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墨从手术台上醒来。
头顶的白色灯光有些过于炫目,他眨了眨眼,视野因为强光刺激分泌出生理性的液体而模糊。
又过了几分钟,他的意识逐渐清晰,看清了头顶的四个巨大灯泡。
是手术用无影灯。
有人看见他醒来,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说了句:
“三号止血钳。”
此刻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肩颈的每处肌肉都在大声抗议:
没有人会在自然熟睡的状态下僵硬到这种程度,不管怎样都不可能。
他可以闻到血腥味。
北川墨的视线逐渐聚焦,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正俯身用手术刀割开他左臂的肱三头肌。
他仰躺着,面朝屋顶,四肢分别被拷在手术台的四角。
或许是打了过量麻药的原因,北川墨可以清晰的感受冰冷的铁器在自己的胸腔内拨弄他的脏器。
但是他却习以为常,没有害怕的感觉。
同样也不恐惧。
他的心脏被取出来了,外接血液循环系统代替了心脏的位置,正在有条不紊的运作。
滴——
滴——
有条不紊的,一声又一声。
女人从他的胸腔里掏出一个阀门,又装进去一个新的。
这位医生为他缝合,情绪甚至是轻松的。
缝合线有些粗糙,他可以用自己的皮肉感受那种钝钝的触感。
北川墨同样可以听见她和同事的聊天内容:
“刚刚我们的话题进行到了哪一步?”
“午餐吃什么。”
她吹了声口哨:“是的,午餐。午休万岁~”
他们的神态里有一种奇异的平和冷淡,仿佛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外科手术,而是给花园里的蔷薇剪枝——或者之类的什么。
北川墨也很平和,他说:“——”
他睁开眼。
窗外的鸟鸣声悦耳,楼下有行人晨跑路过,随身的音响声隐约飘入了房间。
凉风吹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是梦。
北川墨挣扎着坐起来,不同于梦中的平和,他此刻双手有些发软,攀着床边的柜子才坐直身体。
随着那种奇异的镇静感消退,他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疼痛。
被粗糙缝合的胸膛在隐隐作痛,他的心脏正在一下一下的跳动着,频率似曾相识。恍惚间,他好像仍旧连接着那台外界血液循环装置。
北川墨顾不得其他,一把脱掉了上衣,第一次用认真观察的态度审视自己的身体。
他其实一直避免这样,没人会对自己身上的伤疤感兴趣,尤其在它们象征的内容并不积极的情况下。
但是那个梦境给他的感觉太逼真,血腥味也太鲜明,他不得不用手细细的抚摸梦境中自己身体被割开的部分,尝试着用指腹摩挲、找到与其他部分细微不同的粗糙触感。
日光之下,他身体上的一切都被照耀的分毫必现。
刀伤,鞭痕,以及其他许多零零碎碎的伤口。
五花八门,但是——没有手术后重新缝合的疤痕。
所以只是一场梦吗?
他舒了口气,后知后觉自己刚刚似乎有些反应过度了。
多大的人了,为什么还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
北川墨自嘲的笑笑,翻身起床。
他感受了一下房间里的动静,很安静,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
或许梦境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现实。
琴酒工作去了,而他又迎来无事可做的一天。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日子了,他在组织的工作被琴酒进行了调动,从行动组退了下来。
他的饲主正在有意识地在降低自己和别的组织成员见面的频率,给他安排的也都是些低调的、危险性不高的外围划水工作。
总之,他在不露痕迹的边缘化北川墨,并尽力避免他接触到组织的核心成员,避免他进入Boss的视线之中。
这份行为背后代表的是不信任还是保护,这之间的界限其实北川墨很难分清。
毕竟……那场检查的后续故事,他们都没办法忽略。
北川墨的手指抽动两下,回忆起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
“奇迹!你是个奇迹!”
研究员为了证明机器没有出故障,又将他自己,琴酒,和那位先生的生物学信息进行了对比。结果非常的正常——他们毫无关系。
而再次将配对样本之一变成北川墨后,结果同样一致。
样本M与样本x配比成功,确认为生物学父子关系。
研究员反反复复的核查,校对,甚至搬出了通常处于封存状态的高精度仪器,最终仍旧是在反复的验证、明确他的结论。
这份结论让他忘乎所以,甚至忽视了两者间武力的悬殊,扑上去想要抓住北川墨的双手:
“你可以做我的被试吗?”
他的双眼被求知欲和探索欲点燃,已经彻底忘了自己和少年之间悬殊的武力,神情狂热:“报酬你可以任意出。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北川墨当然不想做什么被试。
他对于向别人展露自己的身体有生理性的厌恶。
何况他也不信任对方。
研究员并不放弃,细细的给他讲解他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试图唤起他的热情。
“你知道DNA鉴定的原理吗?”
研究员邓肯首先做了个简单的科普。
DNA鉴定,目前做亲子鉴定最常用方法。这种方法取样也比较简单,血液、体表毛发、以及口腔细胞都可以,非常方便。
要完成它,只需要几个步骤:
DNA提取; PCR扩增;后PCR反应;毛细管测序仪检测;最后就是分析数据,出具报告。
在正常情况下,人一共有23对染色,每一对都是两条,一般都分别来自于父亲和母亲。检测的时候只要对一定数量的DNA位点做检测,如果分别和父母一样,那么就是亲生的,否则就存在疑问了。
如果只有1-2个位点不匹配,就要加做一些位点的检测,因为有基因突变的可能。3个以上的位点不匹配,基本上就不是亲子关系。
正因如此,没有人可以同时拥有与多人的DNA都高度匹配的生物学信息。
不说生物学了,这甚至不符合数学。
但是北川墨的生物学信息做到了。
这只能意味着一点:
他的基因信息不是客观存在的。它受到‘观测’这个主观行为的干扰,就像是一团变色材料,会随着匹配对象的变化而变化。
这也同样意味着,他的皮肤、脊髓甚至是脏器都可以随意移植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是完美的、不会发生任何排异反应的配体。
这样的存在——真的还属于人类吗?
这简直就像是那些科研疯子搞出来的完美的医疗原料。
邓肯也算是生命科学这个领域的专家了,却从未听闻业内有谁完成过这样的壮举。
这就意味着对方的实验是秘密进行的。后来肯定又发生了些别的事情,才让北川墨流落在外。
如果这个少年是他先发现的而不是琴酒……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遗憾,但是很快又把这份情绪压了下去。
“但我们现在至少可以确认一点。”
他调出北川墨和‘那位先生’的外貌对比图,虽然做了模糊处理,但是机器仍旧对双方的长相进行了高精度比较。
“你确实和那个人颇为相似,只要是熟悉对方的人,都不难发现这份端倪。”
“在想出更好的办法前,我建议还是先躲一躲吧。”
北川墨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发呆。
他为什么不能出门?
因为琴酒觉得情势不明朗,需要调查之后再做决定。
琴酒不喜欢被动的躲避、被情势逼着走。
他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只要发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就会抓住线索、死咬不放,直到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直到对手性命断绝。
这件事按理来说是北川墨的事情;但这不妨碍琴酒把事情接过来,并反过来限制北川墨的自由。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控制欲旺盛?
不过北川墨对此欣然接受。
他对于琴酒的帮助,从来都是如此。
现在琴酒出去了,家里只有他、达尔文和毛球们。
无聊的北川墨看着在生态缸里无所事事的毛球,看着自己并不宽裕的账户余额,决定给他们一点新的刺激。
农场的生活太平稳可不是好事。没有大量情绪值产出的话,这帮家伙不就跟只长个子不结果的果树一样没用了吗?
“我要去给你们找些新的同伴。”
他宣布。
但是琴酒说了,这阵子要低调行事,不许出门。
他想了想,决定联系诸星大。
不知道那家伙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之前回来后和他接触的第一眼,男人就哗哗的给了他好大一笔情绪值进账,权重几乎和琴酒、贝尔摩德一样高了。
说起来,之前在便利店见到的不会也是他吧?
不然解释不了那晚凭空冒出来的一笔情绪值点数。
虽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有点像是小时候见过的一个邻居家的哥哥。
不过他对和自己无关的、且没有让他的洁癖发作的事情,从来都是既不关心,也不好奇。
总之,他给诸星大发了封邮件:
【我这里还有一份长期委托,你要不要接?——M】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结束啦,失踪人口回归~感谢在2023-04-29 22:58:45~2023-05-04 01:2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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