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份饲养员的委托事件其实已经过去了一段日子，但是赤井秀一关于那段日子的回忆仍旧鲜明。

易地而处，任何人在自以为接了个并不复杂的临时饲养员任务后、实际面对的却是装死越狱、侦察与反侦察、纵火爆炸未遂事件、牵涉全员的互殴……等等发生在一周内的系列事故后，都不会轻易忘掉这段经历的。

更何况这之后还发生了那样一件事。

而且，那群家伙的智能似乎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聪明’二字形容了。

大概在他开始这份饲养工作的第五天，生态缸里的毛球显现出了普遍的萎靡。

在更换空气、饮用水、清洁环境等系列措施后，赤井秀一查出了事件的源头：一小堆绿色不明物质。

可能是之前那个越狱后在房间里乱窜的毛球，沾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然后又进一步污染了生态缸吧？

他把那小堆物质带走了，并且发现它实在是很像培养基里被精心饲育的毒株。

因为这也算是和组织有关的东西，他把此物交给了FBI的相关人员，在一天后得到了回复。

【是某种新型蟑螂病毒。】

【嗯……致死率很高，但是对人没什么影响。】

【传染性挺好的。学生做试验的时候跑了一只……现在整栋楼的蟑螂都不见了。】

【哈哈，应该不会造成多米诺现象直接导致蟑螂灭绝吧？】

【嗷！】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怪叫，研究员看着从自己的糖罐里跑出的蟑螂跳了起来。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电话挂断前传来了最后一句话。

【……算了，刚刚的话你当我没说。】

赤井秀一觉得这事情很值得推敲。

显然毛球们有内部矛盾，合作精神有但是不多；再联想到生态缸里疑似培养基的物品，以及毛球们近日萎靡的现状……

破案了，这些毛球不仅可以越狱还擅长内斗；私底下爆炸案和生物袭击都来。

但是为什么检查出来是蟑螂病毒？该不会……

赤井秀一的右手下意识抽搐两下，想起屋主留下的戴手套的忠告，以及自己之前徒手把毛球扔回生态缸的经历，拒绝继续推理。

然后人无法停止自己的思维；他回头还是默默用消毒酒精洗手洗了半小时。

但是这样下去不行。

短短几天就能闹成这样，再搞下去会怎么样他都不敢想。

赤井秀一发自内心的觉得，组织的生物饲养员是份比卧底还要让人痛苦的工作。

万幸屋主按时回来了。

第七天的傍晚，赤井秀一按照约定出现在了房间里。

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虽然有FBI同事建议他带几个帮手隐藏在人群里看情况帮忙，但是这个提案被赤井秀一否决了。

在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贸然行动，乃是卧底大忌。

比起‘帮助’，他更担心意外的发生；组织的人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何况现在情报不足，犯不着为此派上更多人。

楼下，琴酒若有所觉的抬起头。

他眯起眼睛，询问北川墨：

“楼上的是莱伊？”

北川墨听到这个代号还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诸星大最近已经升职成正式的代号成员了。

“是的。”

琴酒呵了一声，告诉北川墨：

“你先上去吧。”

没说自己要去干什么。

北川墨答应了，甚至没有多嘴问一句。

琴酒做事自有其道理。

如果是他需要知道的事情，琴酒会告诉他的。

上楼之后，他总算见到了这位帮他照料了一周蟑螂的饲养员。

和组织风格一致的黑衣，以及一头黑色的长发；孤狼一样森绿的眼睛，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但是不得不承认男人的脸十分不错，难怪雪莉的姐姐会喜欢上他。

虽然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但是他也不是那种不懂礼数的人：

“辛苦你了，这是报酬。”

也就在他开口的同一时间，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滴，情绪值入账三千点。】

北川墨因为眼前男人巨大的权重顿住了。

在此之间，他只在两个人那里得到过数值如此巨大的见面礼。

他们分别是琴酒，以及贝尔摩德。

这个名叫莱伊的人，究竟……

但是他的停顿似乎被男人所误解，他主动上前从北川墨的手中接过信封。

视线在他带着手套的右手上停顿片刻。

“你……”莱伊开口，眉头微蹙。

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转了几圈又还是被憋回去了。

反正最后说出的话绝不是他最开始想说的。

“抱歉，你的毛球们生病了，原因可能是病毒感染。我对生态缸做了彻底的清洁，但似乎效果不大。”

北川墨点点头，作为毛球的正牌主人倒没有对这个临时饲养员说什么责备的话。

他好像压根不在乎那些毛球的死活。

赤井秀一的心里闪过朦胧的念头，但是他又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不在乎的话，又为什么要饲养呢？

以及更重要的——为什么这个组织成员会是北川墨？

弟弟的幼驯染消失多年，许久之后故人重逢竟然是在组织里，这实在是让人意外。

少年是误入歧途、还是他的收养人来路不正？

以及——他认出自己了吗？

赤井秀一的左手下意识摩挲两下，视线不露痕迹的扫过少年身上的几个致命位置。

然后收回视线。

他不想对弟弟的幼时朋友出手，但是如果少年的存在阻碍了他的卧底任务……

他在心里叹气。

他并不想走到那步，还是先多多和少年接触吧。

比起诉诸武力，说服或许更有效。

而且若是可以获得北川墨的帮助，接下来的路也会更好走些。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弄清楚少年在组织里的身份、以及他的收养人是谁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振动起来。

赤井秀一打开手机，看到一封邮件。

【十分钟。——Gin】

附上了一个地址。

赤井秀一沉默起来，一时之间眼前的事情都不再是重点。

琴酒他当然是知道的，但是在他的计划里接触琴酒是很靠后的事情了；

按理来说，他们现在不该有任何接触才是。

他做了什么让琴酒在意的事情了吗？

但是现在的时间已经容不得他想上许多了。

那个位置离这里并不近，十分钟的时间像是琴酒知道他此刻的位置后、随手算出的极限时间。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位置。

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容他多想，赤井秀一匆匆和北川墨告辞了。

目视着莱伊迅速离开的身影，北川墨的手机也在此时响起来。

【十分钟，带上你的狙击枪。——Gin】

同样附上一个地址。

如果赤井秀一看到了这封邮件，他会发现这两个地址的位置并不远。

更确切的说，那是个绝佳的射击点。

而收到邮件的北川墨没什么特殊表示，对于自己等下可能要崩掉一个或更多倒霉蛋的脑袋这种事毫不在意。

他只是轻快的打字回复琴酒：

【好，我来啦。——Meow】

十分钟后，琴酒等来了行色匆匆的莱伊；

同时手机也震了一下，代表北川墨已经就位。

他露出一个饱含血腥味道的戏谑的笑。

“欢迎，莱伊……或者说，老鼠？”

赤井秀一一进门就察觉了不对。

他在脑海里反复回忆自己近日的行为，确信自己没有露出过马脚。

哪怕琴酒对他产生了怀疑，但是那也只能是怀疑，不可能有什么证据。

他在诈他。

内心快速思索，赤井秀一的面上却是恰到好处的冷静和困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琴酒。”

伏特加的□□抵着他的后背，他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故意拔枪慢了一步，顺从的任由对方将他绑到了柱子上。

没有见面就开枪，说明事情还有得谈。

“呵，真的吗？不知道这个人你是否眼熟？”

他丢出一打照片，照片上正是他在公园里和一个同事接头的画面。

他们背对而做，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不相关的陌生人，但是这副场景居然被人拍了下来。

“我不认识他。”赤井秀一的表情无懈可击，甚至看着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擦肩而过就叫认识，那琴酒你认识的人想必也挺多的。”

琴酒压根不在乎这种不痛不痒的垃圾话，反而笑了：“希望你记住这句话。”

他打了个响指，伏特加从角落里拖出来一个麻袋。

然后，从里面滚出来一个人。

赤井秀一的瞳孔都没缩一下，他面无表情的对着自己同事饱含恐惧和求救的眼神，重复自己的话语：“我说了，我不认识他。”

“琴酒，你是否太过多疑了？”

这当然是谎言。

赤井秀一甚至都能猜出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的这个接头人，年纪太小、短视冲动；

根本没有做好严肃对待这份任务的准备。

麦克之前就总想着出动一大堆的FBI，把他在任务中接触到的组织成员统统一网打尽，丝毫不顾及之后的任务要如何继续、组织的秘密如何探寻；

在得知他即将得到代号，而且还接了一个神秘组织成员的饲养任务后，更是对那个组织成员表现了极大的好奇。

赤井秀一已经后悔告诉对方他的饲养任务的工作地点了；

也已经上报了FBI，提交了更换接头人的申请。

但是现在看来，还是迟了一步——对方已经把事情搞砸了。

麦克的愚蠢浅薄如水：他想伪装在附近，蹲守进入居民楼的每一个人，从而确定那个组织成员的身份。

这种行为除了满足他过剩的好奇心之外毫无作用；

毕竟，赤井秀一就在楼上等着和对方面对面交接呢。

“不认识——”

琴酒慢慢的重复他的话，笑了，扯开麦克口中的布条，“告诉我他和你的关系，我可以放了你。”

他用枪慢条斯理的拍了拍麦克的脸，眼神戏谑。

这小子不知道在楼下蹲守了多久，看到‘黑色’的人和车就自以为伪装很好的盯着对方；这种蹩脚的监视与伪装技术，他都要忍不住被逗乐了。

“我……”麦克的眼神乱飘，在赤井秀一的脸上晃来晃去，终究还是头一瞥闭上眼大声回答：

“我不认识他！你们这群人是干什么的啊！我警告你们，这可是法治社会——”

‘咯。’

他的声音随着骨折的声音戛然而止。

琴酒折断了他的右臂，神情冷淡：“我只给你两次机会，下次就是脖子。”

麦克被吓破了胆。

说到底他只是个好奇FBI卧底工作的公子哥，家里人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才给他安排了这个职务，还是一线里最安全的联络员。

就等着他镀个金，回国就升职到更安全的后方去。

谁知道……谁知道……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被绑在柱子上的赤井秀一的眼睛，语无伦次：

“我说，我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