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凤辞缱绻的神色攸地转冷,与宫南洵道:“你先上车 ,我去瞧瞧。”
来人正是楚千机,他嘴上说着恭喜,架势也有模有样,左右护卫的手里都提着礼盒,但是他自己一身煞气,虎目阴森,眉心间的竖纹都能夹死蚊子 ,看起来像是来讨债的。
骆凤辞对楚千机其实一向都是恭敬谦逊的,只要楚千机井水不犯他这河水,即使说话刻薄、喜欢冷嘲热讽他两句,他也不甚在意。
哪怕上次楚千机带兵包围了太傅府,骆凤辞都云淡风轻,不慌不忙。
可这次他气势汹汹地惊扰到了自己夫人,便要另当别论。
骆凤辞眼眉间染上了料峭的霜雪,薄唇抿出一个凌厉的弧度,“王爷难道不知道在别人府前这样大喊大叫是很有失身份的么?”
宫南洵将车帘拉开一条小缝往外看,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看到骆凤辞和楚千机对峙。
骆凤辞俨然拿出了他训斥学生的口吻来训斥楚千机。他这人有着文人的迂腐和偏执,往常最和善客套,可一旦那脾气上来了,劲头要吓人得很。
再看楚千机,晴空万里,春风暖阳,他脸上却阴云密布,眼中似有雷电翻滚。
两人针尖对麦芒的对视片刻,楚千机最先收敛了怒气,脸色缓了缓,“我为太傅喜结良缘高兴,一时嗓门大了,太傅莫要见怪。”
不对!宫南洵太了解楚千机了,楚千机怎么可能向人服软,一定是别有意图。
“听闻夫人病了,我特意拿了些补品过来。”楚千机从随侍手中拿过锦盒递过来。那副和颜悦色挂在他脸上特别的假。
“多谢王爷关心。”骆凤辞虚与委蛇地接过锦盒,“我夫人染了风寒,我要带他去看病,改日我定然登门道谢。”
他说这话便是表明自己现在不方便招待、在下逐客令的意思。
楚千机却目光深邃地朝马车望去,刚才他只看到一眼,骆凤辞的夫人用帷帽遮掩着面容,不过看身形应是个男子。
此刻他好想冲上马车确认一下那是不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他对宫南洵一见丢了心,二见失了魂。
整个京几乎都在他掌控之中,况且像宫南洵样貌这般沈腰潘鬓的更应该好寻,可事实确却是他掘地三尺竟没有宫南洵一丝信息。
楚千机食不甘味,寝不安眠,这让他很挫败,他对皇位汲汲营营多年,到现在还没坐上去,如今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连人都找不到。
楚千机头一次品尝到了相思的苦涩滋味,他气闷地砸了很多珍宝玩物,别人一见他便吓得不行,生怕那火气漫延烧到自己身上。
今日他没去上朝,却有亲信大臣照旧来给他汇报朝上情况,提到骆凤辞因娇妻染病告假并未上朝。
起初他不以为意,又听亲信好奇说不知是什么天仙入了骆凤辞的眼,有机会一定要见见。
他才有所意动。
为什么骆凤辞放着那么多才子佳人多年不找,偏偏这时候有了夫人?
天仙……楚千机所知道的能称得上天仙的只有宫南洵。
他忽然想到一点,如花美貌容易被人觊觎,该不会骆凤辞比他捷足先登了吧。
还有比较重要的是,太傅府邸是他没有寻过的地方之一。
楚千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事儿犹豫不得,要是生米煮成熟饭,他会后悔莫及。
于是楚千机赶紧来了太傅府,还一反常态的忍气服软。现在让他看一眼便好,如果不是,他调头便走,如果是,纵然跟骆凤辞拼个头破血流,他也得将人抢走。
宫南洵却忍不住笑了笑,没想到楚千机为了寻他这么费尽心机。他知道楚千机的心眼比针孔还小,又睚眦必报,上次自己扇他一耳光又拍他一掌,楚千机势必会将他抽筋剥皮才能泄愤。
而骆凤辞不明白楚千机存的什么贼心,见他杵在原地不动,眸中涌起凛冽寒气,手上抚了抚那枚代表“暗月”首领权威的铁指环。
“既然王爷想站在这儿便站着,但王爷要明白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
楚千机听清楚骆凤辞这是在警告自己,他虽气得面色铁青,却不敢贸然行事,如果是他要的人还好,倘若不是再跟骆凤辞撕破了脸,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叫人把这里给我守好。”楚千机只能眼巴巴看着马车扬长而去。
虽然没看到人,楚千机本来有五分怀疑,现在又多了一分,那太傅夫人要用帷帽遮脸不肯示人便是问题。
上了马车后,骆凤辞问宫南洵,“可是识得萧王楚千机?”
宫南洵轻轻摇了摇头。
骆凤辞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又恢复了一副清隽雅正的模样,“路途有点长,你要累了便睡一会儿。”
车内跟昨天不一样,铺得柔软舒服,又多了两条毛毯。
骆凤辞是那种寡言少语之人,喜欢幽静独处 ,平时坐车都是捧着本书,饮一盏香茗。
不过今日所有的兴致都在身畔的人身上,唇角弯弯,眸中似蓄了一泓温润秋水,静静地看着对面。
宫南洵现在容易疲惫,加上车上铺得松软,人陷在里面觉得骨头都是酥的,阖上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融融春光穿过半透的纱帘,笔触轻柔地描摹在宫南洵脸上,骆凤辞便边品着茶边欣赏着人。
马车初时行得平稳,等出了城走到土路上便颠簸起来。骆凤辞担心宫南洵磕到,遂坐过来轻轻一揽让人靠在了自己怀里。
于是宫南洵舒服地睁开眼时便看到了一抹雪白的额带,跟他额前散乱的一缕发丝纠缠在一起。
宫南洵有些受惊,他可受不了被骆凤辞抱着,却觉得扣在肩头的手紧了紧,骆凤辞道:“很快要到了。”
这时马车颠簸地更厉害,窗外斑驳绿色掠过,应是行进在林荫道上。
被男人宽阔的肩膀拥着,轻柔的呼吸喷在耳侧,宫南洵脸上飘起一层薄红,他不太适应地扭了扭。
这一扭可好,本来骆凤辞心无旁骛注视着窗外,注意力一下被拉了回来。
此刻宫南洵娇软的身躯正依偎在他怀里,入眼是乌黑浓密的发丝和从乌发里露出的雪白盈润的耳垂,怀中人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端,更是叫人心猿意马。
骆凤辞的身体开始发烫,脸上红霞一直漫延到耳根,连手指尖都透着粉白。
最近天气变暖,减了衣物,这样宫南洵轻而易举便觉察到身后人的反应,一动不敢动了。
好在很快到达目的地,将两人解救出来。
远远看林间建着一所木屋,该是此人离群索居,隐世于此。
“我这故人有些怪异,他不希望有人看到他的样貌,所以……”骆凤辞拿出一条缎带,示意宫南洵要见此人需要蒙上眼睛。
宫南洵明白这是规矩,既是诡秘的“暗月”中人又岂能被人知道长相。他乖乖向前伸长一截脖子,骆凤辞便把缎带细心绕一圈打了个结。
这回宫南洵看不到,骆凤辞更贴心地抓起了他的手,一开始并没多想,等那略有冰凉又光滑细腻的手被他宽厚干燥的手包住后,唇角不自禁牵起一个甜蜜的微笑。
宫南洵随着骆凤辞小心翼翼下了车,又往前走,脚下有什么东西,都会被提醒。他听到骆凤辞敲了敲门,过了很久一个恶声恶气的声音传来,“谁呀!”
骆凤辞没说话,但那人见了他便似被震慑住了,语气好了很多,“进来吧。”
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药草味,宫南洵踢到了什么,那人又暴躁地抬高嗓门道:“小心我的药。”
骆凤辞语气冰冷地维护宫南洵,“你这里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瓶瓶罐罐,自己不妥善收好,却还好意思埋怨别人。”
那人冷哼一声,不敢再有怨言。
屋内杂乱无章,宫南洵又不知摸到什么,是个带着甲壳的活物,受惊之下后背碰到一个尖角,接连事故让他险些摔倒,还好被骆凤辞扶住了腰。
那腰肢又细又软,骆凤辞一手便握住了,他怕宫南洵碰到毒蜘蛛、毒蝎子之类的,干脆将人打横抱起,这才谨慎地走到一处可以坐的地方。
“我带来的是位病人,你来给瞧瞧。”
骆凤辞将宫南洵放下扶着他坐到椅子里,又将他左手袖子挽上一点。昨日未曾注意,这时才发现宫南洵左手手腕上有个疤,看形状竟似是被人咬的。
宫南洵静心等待,先是一股刺鼻的药味袭来,才听得对面搬动椅子的声音。等到腕上搭上一只手,他的心弦紧紧绷起。
若是给他下毒之人便是骆凤辞,那毒应出自此人之手,他肯定能诊出来。
宫南洵右手在袖子里捏起,只要听到异状,他便出其不意抓住这个人。
骆凤辞这时紧张得很,此人乃是“暗月”中一个德高望重之人,行医五十多年,痴迷制毒解毒,为此特意选了这一处不被人打搅的地方生活,且一心一意到不肯踏出这所房子半步,是以要想请他医治,只能屈尊来找他。
骆凤辞自然相信他的医术,不过又不敢打保票,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嗯?”老头皱着眉捻起了花白胡须。
作者有话要说:太傅牌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