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有人走出来,里头高喊:“下一位客人。”
里面义体医生还在洗手,倒也不是追求卫生环境,观灵不动声色地环视整个房间,恐怕只是为了不吓走下一位来客。
蓄着武士头的义体医生转过身,随手拣起一条毛巾擦干了手,那毛巾已经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头了,显然已经褪色发霉了,希伯莱的视线随着义体医生的动作落在了毛巾上,眼角一跳。
“在下名叫久五郎,”义体医生转过身来,他倒是自己先一愣,“三位,我们这里是一次只接待一位顾客的,三位是不可以一次进来的。”
“为了提高客户满意度,当然,也是为了对一些医疗技术进行保密,”久五郎走到手术台旁的凳子上坐下,“我们不允许三个人同时进行改造,在一旁看也不行。”
他话音落下,久久地见他们三人没有要行动的意思,质疑了片刻问道:“如果你们三人有……特殊的需求的话,也可以先找在下设计一下再来。”
希伯莱堪堪差一点听吐,赶在吐之前赶紧先问道:“你这里有没有来过一个叫曼德拉的客人?”
久五郎一听三人是来打听人的,一下子没了兴趣,他撇了撇嘴,眼睛往手术室外望去,“没见过,你们不改造就别杵在手术室里,挡着在下后面的客人了。”
观灵闻言冷笑一声,“久五郎先生,日本人的生活自从那场赛博格战役打输了之后,就不太好过吧?”他上前,伸手轻轻整了整久五郎的衣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连诊所也要偷偷开廉价黑诊所。”
“你仗着中国人国际影响力大,打个麻将馆的幌子在后面开起黑诊所,但是BID换负责人了你知道吗?”他突然俯下身来,贴着久五郎的耳廓轻声说道,“铁娘子不会管这么多,只要有一个匿名举报电话,你就会被一锅端。”
“你知道日本人在控制局的日子有多难过吧,我保证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所以,久五郎先生,趁我们现在还愿意和你合作,你最好识相。”观灵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久五郎的后颈,一张漂亮的脸上噙着浅浅的笑,嘴里的威胁却冷酷的吓人,好像下一秒就能凭空把久五郎的后颈捏碎。
久五郎就算再不识相,眼下也能意识到有一丝不对,况且敌众我寡,他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试图挣脱观灵的手,“不是,在下是真的没有见过你们说的那位曼……曼德拉先生。”
“在下这个小诊所每天进进出出接待的人要说多,那也不多,但是要说少,那也是真的不少啊,在下真的不记得各位说的那个人了。”
他话音刚落,角落的电脑主机处传来数据线回槽的声音,弥赛亚已经趁几人问话的时间黑进了久五郎诊所的数据云端,不出意外的话,云端里面应该存放着所有来过久五郎诊所的人的信息——不论是自愿的还是非自愿的。
“将数据检索范围缩小到三天以内。”观灵不温不火地觑着久五郎脸上的神情,一边头也不抬地把手往希伯莱面前递。
希伯莱心神领会,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小刀,打开上头还有已经干涸了的血迹,他无所谓地蹭在了自己衣摆上,握着刀刃递到观灵手上。
“曼德拉·柯克兰,男,三十二岁,肢解处理,部分零件另行运输。”
观灵拿刀刃抵着久五郎的下巴,神情叫人不寒而栗,刀尖部分已然深深地陷入了肉里,一滴硕大的血珠顺着刀刃滑落,粘稠的液体落到了观灵的手上,他只消再微微一用力,就能把久五郎从下巴串个对穿,就像串一根烤串一样,“你好差的记性啊,”他微微一笑,左手揪起久五郎的小辫子,逼着他仰头向上看,“也不过这两天的事情,这么快就忘记了?”
久五郎感到下巴处一阵剧痛,他被迫仰着头,恰好正对着观灵的脸,到如今这个份儿上了,看见他仍会不由自主地感叹,那是一张多精致漂亮而又冷淡的脸,就连世界上最好的义体医生也绝捏不出来,宛若教堂里屹立着的雕像一般,美丽圣洁,然而此刻他却拿着一把刀,严重透露出的冷漠暴露了他蔑视生死的特点,这种与之面貌强烈相悖的戏剧化,又给这副美貌增添了一种妖冶诡谲的美感。
久五郎痛得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咬了咬牙,道:“诶呀在下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观灵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无声地拽了拽他脑袋顶的小辫子,示意他别废话赶紧说。
“这个人是伊甸园送过来的,是他们的人送过来的,送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有意识了,在下就把他拆开来了——按照那些人的吩咐!”
“那些人?”
“就是伊甸园的那些人啊!你知道的……有的时候,我是说难免有的时候,有些性偶会被玩坏然后送到我这里来换一笔钱——不论是仿生人还是人,然后我把他们拆解开来,如果有重组的价值那另当别论,大多数被送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完全没有重组价值了,然后我会把他们拆解开来,淘些值钱的东西卖。”久五郎看上去很诚恳,“三位,在下已经干这个行当许久了,实在只算得上个二道贩子,至于你们和那个叫什么曼德拉的,在下实在没办法帮上什么忙啊……”
“卖给谁了?”希伯莱问道,“我们要知道曼德拉的大脑数据被卖给谁了。”
哪知久五郎闻言别过了脑袋,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希伯莱上手就给了他两巴掌,想不出有什么秘密在这种情况下他都不肯说,弥赛亚黑了他的电脑,观灵手里握着他的命,他又能把什么带进坟墓里?
久五郎被扇得肿了半边脸,下巴处的利刃又进几分,顿时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就哗啦啦流了一片,顷刻间他的上衣就被血液染湿了一片,他愣了半秒还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吓得突然大喊救命,登时下半身一热——吓尿了。
“救命?”他嗷的一嗓子简直是直入云霄,然而观灵拿着刀的手连分毫都不曾抖,他眼角上扬,嗤笑一声,“谁来救你?你的买主?告诉我他们是谁,你就解脱了。”
“在下说!在下说!”久五郎吓得流了眼泪,鼻涕和着眼泪一起流到嘴角,说话间鼓起一个好大的鼻涕泡,随着呼吸间忽大忽小,“在下的上家是白塔!是白塔实验室!”
“在下先低价收入仿生人,白塔实验室有人专门和在下对接,高价回收在下拆解开来的装置和意识系统,”久五郎大崩溃,“黑金城不止在下一个人干这种勾当啊,白塔实验室和好几个其他人也都有合作,你们去问问他们好了……”
趁着久五郎涕泪横流的空当,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希伯莱量久五郎吓成这样也并不改撒什么谎,正待撤退,却见观灵仍拿刀死死地抵着久五郎。
“三分真三分假,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松口?”他歪着脖子凶狠地望着久五郎,长长的头发从肩的一侧倾泻而下,有些凌乱地落在久五郎身上不免被沾染上血迹,血液交织在发间又顺着发丝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你是和白塔对接不假,但是曼德拉的大脑数据,你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刀锋渐入,似乎是穿透了下颌,久五郎的口中渐渐流入了自己的鲜血,鲜血顺着舌头倒流到了他的气管里,呛得他一阵咳嗽,“商人!一个黑市的商人!”他话语间夹杂着一股血味儿,和着气息就往外喷。
“商人?”观灵闻言稍稍将久五郎的头抬起来了一些,好让他能够正常对话,大约是鼻腔内鲜血腥臭的味道太过强烈,久五郎突然“呕”的一声吐了起来,腐蚀和胃酸顺着他的口腔和下颌上的洞咕噜咕噜往外冒,滴答滴答流到了肮脏的地毯上。
“哪个黑商?”观灵耐心地等他吐完了,揪着他的脑袋问道。
“在下……在下不知道……”久五郎话音刚落,见观灵大有揪着他的脑袋再给他来一刀的架势,他看上去像,也会,给自己再来上一刀,吓得直接“扑通”一下顺势就跪在了地上,要不是观灵还提着他的脑袋,他可能就地就磕上了,“这个在下真的不知道啊,在下是真的不知道啊!在下记得,记得他露出来的半张脸上有伤疤,至于其他的,你们就是把在下杀了,在下也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啊!”
他的头皮和五官都被向上拉扯着而显示出一种十分滑稽的模样来,观灵揪着他的脑袋,不紧不慢地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观察着他的脸。
惊恐,害怕,绝望。
大抵是真的没什么能交代的了。
观灵手一松,把久五郎扔在地上,他把折叠刀抛给希伯莱,轻轻说道:“走吧,去黑市。”
希伯莱扫了一眼地上的久五郎,先出了房门去开车,而弥赛亚一声不吭地跟了上来,不远不近地跟在观灵的身后。
“怎么了?”观灵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弥赛亚没有望着他,也没有说话,他步伐加快半步,突然很轻很迟疑地碰了碰观灵的指尖。
观灵不明所以。
见观灵没有反对,弥赛亚垂下眼眸,试探性的勾起了他的指尖而又不敢再得寸进尺。
于是仅仅只是触碰着观灵的指尖,弥赛亚抓起衣服的下摆,轻轻地虔诚地拭去了他手上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