄,但又妖艳得蚀骨销魂,他双颊发红,嘴唇微启似闭,像有话对自己说。
庄小满刚才看到的第一眼确实害怕了,他没见过这么离奇的眼睛。但第二眼,尤其是阿城因为自己的挑逗不得不睁开眼面对他时,他僵住了。
他的眼都花了,那里充斥着绚烂的渴求,只想拉着另一个人跟他一起沉沦,第一次不想看阿城在跟他说什么。
庄小满碾上他的唇,将他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的请求磨灭在唇舌间,急切又胡乱地哄他:“别怕,城哥哥,我不会······欺负你的······嗯,城哥哥,别挡我······听话······”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但月色温柔,繁星满天,将孤独和不孤独的人都安抚在彷徨之中,仿佛就地躺下,平视星空就是最好的出路。
阿城将庄小满拢在怀里,庄小满餍足又慵懒,时不时轻点上阿城的唇。他们被薄薄的热汗覆盖,闷胀的心跳宣泄最隐秘的欲望。
阿城在他唇间问他:哪儿学的?
庄小满笑了:“肯定不是向你学的,你连亲吻都是我教的。我看别人做过,但我当时觉得······”不久前的记忆涌上心头,他一想到就犯恶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能如此丝滑地将这一套用在阿城身上!
阿城看庄小满一脸吞苍蝇的表情,不禁又问:觉得怎样?
他没回答,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愧疚,他想起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杀死一个男伎,那人叫宋小怜,跟盘石先生在一起,因为试炼场曾教过不要留后患,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绝了那人的性命。
阴差阳错,他不知道听谁说男人喜欢这样的人,于是他顶着“宋小怜”的做派去接近阿城,甚至把名字都改得跟他很像。
是对我的惩罚吧——庄小满想到,不,是易萧风想到,真实的一面没办法袒露给爱人,只能披着别人的皮囊去苟且一点欢爱。
庄小满勉强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拱到他脖颈里撒娇:“不怎么样······”
又是一场激烈,他们痴缠对方年轻精壮的躯体,不知疲累地探索着,疯狂着,着迷着,惶惶然不知天塌地陷。
庄小满在昏睡前终于问出了早想问的问题:“城哥哥,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阿城含糊“道”:摔的。
庄小满点点头,怀揣着这个答案进入了睡眠。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这一章我还能再发挥3000-5000字,但为了不被锁,我也不想改文,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