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灵越过人群奔向弥赛亚。
高台之上的弥赛亚眼神凶残而狠戾,就好像一头陷入应激反应的狼。
他的脖子上仍带有一个电子项圈。
那是人们为了防止它们出现过激反应而为他们戴上的炸弹。
他的表情戒备而充满敌意,沉默着望着这个莫名其妙逆人流而来的人类。
“弥赛亚。”他听见那人居然轻轻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没有由来的,他开始莫名焦躁不安了起来。
他的声音宛若明明柔和似水,却如一击闪电般击中了自己。
他的脑袋开始剧痛。
为什么会有一种毫无缘由的熟悉感?
一种对自己的身体完全丧失掌控权的危机感一点一点啃噬着他。
他好像一头落单了的狼,小心翼翼地在仅剩的领地前盘旋。
“弥赛亚。”观灵又唤道:“过来。”
弥赛亚烦躁地移开目光,他全身肌肉紧绷着,四下寻找着出口。
观灵平静地望着他,却不因他的暴躁和危险而感到一丝紧张。
相反,他一步步向弥赛亚走去。
弥赛亚被他这行为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听观灵温声道:
“弥赛亚,我们要没有时间了。”
“我先把你带走,然后我会向你解释。”
“原谅我,弥赛亚。”他轻轻念道,话里有一丝忧伤:“请原谅我当初没有带你走。”
还没等弥赛亚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观灵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的身后。
一双手遮掩住了他的视线,毫无防备地,弥赛亚陷入到一片黑暗中。
“闭眼。”脑后传来一个温和而不容拒绝的声音。
伴随着一声响指,弥赛亚彻底失去了意识。
观灵朝着四下无人的空地,自顾自说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与此同时,在地下城门口等着接应的热心市民希伯莱趁着等观灵的间隙拨通了电话。
“你好,BID办事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你好。”开着变声器的希伯莱缓缓道:“我想举报一家地下城组织非法仿生人仿生人虐杀秀。”
“好的,请您提供一下地址。”
“伯特路39号街记忆植入馆正下方。”
他电话刚挂,观灵已经带着弥赛亚从对面一条街走了过来。
眼见着观灵将弥赛亚安顿在后座,希伯莱由衷感叹道:“诶呀,还真是跟当年一模一样。”
“也真是缘分,兜兜转转又遇见他。”
“怎么样,闹了好大的脾气吧?”
观灵沉默半晌,望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突然答:“他不记得了。”
“啊?”希伯莱吃了一惊,愣愣地道。
“嗯。”
沉默了好半晌,希伯莱心里很不是滋味地问:“他们……销毁他了?”
观灵说:“看样子是的,完全不认识了。”
“操……”希伯莱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忽然他又回过神来,安慰观灵:“你别太自责,我们也没办法的。”
“本来BID一路追着我们咬,现在好了,连白塔和方舟数据库都四处追杀我们,甩都甩不掉。”
希伯莱叹了一口气。
“现在到处都有白塔实验室的天眼,我们根本不可能在逃脱天眼的情况下,还能找到曼德拉数据。”
“白塔发布了曼德拉数据的悬赏通告,证明他们手里也没有数据,我们还是有希望的,观。”
“我们分析过的,观。”希伯莱一边开车,一边觑着观灵的神情,“现在不论是谁手上有曼德拉数据,凡是打开了数据流,就会留下痕迹。”
“这不只是光明城的数据流,是整个世界的数据流。”他顿了顿,接着说:“能够存储如此大量的数据流的只有BID,只要我们能有BID系统的访问密匙,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曼德拉数据的位置。”
“方舟数据库已经有自我意识了,它通过激活其他仿生人的自我意识来扩大自己的力量,只要我们能推断出下一次暴.乱的发生地点,我们就能获得薇芙丽的信任。”
言及此,希伯莱忽然顿住了。
观灵没有看他,接着他的话头说:“你的义体装置五年前被方舟入侵过,能反向伪装黑入方舟外网,预测出他的下一步动向。”
他说完抬头,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神色黯淡的希伯莱:“你是被黑了,那不能怪你。”
“不要再想那件事了。”
希伯莱一时接不上话。
事实上,直到今天,乃至于后来的很多天,他都一直会梦到那个夜晚。
他的手.枪里仅剩三枚子弹,弹无虚发地射穿了观灵的心脏。
一束汽车的车头灯迎面打来,惨白的白炽灯照亮了观灵的脸
——那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的双手满是鲜血。
温热的,粘稠的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难以自抑地眨了一下。
后来,不出意外的,观灵身上的伤又诡异地自愈了,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希伯莱回想起他满身如同缝纫线一般的伤疤。
究竟是怎样一种经历,会让一个……连致命枪伤都能自愈的人,留下这样的伤疤……
“希伯莱!”他忽然被一声叫唤拽出了回忆。
观灵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天要亮了,我们找个旅馆等天黑了再上路。”
希伯莱点了点头,他透过后视镜,望向在后座上呼呼大睡的弥赛亚。
一如当年。
他突然笑了一声,舒了一口气喃喃道:“重新认识一下吧,我的老伙计。”
与此同时,光明城的地下城。
BID接到匿名报警电话之后很快就出动了,薇芙丽带着一群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地下城入口的时候,希伯莱一行人早就开出去十几公里了。
警车横七竖八地停泊在地下城的入口,警戒线拉起来的时候,一群人围在外头看热闹。
薇芙丽打开车门,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接到报警说这里有非法仿生人虐.杀秀?”
她旁边的士兵马仔似的,点头哈腰道:“是,好像是另一批自我意识觉醒的仿生人。”
“人员伤亡情况?”
“无人死亡,有三名人员受伤,其中一名还是因为跑得太急了,被踩踏致伤。”
薇芙丽一哂:“爱看这种东西,没死都是便宜他们这群变态了。”
士兵接着说:“酒吧老板说晚上的那个仿生人后来就失踪了,没人看见往哪儿去了。”
“老板已经扣在那里了,您看着什么时候提审。”
薇芙丽闻言冷笑一声,寒声道:“也真是奇了怪了,五年前仿生人还是人类最得心应手的工具,比狗还乖。”
“现在捅出这么多篓子。这个月接到仿生人恶意伤人的案子比我他妈抽的烟都多。”
“真是活见鬼了。”
她将剩下的烟屁股甩手扔进一旁的垃圾箱,垂眼从士兵手上接过信息板,随手翻了两下,皱眉道:“没有目击证人?”
士兵点点头:“仿生人失控的时候,群众都忙着逃命了,没有人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虐.杀圈是怎么打开的,有线索了吗?”
士兵摇摇头:“技术小队正在研究。”
他话音刚落,薇芙丽眉间的沟壑加深了几分,她将信息板啪地一下拍在士兵身上,兀自向地下城走去,高声道:“把整个地下城所有的天眼设备都调给我看。”
士兵忙不迭地跟了上去,他们跨过满地狼藉,还有几个不省人事的酒鬼昏死在地上。
薇芙丽望着他们一哂,讽刺道:“心真大,3038还敢这样睡在大街上。”
“带下去,他们指不定知道什么。”
士兵转手吩咐后面的人将地上几个酒鬼带下去,给薇芙丽递上地下城的天眼录像。
薇芙丽接过手直接拉到最后,却发现录像停在了暴.乱发生之前,不由得皱眉道:“怎么回事?”
士兵摸了摸脑袋噤若寒蝉,觑着薇芙丽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这儿的天眼路线只留到了□□发生以前。”
他顿了顿:“那仿生人逃出来之后,整个地下城所有的天眼都被信号屏蔽了,什么也没录上。”
薇芙丽狐疑地望了他一眼:“那仿生人呢?”
士兵眨了眨眼睛,不解道:“失踪了呀。”
“我问所有的仿生人。”薇芙丽四下环视了一眼,一个后撑手跳上了高台,审视着虚拟屏幕背后的电子虐.杀圈,“干这个勾当的,可不会只有一个仿生人。”
暴.力,血.腥,虐.杀。
人类的喜好还真是相当复杂。
那士兵一愣,随即垂下头:“是,我立即去调差。”
“等等。”薇芙丽突然出声道:“我要你检查整个地下城所有的数据脉冲和数据流干扰,有异常数据立刻向我报告。”
片刻后,薇芙丽手上拿到了整个地下城的数据报告。
她望着报告上的那些数据,眼皮一跳。
——数据脉冲与数据流干扰数值均在正常水平内。
这意味着没有人通过数据干扰控制过地下城的安保系统与仿生人。
鬼才信。
薇芙丽皱着眉,不耐烦地又翻阅了几页报告。
在报告的末尾,士兵贴心地笔记道:据数据显示,仿生人在被不明程序强制唤醒后的数秒内,因不知名外部力量而重新陷入睡眠。
不知名外部力量……
薇芙丽眉头微蹙,失踪的仿生人,怪异的现场……
她心头忽然涌起一丝莫名熟悉的感觉。
“士兵。”她唤道。
“是。”
薇芙丽双眸微眯,皱眉望向地下城毫无外部损伤,却被突然中断的天眼设备。
她说:“检查生物电和神经脉冲数值。”
士兵不明所以:“长官……”
他打开数据检测板。
生物电和神经脉冲是最不常用到的检查指标。
在赛博朋克时代,数据即上帝,每个人都可以说是寄生于万维网之上的产物。
士兵有些困惑地摁下检查按钮。
然而几秒钟过后,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检测板,几乎是颤抖着说道:“长,长官!报告!有发现!”
薇芙丽眉毛一挑:“说。”
士兵结结巴巴道:“检测到神经脉冲高峰,峰值达到了……达到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薇芙丽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数据面板。
这个峰值。
她深吸一口气,意味着任何能发出这种强度的神经脉冲的生物
——都远远超出正常人类水平。
她死死地盯着数据,冷笑一声:“又见面了。”
“观灵。”