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影院里幕布闪烁着诡异的光，屏幕上的角色交谈着，争吵声从两侧音响传来。
金发女人打开胸口项链的前盖，露出里面女童笑颜的照片。
“这是我的女儿莎伦，她有梦游症，请你小心，要是看到她请让她等着我。”
街边乞丐似的女人呆呆注视着照片，她发出含糊的呓语，径直朝项链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对，她是我的女儿，这是我的。”
“不？”金发女人惊慌失措，“这是我的。”
“我的！”
“是我的！放手！”
疯女人被一把推翻在地，她趴在满是碎石的断崖边，漫天灰烬像雪花一样飘落，背后是仓惶逃走的金发女人。
女人喃喃道：“在烈火中，她咽下他们的仇恨……”
藤原初夏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整个人已经沉浸在剧情里面，她左手边摆着一桶焦糖味的爆米花，右手边是抹茶味的奶茶。
真不错啊，她嚼着爆米花默默地想。
电影院无论是氛围还是沉浸感都比宿舍里的小屏幕强了不止一点半点，这样才符合‘肾上腺素飙升’的条件，看来那个说法也不全是唬人，以后再和硝子一起试试好了。
而一旁主动提议看电影的人脸色却不大好看，白发少年托着腮直勾勾地看向前方，貌似是在专心看电影，但实际上飘忽不定的视线证明他此刻有多心不在焉。
这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五条悟鼓着脸颊闷闷不乐，明明从刚才起一切都很顺利，按常理来说时机已经差不多了，被恐怖片吓到的女生向信赖的前辈发出求助，他只需要在关键时刻……
不，怎么想都是电影的问题。
他瞥了眼屏幕，扭曲的人体正在地面上朝女主角蠕动，观众们的尖叫声刺得耳朵生疼。
看来还不够恐怖。
五条悟缓缓侧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正沉迷于电影中的黑发少女，他没有出声，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藤原初夏，直到对方实在受不了他过于扰人的视线。
【干什么？】初夏双手握拳，右拳在左拳上敲了一下，【前辈要去厕所？左拐出去就是。】
“才不是——”五条悟哼哼唧唧抱怨，“好恶心，你不害怕吗？”
初夏愣了一下，以为他是在询问自己对电影的看法。
【还好，硝子有很多类型的恐怖片，她喜欢在吃饭的时候看死神来了。】她嘬了口奶茶，【电锯惊魂也很好看，不过我个人更喜欢小岛惊魂……】
看着手势翻飞‘侃侃而谈’的藤原初夏，五条悟难得沉默了，他对恐怖片没什么涉猎，上学后也就在家入硝子推荐下看过几部经典的。
他怏怏地抱怨，“可恶，失算了。”
初夏疑惑地看向五条悟，不知道他在懊丧些什么，转头重新沉浸在电影当中。
过了没多久，耐不住寂寞的五条悟又开始没事找事，他先是把甜味最重的爆米花一口气全吃掉，接着又去扯少女袖口的校徽纽扣，在发现有根线头翘出来后索性用力直接扯断了。
初夏瞪了他一眼。
装不回去的五条悟若无其事把纽扣塞进了口袋，然后继续扯第二颗。
本想好好看电影的藤原初夏不胜其烦，她按住五条悟的胳膊故意挑衅道，【前辈是小孩子吗，因为害怕所以在转移注意力？】
五条悟刚想反驳，可当余光瞥见旁边一对紧紧牵着手的情侣时，他灵机一动，把脱口而出的‘开玩笑’换成了‘是有点’，怕初夏不信还加重了语气。
“我就是害怕，骗你是小狗！”
初夏：？
居然真的承认了。
她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五条悟，企图在他脸上找出丁点害怕的情绪，但很可惜对方的演技仅仅局限于语言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脸皮厚度一目了然。
【那我们……走？】
初夏刚想起身就被五条悟抓住胳膊按回了座位上，为了不影响其他人观影她只得按耐住给他一拳的冲动，坐回原位后询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老子害怕。”五条悟重复了一遍，接着伸出右手晃了晃，“害怕，懂？”
初夏摇头。
“真麻烦。”
他嘟囔了一句，下一秒不由分说地牵起藤原初夏的手，让两人的掌心贴在一起，就像电影院里其他情侣一样，用对方的存在平复内心的‘恐惧’。
心跳如擂鼓。
一时间电影院里只剩下女主角和小女孩的对话。
“为什么找上我？”
浑身血污的金发女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痛苦，而面前与女儿长相一模一样的小女孩脸上满是碳灰和灼烧的血痕。
“你做出了选择。”
在台词背景音下初夏陷入了沉思，陌生的体温源源不断从交握的部分传递过来，因为扣得很紧导致指骨都有些发痛，她在座位上放空大脑，荧幕上的画面在眼前飞速掠过，却没能在记忆中留下分毫痕迹。
身侧的少年终于安静了下来，他自顾自的牵着手，整个人懒洋洋地窝在靠背中，明明嘴上说着自己害怕，此刻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愉快。
和普通的高中生没什么两样，放学后的晚餐、闲逛，顺便看一场电影。
没有什么咒灵和任务，也没有什么御三家和阴阳师，在这里的只是藤原初夏和五条悟。
荧幕里，女主角救出了她的女儿，两人一同离开了布满血迹和灰烬的世界。
初夏没有继续抗拒愈发靠近的距离，她学着五条悟那样放松了脊背，缓缓舒了一口气。
做出了选择吗？
或许吧。
……
散场时观众还在讨论剧情里的隐喻，这部电影似乎是游戏的改编，有不少粉丝前来买票支持，同好们聚在一起几乎把路堵了个严严实实，想要离开还得从人堆里辟出一条道路才行。
五条悟身高腿长的优势在这里就体现出来了，他推开挡在路中间的人群，一边往前挤嘴里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让一让’，被搡到旁边的高中生正想发怒，抬头正对上他过分张扬的外表和视线，吓得拽着朋友指往角落缩。
“对对对不起！”
“什么？”女生连忙扶住自家男友，想也不想就怒骂道，“你这家伙急着投胎吗？看路都不会——好、好帅，对不起……”
她的朋友闻言猛抬头，“有帅哥？天哪好高！”
“帅哥你是哪个学校的？”
几人的声音引来了附近其他人的瞩目，凑热闹是人之本性，顿时惊叹声像是病毒一般飞速扩散，周围的学生纷纷看向混乱的焦点，本就堵塞的电影院在某人的影响下变得一团糟。
藤原初夏原本是被五条悟拽着走的，此时越来越多的人簇拥了过来，她下意识想放开手，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丢下混乱源头尽早开溜，可她刚松开就被少年敏锐地察觉到了。
五条悟一把拉住了初夏逃跑的胳膊，紧追而上重新将她的手裹进了掌心，他抬起胳膊把人拽到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挡在初夏身前，以免她被其他人撞到。
“抱歉哦，不加联系方式，我们还有事让一让。”
五条悟熟练地拒绝陌生人的交友申请，粉丝见面会恐怕都没这么热烈。
初夏再一次感叹，五条悟确实有着众人审美中上好的皮囊，根本用不上花言巧语和温柔体贴，就往这一站骗起小女生也毫不费力。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清净的地方，她原本忐忑的心情也被挤得没了脾气。
“这可比电影恐怖多了。”五条悟松开校服领口吐槽道，他都不敢想如果不是术式会被多少人揩油，“说好日本人都很矜持呢？”
【有人开了头自然就会效仿。】
初夏对着喷泉的水池梳理头发，同时不动声色地从水中倒影观察五条悟的神情。
【前辈从小就过的是这样的生活吧。】她用手画了个圈，想了想只有一个词能形容，【众星捧月？】
“哈？听起来好恶心。”五条悟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是什么新的整蛊语吗？”
初夏翻了个白眼，慢悠悠地朝车站走。
夜色不知不觉间降临了，最后的余晖还挂在天空西侧，浅薄的橙被大片鸽灰色吞没，逐渐显露出隐藏在其后的大片星光，车站边的路灯洒下光晕，仿佛一片暖黄色的孤岛。
五条悟双手插兜懒洋洋地站在灯光下，随即孤岛变成了万众瞩目的聚光灯。
这家伙真的是……
初夏默默往旁边挪了挪，主动和他划清界限。
“做什么。”五条悟眼疾手快揪住了她的后衣领，直接把人提回到身边，“你在和谁聊天？跑这么远是准备和硝子说我坏话吗？”
【我看起来很小心眼？】初夏按键盘的动作不停，顺手挡住某人凑过来的脑袋，【这是隐私，前辈，硝子看见肯定又会说你毫无社交距离，你挨骂成习惯了吗？】
五条悟不满地撇嘴，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乖乖在一边等她回完消息。
然而直到公交车过来藤原初夏依旧在回消息，她似乎在处理工作后续，亦步亦趋地跟在五条悟身后，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人形导航。
汽车离站后不知道多久初夏终于放下了手机，她靠着车窗打量着独自生闷气的白发少年，手机挂坠在行驶中前后摇晃，猫咪玩偶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和发呆中的五条悟目光相接。
圆圆的，到处炸着毛。
有点眼熟，好像是很早之前他在游戏厅的战利品，随手扔给了藤原初夏。
“你……”
【前辈。】初夏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刚才三仓监督在和我汇报任务的后续处理。】
五条悟吭了一声，“哦，你和她关系很好嘛。”
咒术界人才稀缺是常态，一般来说辅助监督会负责特定区域的多名咒术师，专属监督是一级以上术师的特权，上层并没有大方到将藤原初夏和三仓监督绑定，三仓真由美纯粹是出于私情在给藤原初夏免费打工。
当然，有其他的理由也说不定。
【是的，只要和任务相关的行程我都会向她提前打招呼，今天也是。】初夏实话实说，【以往我一天的工作量大概是五到八份，不过今天意外的轻松，提前在晚饭前结束了。】
五条悟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三仓监督说有人分走了一半，是前辈你吧。】初夏不给他遮掩的机会，半撑起上身强行和他面对面，【真巧啊，前辈，偶遇？】
“就是偶遇，怎么了。”
五条悟本来梗着脖子死不承认，可最终还是在少女紫罗兰色的眸子里败下阵来。
“祓除那种低级咒灵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他摘下墨镜架在藤原初夏鼻梁上，挡住了她的目光，“如果不这样你根本腾不出时间吧，上面那群老废物根本就是把你当牛马。”
【本职工作而已。】
初夏视野一片漆黑，五条悟的墨镜似乎是特制的，戴上后几乎不透光。
【前辈约我出来想说什么？总不能真的只是找我玩吧。】
“有问题？”五条悟耸肩，“难不成要让缩在龟壳的某人主动探头？那可能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我没那么久的耐心，所以不介意强制paly哦。”
半真半假的调笑让人摸不清他内心的想法，初夏差点被呛到，有些时候她真的很想给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来一拳。
【我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五条悟收回开玩笑的语气，“在你看来我脾气很好吗？”
初夏一愣。
“硝子没少叫我‘人渣’吧？夜蛾也是，哼哼~我并不介意其他人怎么看待我，自大也好，狂妄也罢，都是不痛不痒的评价。”白发少年咧开嘴，那副唯我独尊的神态出现在他脸上再合适不过了，“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老子高兴？”
这确实是五条悟的发言，充满自我的个人主义。
【所以我让前辈不高兴了？】初夏想起那天把五条悟撂翻后，他的脸上意料之外的疑惑和诧异，【需要我道歉吗？请你吃新出的抹茶冰淇淋，抹茶加倍版。】
“不要，我想吃仙台的喜久福。”五条悟下意识提条件，说完又否认了，“没有不开心，就算你当时和我打一架也不会，打不打得过还另说呢。”
初夏发出清晰地啧舌声，等哪天不在学校她一定要让这家伙见识一下什么叫阴阳师的手段。
【下次不要擅自替我完成任务了。】初夏比划，【你有我的电话不是吗？】
汽车到站，五条悟轻快地蹦了下去，他回头向黑发少女伸出手。
初夏没理他，同样踮着脚蹦跶下去。
【最后一次机会，前辈。】她竖起一跟手指在五条悟眼前晃了晃，墨镜下的神情竟然有几份像它的主人，【从这里到学校，谁更快，要比吗？】
五条悟挑眉，“这可是你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还差一个日常就要快进了，终于交往了你两真的要累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