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街的美赛唐乃兹,初夏又一次回到了这里,只不过这次不仅仅她是和三仓监督两人,还有山上遇见的通灵人。
三枝婆婆和神童罗姆坐在她的正对面,四谷见子则是在右手边小口小口往嘴里塞蛋糕,和之前山上惶惶不安的样子相比,现在的她才更像普通的高中女生。
【……原来如此。】
听罗姆讲述完整件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初夏心中微微感叹。
具有强大灵力的孩子经过深山时无意听见了求救声,救人的想法使他差一点和‘三狐谷神明’签订契约,而三枝婆婆的师父,也就是通灵人冈十和子及时出现抢走了那枚铃铛,替代神童罗姆成为了怨灵的奴隶。
四谷见子则是为了帮助好友去除附身的怨灵,顺便解决一下见鬼的能力。
至于神童罗姆为什么执着于去拯救神社中被献祭的巫女……
罗姆笑了笑,“因为十和子师父说,‘只要有人求救,我就必定会伸出援手。’”
他的帽子在战斗中已经遗失,凌乱的黑发挡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长满胡茬的下巴。
【如果我没有射中那枚铃铛,你打算怎么做呢?】初夏看向他,【抢走那枚铃铛,就像你的师父一样吗?代替见子或者花成为下一个契约者?】
神童罗姆沉默了,他的态度足以表达他的想法。
初夏看不惯他这样轻贱自身性命的做法,笔尖磕在手写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哎呀先别急着批评我嘛,藤原同学,这不是PLAN C成功了吗?”罗姆指向窗外正在打电话的三仓真由美,“我可是提前给她留了地址,你这不是找过来了吗?果然还是赌对了。”
强大的灵能力让他一眼从人群中找到了那个特殊的存在。
从一开始罗姆的目标就不是到处打听消息的三仓监督,而是跟在她身后的藤原初夏。
“之前就对你们这种专门处理特殊事件的机构有所耳闻,没想居然真的能在这小镇子里看到,真是天大的缘分啊。”他话里话外带着股莫名的阴阳怪气,初夏总觉得是自己多心,“真好啊,一下就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还省得我去做善后工作了,节省不少除灵工具,真是赚到了。”
【如果我没赶到你就等死吧。】初夏不客气地说,【还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最差的情况是其他人给你做陪葬。】
被点名的四谷见子噎了一下,她颤微微的举手,“那个,对不起,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乱许了愿望……”
初夏对她也颇感头疼。
一个视界比阴阳眼更加通透的少女,无论是灵体、咒灵还是妖怪,能够看见所有异常存在,但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自保能力,放在什么地方都是十分危险的存在。
【‘名字是最短的咒’,这句话你听说过吗?】
“诶?是哪里的俗语吗?”
【算是阴阳师中流传的一句禁忌。】初夏点头,【名字和咒语一样拥有特殊的能力,在很早以前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只要献出自己的真名就相当于服从,让其他人束缚自己,因此很多拥有灵能的人在没办法保护自己的时候都会使用假名,算是一种契约。】
见子被吓到了,“那、那我的名字……”
【你小时候看不见这些东西吧?】初夏指向餐厅角落里蹲着自言自语的怨灵,【我并没有在你身上看出这方面的天赋,如今你所看见的另一个世界完全来自于你的名字,‘见子’。】
【它赋予了你‘看见’的能力。】
四谷见子不知所措的看向她,“如果我现在换一个名字……”
“已经来不及了。”三枝婆婆告诉她,“六岁前天眼没关的时候还有救,现在已经太迟了。”
见子失落地垂下了头,她如今每天都生活在充满怨灵的世界中,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不能对上视线’,一旦被那些东西察觉到自己能够看见它们,后果不堪设想。
初夏叹了口气,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处理方法,但就这么放任她战战兢兢的独自生活,有违阴阳师的信念。
她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电话,【这样吧,这个是我的联系方式,你的情况有些麻烦,我要去和更有经验的长辈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抑制方法,在这期间如果你遇见什么危险也可以联系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对了还有这个。】趁三仓监督还在打电话,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几张符咒塞给少女,【虽然没有我自己使用的时候威力大,但是也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数量有限,记得用在刀刃上。】
四谷见子眼泪汪汪地收下了符咒,就像是救命稻草一般放进了口袋里。
“……这个年纪就已经是熟练的通灵人了。”
初夏看向年迈的三枝婆婆,耸耸肩,【家业而已。】
三仓监督推门进来,指了指电话示意已经通知了相关部门,这趟任务算是完美收官。
【那么,下次再会。】
向几人挥挥手,初夏去前台拿走了打包好的甜点,里面是她准备带回学校的伴手礼。
不过在离开岩手县之前,她得再回‘明光稻荷神’神社一趟。
以清理残余的咒灵为由,初夏争取到了一天自由活动时间,休息一晚上后她让三仓监督先留在酒店等她,自己则坐上公交重新回到了那座深山之中。
和昨天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除了耳边彻底消失的呼救声,这里的怨灵一如既往的多,就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水一样,无论清理多少次都会在几秒后涌上新的一批。
这可不是什么正常现象。
如果怨灵是被‘明光稻荷神’吸引过来的,那么一晚过后至少会散去大半,而现在这场景证明除了不存在的神社之外绝对还有别的东西存在。
而且会比那只狐狸更棘手。
山林荒无人烟杂草丛生,上山的小径不过向前百米就彻底没了踪迹,只能一步一顿的自行开辟道路,初夏今天选择了一个和之前完全相反的方向上山,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特殊的痕迹。
她这次出门没带专用的符纸和墨水,备用的符箓全部送给四谷见子当作防身,现在只能用弓箭解决成批的怨灵,虽然难度不大但毕竟箭矢有限,射一支箭就得跑过去捡一次,工作量直接翻倍。
就这样一边巡视一边清理怨灵,不知不觉间她竟然真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神龛,小小的木箱被湮没在枯枝烂叶中,涂料斑驳发黑,顶棚木槛已经风化碎得不成样子,如果不是箭扎在了树叶堆里,说不定就此错过了。
然而刚才的箭风不偏不倚带走了左半边门,让本就破旧不堪的神龛看起来更加凄惨。
初夏心中道了声‘抱歉’,俯身拂开木匾上的灰尘,露出‘……婴地藏菩萨’几个字。
第一个字已经彻底看不清。
石雕是常见的地藏石像,名讳却从没听说过的。
这也不稀奇,在日本地藏信仰广为流传,像是童地藏、无刺地藏菩萨这都是为人熟知的代表,对地藏的信仰最早是因为战乱导致人们对弥陀救济不抱希望,转而投奔佛教中的‘净土信仰’,大体为教义是‘今生的幸福无法期待,祈愿来世幸福’,这也是地藏菩萨最初的含义。
再后来根据人类的需求,地藏菩萨和童子神、 幼子神信仰相融合了,便多出了庇护水子,也就是早夭儿童的职责;同时也有人将地藏菩萨与道祖神融合起来,据说这样可防止恶鬼瘟神进入村子,是村庄的守护神。
这么看来,与其说是人类自发信仰某位神明,倒不如说是因为需求不同诞生了为人类实现愿望‘神明’,这些神明反而要依靠人类的愿力才能存活于世。
这也是为什么科技经济发展得越迅速,后生神明和妖怪越难以在人类社会中生存。
没有信仰,也没有敬畏之心,被遗忘是最终的结局。
初夏叹了口气,她感受不到神龛中神明的存在,想必这里的地藏菩萨已经消失很久了,也怪不得‘明光稻荷神’会鸠占鹊巢,让这座山成为怨灵的聚集地。
她掏出身上仅剩的几枚糖果摆在神龛前,双手合十拜了拜。
辛苦您镇守此地这么多年。
恰逢此刻一阵风吹过,繁茂的枝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鸟雀振翅而飞,阳光透过缝隙洒在石像侧脸上,宛如垂下一眸浅金色的泪水。
山林万物似乎都在为神明获得新信徒而感到欢欣,即使祂已经离开多年。
藤原初夏继续向山顶进发,越往上视线越发敞亮,怨灵的数量也开始逐渐减少,直到站在最高处,向下望去一路全是绵延不绝的绿茵,她才对自己到底走了多远有了些许感知。
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叹了口气,把弓系回背后,随处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撑着下巴思考到底遗漏了哪里。
要是手头工具齐全就好了,哪还用得着她亲自地毯式搜寻。
就着山顶的风发了会呆,初夏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不出意料右上角信号为零,但是这块地方风景不错,她打开摄像头对着自己拍了几张照片,打算等下山后发给硝子。
点开照片,屏幕里的长发少女没精打采对着镜头比耶,紫罗兰色的眼睛直愣愣的看向前方,身后则是一片暗无天光的漆黑。
一片漆黑。
藤原初夏瞬间毛骨悚然,她条件反射把弓握在掌心,勉强镇定下来后重新点开照片,确认是不是手机出了问题。
屏幕和系统正常,那么问题真的出现在了自己身上。
定睛仔细观察照片,她很快发现了异常,有双透明泛着雾黑的手挡在了她的眼前,也许这就是让她产生幻觉的原因。
她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从箭囊中抽出支箭,然后直接对准自己的眼睛狠狠戳了下去!
预想中鲜血四溅的画面没有出现,初夏半眯着眼,她的面前双裹满黑气的手显现出形态,死死握住了刺伤它的箭矢,被割伤的地方正流出像岩浆一样的粘稠液体,滴落在脚边发出‘呲呲’的腐蚀声。
就在她愣神之际,那双手的手臂上裂开数条缝隙,密密麻麻的眼睛兀然大睁死死盯住她,这些眼球的眼白被红色填满,瞳孔中间全都是她的影子。
不妙!
初夏迅速收回箭矢向后撤步,不过呼吸之间周遭风和日丽的环境变得漆黑一片,风声、鸟鸣、流水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她一人急促的呼吸声。
她抬头看了眼比舞台幕布还要深邃的天空,知道自己恐怕早就踏入了对方的陷阱之中。
“嗬——啊——”
四面八方传来了气管破裂的粗重喘息声,脚下地面疯狂颤动,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从土地中钻出来了一样,连带着周围的树一同颤抖起来,却丝毫看不见造成这一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初夏眼前又开始出现之前的幻觉,她一咬牙,用箭矢擦过手背,将沾染了自己血液的箭矢搭在和弓上,高举过头顶向天空射出一箭!
几息过后,箭矢没有落下来,远远听见头顶某处有刺入□□的声音,下一刻震耳欲聋的嚎叫响起,躲藏在黑暗中的怪物终于显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藤原初夏缓慢地看向头顶,眼前这一幕让她的脸色苍白无比。
体型和高山没两样的咒灵居然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它看起来像是一滩被人为糅合在一起的腐烂肉泥,磕磕巴巴的躯体上满是肉瘤和人的肢体,每一次移动都会有鲜血和黑色的粘液留下来。
它背后密密麻麻全是头发一样的触手,其中一只正捂着右眼,刚才那支箭扎在它的眼睛上,怪物咆哮着拔出伤害自己的东西,暗紫色的血疯狂的从触手间涌出,另一只和成年人同比大小的眼睛死死盯着罪魁祸首。
初夏咽了口唾沫。
无数只触手变成尖刺猛地向她刺了过来,只要迟疑一瞬就会千疮百孔。
麻烦大了,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见子漫画目前我只找到53话,山里面那玩意到底是啥我也不太清楚,个人觉得和美知瑠无关,所以就按着自己想法写了,后续章节不一样就当打脸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